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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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 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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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家堰既是大堤,又是淮安通往泗州的大道,李佑便从洪泽湖东岸中部南下,沿着高家堰巡视路途各处堤坝。
  堰上大道笔直,绿柳成荫,一边湖光水色,一边田园风光,只是时不时有飞驰而过的报汛骑士打破了宁静的风景。李佑再次感慨,若不是来防汛的多好。
  花了两日功夫,李大人从北到南,不辞辛苦将自己所负责的四十余里高家堰段走了一遍,几个关键节点俱都勘察过,没有什么问题。
  至此李佑松了口气,看起来可以平安度过汛期了,虽然水势的确很大,但堤坝紧固,令人放心。自己没那么倒霉遇到百年一遇大洪水罢?
  就算真遇到了百年一遇的大洪水,上司肯定要力保北边下游的清江口一带,自己这南线距离运河稍远,八成要开闸泄洪减轻北边下游的压力,不用自己操心防洪了。所以巡抚大人真是给自己安排了个相对轻省的地段啊。
  堰丁一百五十人,被他三人一组分成了五十组。每一里堰堤布置一组负责巡视检查,如有急情便一组传一组的接力式传递消息。如此若有消息,半个时辰内便可传遍全段。
  这日,李大人行至洪泽湖最东南端坝上,高家堰已经到了尽头。有河工指着西边道:“向西过了龟山,便是位于淮湖交汇之处的泗州城。”
  李佑想道,这高家堰段巡查完了,也该去西南另一个方向的泗州城看看,而且还得寻那知州商讨一下征调民役的事情。
  这泗州现在还属于凤阳府辖下,虽然算是高皇帝祖上龙飞之地,但其全盛时期却是在唐宋两代。全因泗州临淮水控汴水,是当时从江南到京城的漕运要冲。
  那时候的运河是从这里过的,那时候的泗州就像是如今的扬州,那时候的泗州被称为“官舻客鳊满淮汴,车弛马骤无间时”,其繁华可想而知。
  可惜自从黄河南下后,现如今说起来都是眼泪,蓄清刷黄的治水策略启动后,被人工湖洪泽湖频频威胁的泗州就成了悲情城市。
  李大人在景和八年光临的这座泗州城,已经被淮水和洪泽湖包围了几十年。为了防洪城池四周筑有数千丈堤坝,就连城墙为了防洪也建有两重,这种格局在全天下估计也是独一份了。
  时人道,泗州城像一只漂浮在水面上的盆盂,没洪水时,就是空盆盂,有洪水时,就是盛满了水的盆盂。李佑立在高处亲眼见过后,承认他说的很对。
  连年灾害之下,泗州早已不是那个淮汴风月无边无尽的泗州了。
  李佑没有着急进城,也没有把自己旗号声张出去。先围着九里城墙在周边堤坝转了一圈,最后站在了城外东北方向高达两丈的大堤上。
  脚下是淮河水面还是洪泽湖水面?谁也说不清楚,淮河从这里注入洪泽湖,洪泽湖在这里迎纳淮河水。不过这片水面形状比较狭长,李佑宁可把他当做是河道理解。
  其实怎么认为都随便罢,真正引起李大人注意的是不是水面,而是水对面。
  对面也有一条与这边不相上下的大堤。这让李佑感到很奇怪,这边修筑大堤是为了防护泗州城,对面浪费财力修筑大堤是为了什么?
  叫过河工,李大人指着西北远处问道:“对面是什么地方?”
  河工不假思索的答道:“乃是祖陵所在也。”
  祖陵?李佑的记忆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皱眉苦苦思索起来。
  “原来那里是皇家祖陵哪。”李大人的亲兵议论纷纷。
  电光火石之间,李佑终于从两世为人的记忆中挖掘出了自己想寻找的东西。上辈子他似乎看过一个什么新闻,洪泽湖大旱导致水位下降,在康熙年间被淹没的古泗州明祖陵三百年后重见天日……
  祖陵,高皇帝在洪武年间令太子朱标主持修建,永乐年间最终完工。乃是太祖高皇帝朱重八的祖父、曾祖父、高祖父三代先人的陵墓。与凤阳皇陵、南京孝陵并称为国朝初年三大陵。
  原来李佑没想着这些会和自己有关系,所以毫不在意的埋在了记忆深处,现在追忆起来了,立于堤上冷风中脑门却嗖嗖的冒汗。
  被淹没?祖陵被淹没了?洪泽湖水位上涨到堤坝守不住了?泗州城和祖陵一起沉了湖底?
