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安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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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安皇后-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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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天启搂住她的腰,把头靠在她胸口,“你一直都是这么善良。”

最重要的,是皇帝。她不忍让他为难。他想见,就让他见吧。客氏虽与她有怨,对皇帝还是真心实意的。

张嫣抚摸着他头发说:“来了就别让她走了,我忙不过来时,也可以让她照看你。”

天启犹豫一会儿,道:“再说吧,你怀着孕呢。”

这个孩子是上天额外赐予他的,那种伤痛他已承受不起,所有可能沾边的凶险全部要杜绝。

“陛下,”张嫣叫他起来,小声在他耳边说,“怀孕的事先不要对任何人说,就我们两个人知道。”

天启边听边点头。

吃过午饭,张嫣回了坤宁宫。天启独自躺了一会儿,了无睡意,向帘外喊了一声:“九思。”

须臾帘子掀开,葛九思快步走了进来,侍立床前,“奴婢在。”

“我问你,”天启疲倦地合了合眼,声音依然微弱,“昨天我落水时,厂臣是不是也跳了进去?我好像看见了他的身影,还听见了水花响。不知道是不是他?”

“是干爹,陛下没有记错。”葛九思道,“当时他在不远处的船上喝酒。陛下这边刚掀船,众人还在慌乱之中,干爹就跳了进去,旁边人连衣角都没抓住。他想是见陛下落水,慌了神了,都忘了自己压根不会水,跳下去就没了头,还是几个哥哥下去把他捞了上来,又是捶背,又是按心口,才喘过来一丝气,叫小的们吓得半死,毕竟那么大年纪的人了。”

天启沉默良久,稍稍扭头,抬眼注视他,“你干爹没有白疼你,以后要好好孝敬他。”

葛九思忙忙颔首:“这个当然。干爹养育之恩,奴婢铭记在心,一刻不敢忘记。”

天启移开目光,注视帐顶,怔然良久,像是梦醒了一样突然问道:“高永寿他们俩呢,怎么不到乾清宫里来?还没休养好么?”

葛九思愣在那儿,答不出话。

天启正自诧异,忽听外面内侍报:“皇八女来了。”

他便道:“叫她进来。”

帘子掀开,徽媞快步走了进来,迎着天启目光便问:“皇兄,你怎样?”

“没事儿,已经好了。”天启笑一笑,看向她身后。

罗绮面色悲戚,两眼红红。见皇帝注视她,忙上前施礼。

“你怎么哭了?”天启惊讶不已,似是想到了什么,他一下子挺起,“莫非高永寿出了什么事?”

“皇兄。”徽媞凝重地唤了一声。

天启怔怔看向她。

“高永寿他已经……”徽媞泫然欲泣,嘴唇颤抖半天说不出话来,伸手从袖中扯出罗帕,捂在脸上放声大哭起来,“他已经死了!”

闻听此声,葛九思黯然低头,罗绮悲咽不止。天启更是五雷轰顶,当场傻愣,喃喃道:“不可能,他怎么会……”

徽媞一边哭一边说:“他们都忙着救皇兄去了,哪顾得上两个小内侍?高永寿和刘思源捞上来就没气了。”

葛九思对此话深有体会,一想到当时陪伴皇帝的若是自己,不禁浑身发冷。

天启脸色苦不堪言,一会儿曲腿,一会儿抚额,终于不可抑制地垂下泪来,哽咽道:“是我害了他们……”

徽媞惊住,哭声戛然而止,忙上前劝:“皇兄,那个,人都死了,不关你事,你你你……你别哭啊。”

“我要去看他们。”天启哭着说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这下罗绮和葛九思也惊住了,冲上来拉住他,你一言我一语地劝。

徽媞拉住他胳膊,急慌慌地说:“皇兄,皇兄,不要去看,你会做噩梦的!那身子在水中泡过,白花花的,肿的像死鱼,就是他爹也认不出来是谁啊。”

天启愤怒地哭着说:“你怎么这么说高永寿,他都已经死了……”

“好好好,我说错了。”徽媞硬把他拉回床上。

出了乾清宫,徽媞只觉筋疲力尽。皇帝固执,连蒙带诓才劝下来,费了她老大劲儿。不过总算解决了那件事。

“这下你满意了吧?”她扭头看罗绮,像大人看小孩。

罗绮抿嘴一笑,轻轻地撞了撞她,以示亲昵和讨好,“多谢公主。”

“谢我干什么?是他出事的时机巧妙。”步下乾清宫前的阶梯,徽媞确认四下无人,抱臂倚在栏杆上,沐浴春风。

“现在怎么办?”罗绮偎在她身旁。

徽媞看着蓝蓝的天空,“夜长梦多,今天下午就出宫。”

罗绮点点头:“行。”

“公主,公主。”高长寿高喊着打日精门跑出来,老远就冲徽媞挥手。

“你舅舅来了。”徽媞调笑道。

“谁舅舅啊?”罗绮把脸一别。

徽媞笑道:“皇兄都答应你作为高永寿的未亡人护送他回家乡了,你自己也发誓要在他灵前造一小屋,守他一辈子,他舅舅怎么就不是你舅舅了?”

