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可不是,弘晖小家伙眉宇间有几分承了含秀的相貌,却仔细瞧着,当真是能看出更像是他茶谷的几分英气神韵。
茶谷是疏忽了,既然闯了八贝勒府,即便是半途做了他最瞧不起的“逃兵”,可事后,自然是会有人禀报到“胤禛”这里,那是后话了。
胤礽独自进宫见康熙,又想起刚才城门口八弟那不情愿、又疏离的样子,想起那一句干脆的“告辞”,胤礽的眉角总是忍不住有些抽动,好一个八贝勒,当真是有性格,看样子,连皇阿玛都不放在眼里……那么,是真的不把皇阿玛放在眼里?胤礽思量着其中的真假。
“胤禛”干脆推脱了跟着一起进宫向皇阿玛回禀的差事,他倒是真性情,漕运那案子,没出什么力,也不愿装样子争什么功劳,摆出一副宁愿回府见儿子、也没什么兴致进宫给皇阿玛请安……这个“胤禛”,是太自信、还是真正自负?
到了乾清宫门口,见着康熙已经站在了院里了,“皇阿玛吉祥,儿子给皇阿玛请安。”胤礽加快了几步上前行礼,这是他敬仰敬慕的皇父。
康熙赶紧笑着把胤礽扶起来,“嗯,我儿此番辛苦了。”满面的盈盈笑意,虽然不减帝王威势,可是此刻,在胤礽眼中,眼前的康熙更是一个盼儿久归的父亲。
皇阿玛威严太甚,离得太近,怕是会被光耀灼伤,所以,每每一些时日未曾相见,胤礽总觉得,再见的时候,与皇阿玛相处起来是能更自然些,想是因为一份微浓的思念,冲淡了不经意间父子俩积攒起来的隔阂。
原来,他们之间,早已需要用距离在维持父子情谊了吗?不过是因为生在皇家。
因为事态发展完全是按着康熙本意的,所以,此番胤礽回禀差事的时候,自然是很得帝王心意,康熙时不时的抚掌称赞,父子相处,又多了些暖意在其中。康熙眼底,多了许多为人阿玛的骄傲和期盼。
“恭喜二哥。”瞧见胤礽回了院子,“胤禩”起身笑道,这笑意,完全看不出,此番漕运案,埋在漕运衙门多年的一个暗丁就这么被胤礽给连根拔除了。
胤礽刚出乾清宫就听了奴才回禀,说是四爷在毓庆宫已经等着了,眼下瞧见,自然是弯起嘴角也笑了,“算你有良心,知道来见我。”自然地拉过“胤禩”坐到一旁,仔细打量。
果然,根本就不该给这家伙好脸色!“胤禩”的身子僵了僵,被握住的手,却也没怎么拒绝,顺了胤礽的力道坐下,“二哥,别总是这么把话说得暧昧,不合规矩。”
天知道这胤礽抽什么风,隔三差五地总能让人不自在,“胤禩”倒是很想去问问“胤禛”,不知道上辈子,这老二和老四之间,是不是也如此?那还真得佩服“胤禛”了,能忍了那么多年直到最后才发作。
胤礽也曾恼过,这小四真不知好歹,然而,时间长了,得不到的东西,自然还是最好的,面对自小一同长大的弟弟,胤礽一再纵容了,“哪有的事?我这才回来,你就跟我抬杠?”明明是无赖的话语,愣是随着太子爷的威压说出来,隐隐藏了几分不容拒绝之意。此番出京,经历了不少杀伐,倒是让胤礽更显出了几分棱角。
“胤禩”也恼过,也盼着哪天胤礽玩腻了,就消停了,只可惜,目前看来,眼前这家伙是越发不正经了,“二哥,自重。”他是真的很无奈,无法否认,这辈子胤礽对自己很好,好到“胤禩”没了心思去计较前世恩怨,再有,这个胤礽,心思很深,深到“胤禩”不敢轻举妄动去撕破脸皮。若单是康熙恩宠,若单是心思深沉,任一个都不足以令“胤禩”忌惮,可偏偏,胤礽占全了。
正当“胤禩”额头青筋跳动时,太子妃石婉仪迈着优雅的步子来了,她似乎总是把握住最佳的时机,眼神明亮而清澈,对着胤礽福了福身子行礼,“爷吉祥!”又目光微微下垂,才用眼帘盖住了稍稍泄露的心思,“四弟。”
“二嫂。”“胤禩”起身回礼,“二哥和二嫂也多时未见了,想是有许多体己话,弟弟就不多打扰了。”原是存了五分心思,想要来打探一番,胤礽对此次漕运案子的算盘,毕竟,那样狠绝手段,实在不像是太子往日里的性子。而此刻看着太子妃,“胤禩”才发觉,自己是鲁莽了。
虽然石婉仪没有给胤礽诞下嫡子,可是胤礽也总给她太子妃应得的尊重,看着“胤禩”离去,胤礽接着和石婉仪闲话了些家常,说得最多的,无非是刚满五岁的小阿哥弘皙。
……
这一晚,“胤禛”做了一个梦,那人似乎早早被赶出了他的脑子,今生,也还从未曾入梦来,偏偏,才回京的第一个晚上,“胤禛”睡得并不安稳,梦见了他。又像是预示着,或许有些人、有些事避无可避。
“你真这么恨我?”那是一个神情颓废的男人,很难想象也曾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他的眼底,是满满的不甘心,还有些许疲惫和绝望。
“是。”这个简单有力的答案,“胤禛”像是用尽了一生的气力,有那么一瞬间他痛苦的闭眼,下一刻,脸上唯有冷意和残酷。恨,与不恨,又如何?