  这是号称耀灵发源、肇基帝迹、关系到大明气运的宝地!
  “伪清”的康熙朝淹没了大明的祖陵自然算不得啥,可是现在仍然是大明朝,祖陵在谁手里被水淹没沉到了湖底,谁有十八个脑袋也赔不起的!
  周围明明许多人在谈笑风生,李佑却分外孤独的站在水边,这是先知者的寂寞啊。
  穿越后人事全非是必然的,可是这大自然和天道运行总不会被人事影响罢,洪泽湖水该涨的时候还是会涨的。
  惜身惜命的李大人忍不住胡思乱想。康熙年间和现在没差多少年?今年水势很大,不会又挺不住了罢?自己不会这样倒霉罢……


第五集 牧守江北 第349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虽然凤阳被称为本朝帝乡,但高皇帝祖籍并不在凤阳。远祖居于句容,后迁至泗州,到了高皇帝父亲这代又迁至濠州,也就是如今凤阳,而高皇帝便出生于此。
  至于泗州则被认为是朱家气运兴起之地,祖陵所在更是肇基帝运的吉壤,用俗话讲便是,此地乃大明朝龙脉也。建祖陵时,太祖皇帝连祖父墓地都不敢动,唯恐气运外泄,只将祖父衣冠和曾祖、高祖的衣冠一起象征性的埋在地宫里。
  其实有风水专家认为祖陵这里地势九岗十八洼,哪是什么风水宝地?不过也就在心里想想罢了。
  一百多年前的治水名臣、当今洪泽湖之父潘季驯大人筑高家堰拦蓄淮水时,只怕也低估了洪泽湖的威力,不能想到有朝一日祖陵会被沉入湖底。
  却说李大人猛然记起祖陵的遭遇,脑子一时间有点乱。忽然感到站着很累,在大堤上找了块条石坐下,拼命地思索所有一切还能记起的信息。
  在另一个时空里,祖陵连同东岸的泗州城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洪水淹没了。在本时空还能支撑到现在,大概原因在于“伪清”对明祖陵这里的防洪并不重视,而大明朝却不敢放松,所以拖延至今祖陵仍然挺在地面上。
  可是李佑很清楚的知道,只要黄河没有北上回归故道,依旧夺淮入海,那么洪泽湖便就处于扩张期,水位肯定继续不断抬高。
  他眼前这里不但地势低洼,而且正位于淮河与洪泽湖交汇处,水面狭窄,下泄通道稍有淤塞便很容易在已经相当高的水位上继续暴涨,总有一个大堤挡不住的临界点存在的。人力在天道面前可以挡得住一时,但挡不住一世。
  大趋势不变的话,那么祖陵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迟早有一天会沉入洪泽湖底。说不定一场暴雨,就能把祖陵变成龙宫了。
  这有点像击鼓传花,就看最后倒霉事情落在谁手里而已。李佑担心的是,据那几个河工说今年水势很大,水淹祖陵的临界点会不会在当前出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可是天塌地陷的大事,概率再小,想起来也使人心惊肉跳。不信鬼神的李大人也忍不住默默祈祷,祖陵什么时候被淹没了都可以,但千万别在今年,各方神灵保佑自己不要撞上这倒霉事!
  被从繁华富裕的扬州城打发来洪泽湖南线负责防汛,李大人真正是看天吃饭了……
  若想不到危险还好,无知也是福气,偏偏李大人还带着上辈子祖陵被沉湖底三百年的不良记忆,自己吓自己也能吓住了。
  不行!不能自己把自己吓死!李佑毅然从条石上一跃而起,别说事情还没发生,就是事情即将发生,也不是没有力挽狂澜的机会!