“公主,你又取笑我。”罗绮垂下头轻声说。

说着高长寿已到跟前,匆匆拱了拱手,苦着脸说:“公主,我问你一件事啊。昨天我没在,可听说我外甥被救上来时还有一口气啊,怎么……怎么说死就死了啊?现在人也不知被您藏哪了,到现在是死是活我连个面也没见到啊。”

徽媞闲闲道:“谁说还有一口气,把那人叫来。”

“是奴婢说的。”

年轻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徽媞扭头一看,淡淡地笑了笑,气定神闲地扭回头,看着前方。

葛九思快步走下石阶,到她面前作揖。

“你来得正好,九思。”高长寿六神无主,声音里带着哭腔,“人是你亲自下水捞上来的,你跟公主说。”

葛九思不疾不徐地说:“启禀公主,奴婢把小高救上来时,他吐了几口水后就醒了。后来送到乾清宫前,虽然昏迷,也是有呼吸的,想来没什么大碍。奴婢本想等太医出来就找人为他看看,恰恰公主来了,不由分说把人领回哕鸾宫,到了晚上就传出人死的消息……”

他看了徽媞一眼,咬唇不再说,语气平淡却压抑着愤懑。

高长寿不知什么时候闷闷地哭起来,拿袖子抹着泪,断断续续地说:“有人看见我外甥翘头说了一句话,结果公主一巴掌就打了过去,把我外甥打得倒地不起……”

“这种事公主不会做。”葛九思很理智地插话。

“可人家都看见了!”

葛九思喟然一叹,放柔了声音说:“你先到那边,我问清楚了再跟你说。”

徽媞自始自终倚在柱子上一动不动,唇角翘起,似乎是笑又似乎不是。

把哭哭啼啼的高长寿哄到一边后,葛九思重又过来,压低声音问:“高永寿到底死没死?”

“没死。”徽媞嘴皮一张,痛痛快快地回答。

葛九思一愣,“那公主方才为何不说,还让我们在那儿干着急?”

徽媞认真地说:“你们都是魏忠贤的干儿子,我得察言观色,试探清楚啊。”

葛九思默然一会儿,大胆地直视她的眼睛,缓缓道:“我都把东厂情报卖给公主了……”

徽媞低下头噗嗤一笑,这一笑就停不下来,笑得满面通红,直不起腰。罗绮本来跟着她一起笑,此刻也惊诧了。

葛九思打量她一阵儿,也笑了笑,就此作罢。他已明白,公主哪里是察言观色,分明是看他们的笑话。

☆、奉圣

罗绮道:“要不要跟他舅舅说一声?”

“算了吧,过一段时间再说。”徽媞无精打采地踢着脚下石子。

“可这是高永寿唯一的亲人,不说好吗?你瞧他伤心的。”罗绮看着哭红了眼的高长寿,神色怜悯。

徽媞笑道:“他要问你,为什么要假死出宫,你如何解释?”

“这……”罗绮苦思冥想。

葛九思皱眉沉吟:“还是不说的好,他们舅甥俩一样,嘴里守不住秘密。”

罗绮点头:“那好吧。”

他们正站在乾清门和乾清宫之间长长的汉白玉甬道上,临近丹陛。说话的间隙,几人东张西望,这才发现甬道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两人,神色匆匆的客氏,弯腰快步跟在她身后的魏忠贤。

快走到他们身边了。

葛九思神色一正,上前迎接。高长寿抹干眼睛,哭丧着脸跟上。

客氏保养得不错,看着依旧细皮嫩肉的,不过抵不过时光的冲击,眼角皱纹多了不少,也不若以前机敏。徽媞频频抬眼打量她,她都没发现,直愣愣地前走。不过也可能是忧心皇帝的缘故。

等她快走到身边,徽媞装作不经意抬头,一瞧见她,当即笑如春花,脆生生喊道:“客奶奶!”

客氏跟梦醒了一样,茫然扭头看她,怔了半晌后才犹疑道:“是八公主?”

