九花凝魂露?
“这味药集世间精华,由老祖亲炼,一滴入口,除去法力高强的神、魔、妖,其他的生灵会即刻入睡——”
入睡?
“紫萝,此睡非彼睡,凡间常人的睡眠,身心皆休,灵魂也陷入睡态,此睡却是身体如睡,魂,永不休眠——”
怔怔地听着——
“这一睡,便将灵魂锁入体内,任何异术也不能将其逼出,等同封印,肉体将会永世不腐,鲜活如生——”
肉体永远不腐?那意味着灵魂被封于其中,再没有解脱的一天?
“这就是介于生死之间的境地,非生非死、似死还生、似生还死——”
非生非死?似死还生?似生还死?
心中茫然,却又了然——
这种睡,就相当于假死人,是灵魄醒着、肉体睡着的另类的假死人——
我叩地:“敢问仙母,不知何处可得此种灵药?”
是否要去找先天老祖?他是隐世的仙,不问世间事,隐于何处无人知晓。
“紫萝,万年前先天老祖曾来天界,吃我天界琼浆玉液,临走时留下此药,以做回馈——”
仙母的语音淡淡,我抬头看她——
千年前,自己从不曾这样仔细地看过这位至高无上的仙界之母,千年后,仰视她,想将她看得更清楚些——
她,宝相庄严;她,慈悲心肠;她,为仙界之首,超然于物外,对紫萝却是怜爱有加;也是她,在当年耗去自己两千年的功力修复紫萝的残魂——
没有她那时的一念之仁,也没有今日的莘莘,红尘。
她的眼如此明静,四海之水在她眼中,如果不是来这凡界现身这小小的帐内,以她的真身,有泰山之高!动一动,也会让七宝国土震摇!
此时,她的手中多了一个小小的玉瓶——
羊脂白玉瓶。
转盯向那只瓶,其中的可是九花凝魂露?
“紫萝,此药世间只此一瓶,万年来无人饮过一滴。”
“恩请仙母能将灵药赐予紫萝——”我再叩首。
仙母没有回答——
抬头看去,她的脸上如云在绕——
“紫萝,一滴凝魂露,便会让你永世活在封印中,无言、无动、无转生、无亡殁、永世寂冷,一旦入口,再无反悔的余地,寻遍六界无解药,任法力无边也不能使你转醒,紫萝,听到这些后,你是否还需要它?”
无解药?
是的,没有转生,便没有新生的希望,没有死亡,就不会带来重生的契机,不生不死,是世上最深沉的冷清、寂寞——
死亡和转生与之相比,却是生生不息的美妙。
那位先天老祖在当初为何不将它制成能让魂魄与肉体一同睡去的灵力?魂不睡,却要永生永世的封在肉体中看世间百态?
闭了闭眼,那时可仍会心痛?
笑——
睁眼,伸出双手,“请仙母将之赐予紫萝。”
仙母俯视着我,眼里平静如水——
凝视片刻后,莲臂伸出——
我,接去——
“叩谢仙母——”认真的施礼,就像我今生只有这一次对她施礼的机会了。
“紫萝,你我的仙缘到此为止,这凝魂露不到万一不得轻易服下,若能化解当需尽力去解——”
仙母说此话时,脚下动,有金刚摩尼花随着她的动作在足下浮生,而她,仙体缓缓转过,将背影留给我,清水一样的声音从漫起的淡淡氤氲中传来——
“一眼情,千年劫,一眼情,千年劫……”
周围金色菠萝花的浮转中,她的身形渐渐模糊——
模糊间,叹息传出——
霞光与异香,还有菠萝花随着她的叹息消失不见——
平静地看着那氤氲也散去,仙母临别时转过了身,可是怕我看到她的神情?