弘晖,已经不在了,那个孩子就这么不在了……原谅,谈何容易?
曾是经恨极了,于是,夺了原本该属于他的天下,又如何?错过了,就不再有了。
天地苍茫,无尽悲凉。
……
“爷……爷?爷,你醒醒,醒醒……爷……”梦里一声声呼唤,像是在远方,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胤禛”睁眼醒来,入目的是含秀满是担忧的双眸。
董鄂氏……含秀?
不是悲痛欲绝的那拉氏凌宁?
“弘晖……”“胤禛”启口,是儿子的名字,抬手抚额,思绪依然有些混乱。
含秀赶紧帮着替“胤禛”用丝绢擦去额头细微的汗珠,“爷是梦见弘晖了?爷……”以她的聪慧,自然猜到七八分,是梦见了弘晖的凶兆?
“胤禛”重新躺下,闭眼,“嗯。爷会护得弘晖和你周全,不必担心。”一定。
历史,那已是过去;将来,都可以改变。
☆、喜欢
科考虽已告一段落,然而,京里状元楼和丹方阁的生意却一如既往的火热,这儿永远都不会少了一心想要跃龙门的书生学子,而作为这两家酒馆茶楼的幕后老板,张翼张士安,自然是乐得坐等日收斗金。
明眼人看来,太子爷此番严办了漕运案犯,和这位储君以往表现出来的性子很是不同,所以,虽是明面上这份功劳,没八阿哥什么事儿,但其中,怕是难免又上演了一次……大好政绩被夺的戏码,反正,先前那么大的军功被夺戏码也有过了。
太子胤礽,倒是被冤枉了。
或许,有的人,躺着也真的能中奖,就比如,此番游手好闲看山水的“胤禛”。
躲在丹方阁的雅间,张士安正悠哉品茶,父亲张鹏翮月前已经去了江宁府上任两江总督一职,大哥张翔也在几天前被外放历练离京去了云贵之地,如今士安难得真正偷了闲,街上凑巧撞上眼前这位董鄂氏府上的少将军,便热情地将茶谷拉了来自家茶馆。
“啧啧,八爷可真是好福气,听听,现在京里谁不赞一句八爷的能耐?这等福气,真叫人羡慕啊!”张士安的性子,隐隐有那么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年纪比起“胤禛”和茶谷长了几年,却其实没少折腾。对“胤禛”的处事也有些了解,他倒是相信,此番八爷下江南,是真的什么都没干,只是没想到,太子用了铁腕。
的确,这些日子,漕运的案子,太子爷办得漂亮,而不论是状元楼还是丹方阁中,每每有人提起,都少不得夹带着夸上“胤禛”这位八贝勒一句,便是曾经已渐渐淡去的沙场军功,也有人又拿出来说道。也不知,这是“胤禛”早有预料的结果,还是歪打正着得来的,如今看来,八阿哥的口碑,倒也不差了当年“胤禩”苦心经营得来的。
“切!现在才长眼睛瞧着八爷能耐,小爷倒是怀疑这些人都是瞎了的。”茶谷是一如既往的张扬无忌。曾经喜好酒物,也曾在归化的时候背着祖父费扬古偷偷在军中藏酒,可自从跟了“胤禛”,其实已经很久不碰酒那东西了,现在喝起茶水来,举手投足却仍像是大口喝酒这么豪爽不羁。
茶谷的性子直,尤其是对心中认可的兄弟朋友,自然是坦诚得没话说,士安早是看多了京中子弟要么纨绔、要么虚伪,而前阵子听闻这位少将军回京,便想了法子结交了,这样的人处起来,才叫真正的人。
短短几天,士安也知道了,一旦扯上八爷的事儿,这位少将军准是尤为护短得厉害,听不得旁人一字半句对八爷的不敬,“哈哈,我说少将军,你这话也对、也不对。”
“……”茶谷瞪眼。
士安心说,看,又来了,那眼神儿就像是战刀一般锋锐,“若是早早地所有人都识得了八爷的好,怕是还不知道等到哪天,八爷才能认识你我?这所有人可不都凑上前去想和八爷攀交情去了?”说的是笑话。
“哼!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脸皮堪比城墙厚?这天底下,八爷他要是板起脸来不给面子,那寒气森森的,有几个能受得了?”茶谷想也没想直接顺口接了过来,虽是这言辞容易让人误会他是在说道“胤禛”的面瘫脸和冰块性子,可其实,茶谷那小脸儿上的得意摸样,确确实实说得骄傲自得。