“是啊。”徽媞甜甜一笑。

“正是八公主。”魏忠贤笑呵呵搭腔,“公主长大了,你可能认不出来了。”

客氏这会儿也摸清状况了,立即绽开一个亲切的笑容,一边审视着徽媞一边说:“我说呢,跟康妃娘娘刚进宫时一样一样,原来是八公主。八公主安康啊,久不在宫中,一时没认出来,您别介意。”

说到最后,缓缓地福了一福。

久不在宫中,依然是奉圣夫人的架子,气度雍容。

徽媞丝毫不怀疑,皇帝面对她会毫无招架之力,会心虚愧疚,会像个小孩子一样依赖又害怕。这是打儿时就形成的习惯,恰如儿子畏惧父权一样,想反抗可没那么容易。

她还是要奉劝皇嫂一句,信皇帝不如信自己啊。他说的再好,那是因为还没见到人。也许连他自己都低估了那种感情。

想着这一切的时候,她脸上依然挂着纯真的笑容,亲热地说:“没事没事,你快进去吧,皇兄该等急了。”

客氏以玩笑的口吻说:“不急。皇上贵人事忙,恐怕早忘了我这个老婆子了,我在他面前少待一刻是一刻,免得招人嫌。”

徽媞正色道:“客奶奶要这样想就错了,他无时无刻不记挂着你,嘴上不说罢了。夫人看着他长大,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客氏不动声色:“公主可真会说话。”

“哪里?”徽媞笑如春风。

魏忠贤见两人说得差不多了,趁机插嘴:“公主,有件事我得跟您说,您再考虑考虑。也怪我,事先没弄清楚。”

“什么事儿?”徽媞和颜悦色地问。

“还是公主选驸马的事儿。”魏忠贤愁眉苦脸,“原来说的那个孩子,哪哪都好,就是……唉!我跟您直说了吧,他有隐疾。”

“隐疾?”徽媞眨了眨眼睛。

“就是……就是……”魏忠贤张不开口。

“就是那个有问题,不能行房,公主就是嫁了他,将来也只能守活寡。”高长寿咋呼着大嗓门,一口气说了出来。

魏忠贤扫他一眼。

高长寿大着胆子,结结巴巴地说:“本来……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你们不说是害……害了公主。”

徽媞神色悲伤,黯然垂头,“你们的意思,是要我再换个人吗?”

“还是,”魏忠贤看了一眼客氏,“换了好。”

徽媞抽了一下鼻子,转过身用手捂着嘴。众人一看,便知她不情愿,但都沉默不语,等着她开口,谁知不过一小会儿,就听到了她悲悲戚戚的哭声。

魏忠贤手足无措,走过去轻声问:“不愿意换么?”

徽媞背对着他,拼命摇头,哽咽道:“只要是他,守寡我也愿意。”

“这怎么行……”魏忠贤叹气,真是个傻孩子。

“不愿换算了。”客氏果断地说,“是阴疾又不是绝症,你看能不能找人给他治。实在不行,公主可要慎重考虑了,这是一辈子的事。何况公主贵为金枝玉叶,什么样的才俊找不到,不要犯傻。”

说罢,福了一福,沿丹陛上去了。魏忠贤忙忙跟上。徽媞转过身,抬头凝望他们的背影,忽觉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无聊至极。

但是箭已开弓,不得不发。

傍晚时分,罗绮披麻戴孝,护送高永寿灵柩出宫。徽媞一路跟至午门。将出午门时,罗绮回头道:“公主,回去吧。”

徽媞点点头,却伫立风中,一动不动。

罗绮叹了一声,拉着她的手说:“你以后好好保重。”

徽媞默然一会儿,缓缓道:“我是不是,永远也见不到你们了?”

“怎么会呢?”罗绮轻声道,“等公主嫁了人,出了宫,还是有很多机会的啊。”

“我都说了不会嫁人。”徽媞死气沉沉地说。

罗绮叹道:“公主,别这样,你今年才十五岁,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出身高贵,多少人羡慕不来,为何如此消沉呢?”

徽媞忽然来了精神,反握住她的手,有些激动地说:“罗绮,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吗?我舅舅和表哥已经搬到京城,那是个空房子。你们到那里等着我。”

“等着你?你要干什么?”罗绮瞪大眼睛。

徽媞回头看着巍峨的乾清宫,看着无数的金瓦红墙,“这里我已经待得够了!欠别人的情,我会还清。别人欠我的,我也会一一讨回。等所有的都了结时,我也要离开这里。你不知道当我在慈庆宫的屋顶上看夕阳时,期盼那一刻期盼了有多少回?我要把我已经扭曲的人生扭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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