即使只是一点点的波动,在一个至高无上的仙来说,也是绝难有的,而她末了的叹息,像午夜昙花悄悄一绽后的那声叹——
静静地从地上立起,将玉瓶收入怀中,静静地取出一套衣衫换上——
手中柔软的触感,是那个人幻变出的轻衫,将它掩在竹秀衣外, 向帐外走去——
挑帘,看到小银的僵直,知晓那是仙母的法术,而它醒来时,不会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
再往外走,日正当午,阳光是如此灿烂,在夏日释放着无尽的热力——
空气中浮荡着若有若无的硝磺的味道,那是昨日江边之战残留的炮火味吗?夹杂着士卒的汗味,马匹的草料味,还有一些混杂的其他的味道——
这空气是动荡的,是不安的,是随时会暴发的!
“姑娘。”有白衣女子正端了餐盘而来——
回转身,角落的小银已在动,它甩了甩头,盯着我——
重入帐,它跟着,白衣女子也跟着——
落坐几旁蒲团上,看着几个女子将食物一一放下,又一一离去,我进食,银皇一旁立着——
我不语,它更不语,在沉默中我吃罢,有人进来收了餐盘出去,帐内只余我和那只兽——
又静静地跪在蒲团上,等——
等到天色发暗日转西,等到帐内昏昏需掌灯——
“红尘——”有人唤,有人来到我身边——
我等的人回来了。
抬头,知道他会赶在日落前归来,他已知魔界昨夜潜入之事,必然不肯留给魔界掳我去的机会。即使有银皇在旁,他也会赶回来,亲自保护我——
而他,果然回来了。
昏暗中,看不清他的脸,我,却已如此了解他?
“红尘——”似浮云飘下,他低了身子,双手攀在我肩头,轻轻地问,“为何不掌灯?”
他的声音在这昏蒙的光线中听起来更加的迷离,是如此的动听,如些的魅惑,想起他唱那些曲子时如天籁一般的音质——
静静地盯着他——
“红尘,怎么了?”
这双美丽的狭长的眼,在暗中发着幽深的光,似两涡漩流,凝绞着、专注地望着我——
“明日去请他来。”
他怔住——
“明日,我,你,与他,三人在一起,我们共饮——”
他的眼里有复杂的东西升起,银光一闪而逝,没有回答。我依然盯着他,心中平静,不想任何事情,就算他读心也会读出什么。
“红尘?”他疑惑的问,有迟疑,有不确定,有一丝慌乱——
淡淡笑,“我们三人纠葛千年,也曾同在天界,却从未共饮过,我想醉一次,与你二人同饮——”
话落后,帐内是静默——
死亡一般的静默——
仿佛一片叶子坠地,也能听得到。
他凝视我的眼神是如此深沉——
我平静地看着他,将轻笑,挂在嘴边——
“红尘,今日谈判的结果想听听吗?”静默许久后他这么问。
摇头——
“明日请他来,三人共饮——”我依然这么说。
他想扯开话题,他不欲让那个人来。
“红尘,晚膳是否吃过?今日准备了异国最丰盛的美食,已命灶间为你烹调——”
“明日请他来,三人共饮——”重复这句话。
“红尘,用过晚膳后要安心休息,我,护你,不会离去——”他抓在我双肩上的手似乎加重了力道。
“明日请他来,三人共饮——”
“红尘,多国之乱不易化解,需调动修罗门的力量,木氏夫妇已发信号让修罗门所有门人连夜从四处赶来——”
“明日请他来,三人共饮——”
眼眨也不眨,盯着他,跪在蒲团上的双膝已僵麻,脑子渐渐混沌,嘴里却像上了发条,只会说这么一句话。
“红尘,有许多事我需在今夜考虑,我们先吃晚膳,及早入睡,银皇,去催灶间,速速端来膳食——”
他的头没有转,手没有离,在尾句对银皇吩咐,那只静静立在一边的兽,此时调转身子,出帐而去——
眼角余光扫到银皇离开,没有转移视线,我依然盯着他——
“明日请他来,三人共饮——”
“红尘!”他的手劲更重了,头突然伏过来,放在我肩上——
“你为何如此执意?为何不肯罢休?为何让这一天如此快的到来?红尘——”
他的声音像五线谱上乱了的音符,在抖动、在颤跃,更像呜咽——
“明日请他来,三人共饮——”
……
中间他似乎又说过什么,我怎么听不清楚?耳中只听到自己不停地说着“明日请他来,三人共饮”,不停地说着,说了不知多少遍——
眼前似乎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红尘,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答应你,答应你!”