士安只觉得嘴角不住地开始抽了起来,什么叫做……你脸皮堪比城墙厚?茶谷少将军,你确定,这说的不是你自己?然而,对上茶谷凶神恶煞般眼神,士安撇撇嘴,默了。得,这就一不讲道理的蛮主儿。
“是是是!您说得一千个、一万个对!”张士安整了整僵硬的嘴角,笑了,“小的我这是撞大运了,才能得八爷用眼角瞥一眼。不像是少将军您啊,那才是千万里都难挑的一个,和八爷志同道合、惺惺相惜……”真酸。
茶谷很满意地点点头,全部应了下来,“你也算不错了,用不着妄自菲薄。”对着士安点头带着些赞许,明明年纪比士安小,却是一副老道的口吻,“既然你入得了八爷的眼,那总是有点本事的。”像是好言安慰,可怎么听都让人觉着是大言不惭!
而“胤禛”来丹方阁的时候,进入雅间正好看见的是向来牙尖嘴利的士安,一副欲言又止的闷样儿,“胤禛”暗下点点头,果然,茶谷的性子真和自己有好些相像,定是也觉得能逗得张士安这小子无语的模样,很有趣吧。
士安瞪眼,心中不禁哀嚎,他哪里看不明白“胤禛”眼底的笑意,好好好,你们一个两个的恶趣味,算是张爷我认栽,瞧瞧,那幸灾乐祸的得意样儿,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再说,也还都是一副老大哥的架势……明明,张爷我最大,年纪。
茶谷没理会一旁张士安如何纠结难耐,见着“胤禛”的这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视线了,不由站起身,也不行礼打招呼,只是隔着些距离,“……”张张嘴,闭上,张张嘴,闭上,如是许久,还是沉默着。
“呵呵,你们俩也是许久未见了吧?得,我识相,不打扰二位了。”士安一愣之下,起身离去,他看得出来,这两位之间,怕是有不少故事。
“胤禛”是明白的,茶谷的心思,不难猜,“胤禛”的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那些认真描写着“胤禩”两字的厚厚一沓纸,那或许还是唯一一次,看着纸上落笔认真写下的“胤禩”两字,“胤禛”心中没有因为这个原属于老八的名字而起了丁点儿的疙瘩。
“胤禛”抬步向着僵立的茶谷一步步走近,门外月缺赶紧帮着主子关上雅间的门,守着。
“怎的?不认识了?”故作轻松的语气,“胤禛”这才觉得说得有些费力,不似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然而,“胤禛”心中也知道,茶谷的这一份心思,自己是不会给予回应的,“坐吧。”
茶谷突然一笑,依旧是那个阳光灿烂的少年,这段日子,个子长了许多,这会儿,站在“胤禛”面前,隐隐已经高出“胤禛”半个脑袋了,只是脸上依旧比“胤禛”多了几分年少稚嫩,他深深吸了口气,握拳,“先前去你府上,正巧见了你和妹妹、还有弘晖高兴着,就没打扰。”
刚才逗着张士安玩,那是张口便来,不需要谨言慎思,然而此刻面对“胤禛”,而且还是要深深藏起自己心底里的喜欢,茶谷不愿让“胤禛”看出半分,所以,眼下像是如临大敌一般,脑子心思飞快转动起来,必须步步为营。
“胤禛”弯了嘴角,淡淡地笑了笑,“嗯。”算是应了,自若地瞧着茶谷想要玩什么?认识多年了,也曾一同对敌应战、性命相交,如何看不出茶谷的小心思?
这个少年的恣意,是“胤禛”打心里羡慕的,所以,一直纵着宠着。
“弘晖很好、真的很好。”茶谷的眼神是亮亮的,那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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