  现在关键是要确定事情发生的概率,也好有所准备。但对于这个问题,李佑身边的两个老河工都答不上来。他们都是东边高家堰的,对泗州水情不熟。
  “看来要去州衙了。”
  带着重重心事,李大人进了城,自有先导人物持票去州衙报信。
  泗州的王知州年纪不大,也就三十余岁,若非与李佑碰面,倒也称得上年轻有为。
  虽然同为正六品,但李佑奉了诏命,算是半个钦差,又有巡抚衙门调遣,是正经的上差。所以王知州礼节上低了半截,得了信便迎出仪门,到了厅内落座,又请了李佑上座。
  略略寒暄几句,李佑便开门见山道:“本官奉命巡查洪泽河务,今日行至贵地,一为民夫之事,二来烦请一些熟悉本地水情的老工,本官要面谈。”
  王知州点头道:“自入汛以来,常有精熟河工在州衙工房当班,这就去叫来,便利得很。”
  说罢,王知州便打发随从去叫人,不多时,房中进来了四个人。
  李佑放下茶碗,打量了几眼,进来的这四位年纪皆在五十以上,应该都是本地经验最丰富的老河工了。
  四个河工行过礼后,齐齐等着李大人问话。李佑想了想,担心祖陵太敏感,自己与他们也不熟,因而导致他们有什么顾虑。
  所以还是不要直接问祖陵了,旁敲侧击问泗州城这边水情就好,反正东西两岸守着同一片水面,若有什么情况是一样的。毕竟去预测祖陵被淹没的概率高达多少多少,有点让人担心被以居心叵测的名义治罪。
  “今年汛情不妙,高家堰沿途军民无不枕戈待旦,泗州城下水情却又如何?”李大人垂询道。
  那四人彼此对视几眼,由年纪最长的一个答道:“今年汛急,因黄河多雨,河水势大,或有决口之虞。又因黄河势强,淮河与洪泽下泄出口不畅,故而水量蓄积,水位抬升。在我泗州,淮河上游雨水不多,城外水位只是缓缓有涨,并不急骤,而各处大堤前年皆加高加固过,足以捍洪,可保万无一失,请大人勿忧也。”
  李佑久久无语,最后点头道:“本官知道了。今后泗州水情,每日报本官得知一次。”
  李大人从高家堰带来的两个河工都在边上旁听,等到泗州人散去,两人皆喜道:“听他们一言,如此泗州今年也平安了。”
  李佑冷哼一声,“你二人谬大矣!彼辈所言,怕是有不尽不实之处!”
  那两人面面相觑,就他们一路所见,李大人对水事只是略懂皮毛,算不得内行,如何能听得出泗州河工言中不尽不实之处?
  李佑虽然对水事未必有多懂行,但对人心却是很明白,“道理简单得很,换成你二人,面临洪水大患,在上差之前你们敢拍着胸脯担保万无一失么?水势无情,谁又敢将话说满?这便奇怪了,凭什么他们都敢?所以本官断言其中必定有什么不尽不实之处,只是未有头绪而已。”
  可惜这里不是江都县,李佑不便造次,否则早将几个河工抓起来几十大板打下去逼口供了。
  经过反复斟酌,李大人决定暂驻于泗州,派了一名河工和亲兵队长代替巡视洪泽湖东岸高家堰。虽然泗州距离高家堰重点防线较偏,但有祖陵在此,记忆里祖陵又是大有淹没危险的,先知者李佑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再说若高家堰决了口,他大不了受些处罚而已,朝中有人东山再起容易的很。但若祖陵出了问题,别说东山再起了,还是想自己怎么自杀殉国比较现实,捐躯赴国难就要视死忽如归,不知道应景的投水自尽和找根绳子自挂东南枝哪个痛苦程度低一些。
  虽然暂且无事,但李佑可不敢贪图安逸,也没有心情去游览泗州十景和千年古刹普照王寺。到了他这地步,什么事情都没有保住功名利禄重要。
  刚在州里公馆安居下来,李佑便很勤快的出城门去堤上巡视。
  经过大致测量,他发现城外水面居然比城中地面高出一丈,于是更忧心忡忡了。
  很客观的说,水位已经高到这个地步,祖陵和泗州城按道理也该被淹没了……不会真让自己遇到了临界点罢。
  这日,李大人和护卫亲兵从西门外的大堤下来回城,路过某处村落时,却见涌出一伙青壮村民,各持铁叉、锄头、棍棒等物。不过这伙人并非朝李佑一行而来,而是向前方的邻村冲去。
  瞧这光景,李佑晓得定然是两村械斗了,就是不知起因如何。他对左右点评道:“濠泗连年灾荒,早听说此地小民不复古风,习于流徙,健武好斗,民风彪悍。”
  继续前行,又路过另一个村子,果见村口处两军对垒,各有数十好汉互相虎视眈眈。
  对此李大人没有什么兴趣看的,他又不是本地地方官,也管不到。正要走过去,耳朵里却听见有人喊道:“若想作罢,你们俞家村的交出俞琬儿来!”
  俞琬儿?听到自己新收的外室名字,李佑脸色古怪,天下重名的多了,难道如此巧合?便停住了脚步,立在树林里远观两群人。
  “无理搅缠!你们马庄的休要欺人太甚!”另一边领头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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