脸很痛!
怎么这样痛?
痛中,眼里的白雾散去,渐渐看到一双眼,还有一双手正在我脸上拍打,并且在胡乱的擦拭——
“红尘,我去找他,明日去找他,你快清醒一些,清醒一些……”他为什么在我脸上拍?又为什么不停的擦拭我的脸?
而他擦下的是什么?是泪水一片?
愕然——
怔怔地看着他,他眼里的慌急与错乱,在暗色中也能看得如此清楚?
在被他不停拍打的痛中,我听到他也在不停地说,“红尘,明日我去找他,去找他,红尘!红尘!红尘……
自己被他一把抱住——
自己的脸贴在了他的怀里——
我还在重复着那句话——
“明日去请他来,三人共饮——”
“明日去请他来,三人共饮——”
……
152 坐在妆台前——
看着镜中的自己——
用木梳,轻轻梳理如云般流泄的长发——
这些发,已如此长了?来到这里将近一年,从未修剪过,它们披散开,如瀑水——
是那些入腹的灵芝丹让它们这样乌亮动人?也让我的脸,粉若桃花?
很久没有这样对镜端详,原来气色好了,整个也会跟着变漂亮。
静静地笑——
多日来食不知味,寝不能安,镜中的人,却是脸色红润,双眼明亮,皮肤光滑细白,竟比从前的自己看起来要赏心悦目许多。
灵芝的功效是如此奇绝,而千年的灵芝更没有埋没它作为“仙草”的名声,我,似乎是脱胎换骨一般的明亮动人。尤其今日的自己,一身红装——
轻纱曼映,红似火,这衣衫是在清晨时向他要来的——
“我,想穿红衣。”望着他,淡淡地说。
他盯着我的眼里,紫雾弥漫,深邃无底——
一夜间,他的脸上现出憔色,而我却是一觉无梦——
也许又是他让我睡着了,却在睁开眼的第一刻,已从他的脸上看出他一夜未眠,一夜煎熬。他,怕结果,怕我见到另一个人后的结果——
我,也曾经怕,怕三个人汇聚后,自己的一步走错,让事态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境地——
现在,他已去找那个他,再回来时,三个人,共处。
将发梳理,挽起,打开向那些女子要来的妆盒,取出眉笔——
眉如远山是什么样的意境?我不知道,用笔轻轻描,描上我的双眉——
自己眉间宽阔,眉形疏远,曾有人说过,这样的眉宇是大智慧与大胸怀的人才有的——
再笑——
点上唇红,让自己的唇与衣衫相映——
站起,看镜中的自己,就似一个嫁娘——
曾在黑云山寨也穿过嫁衣,那一次,几乎被逼拜堂,如果真进行了典礼,在这个世界中就是婚姻的定型。我,只有那一次与出嫁离得很近,擦肩而过——
这一生,可有嫁人的一日?
笑得无声,笑得眼里有雾,笑得雾气化为水迹——
将盈到眼眶的水迹逼回,打理自己——
竹秀衣已被我脱下,放在毡上,叠得整齐,任红色薄纱在身,将我点缀得如此艳人——
轻轻转——
裙裾飞旋——
闭眼,放远思绪——
帐帘动、脚步声传来——
停下动作,睁开眼,是那些女子,她们将我要的东西搬来,一一置在几上,又陆续离去——
我合好妆盒,将几面布置——
落坐,等——
就像昨天那样等——
银皇在一旁盯着我,眼里幽深——
微低头,轻轻笑,看着桌面——
三只杯,一只壶,静静地立在那里,泛着细瓷柔和的光泽,似乎在与我互说——
盯着它们,心中的云在轻、风在淡——
不知何时,视线内多了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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