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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速挺剑回身时,他还没有来得及避让,落入眼中的是一个宽阔的背脊,距离如此之近。
若要动手,就在眼前!
眼前的这个人,他是将来会伤练霓裳的人,他是将来会毁练霓裳的人,若是我无法阻止练儿爱上他,那接下来的种种也许就都是不可阻止的,命中注定,我或者根本无能为力,或者就要眼睁睁看着恶果发生而不自觉,就如同师父那般!
既然如此,何不釜底抽薪,斩草除根,乘着一切还没开始,掐断源头!
这念头也许早有,潜伏在心中阴暗角落已久,在最合适的一霎间显形出来,居然让人半点也感觉不到违和,只不过大脑下了一个指令,身体即刻执行,自己几乎是想也没想,反手就是一剑,竟用的是一式连环杀招!
近在咫尺,流星赶月,出手必中,中则必亡!
恍惚间却有一个声音说,撒谎。
你在撒谎。
你千般借口,百般粉饰,哪里是为了什么练霓裳?非但不是为了她,而且是在害她。
此人若是身死,解的不过是你的苦楚,却可怜那练霓裳被断了命定的红线,若她今生无法接受你,那是不是就要孤独终老,一生死水无澜?枉有人之前还信誓旦旦,只要赌输了就拼尽全力,护她风调雨顺百年好合,怎么一转眼就要做无赖掀翻赌桌,毁了赌注?
你果真要为了自己而不管不顾,除去心头大患,却害了她么!
念头一转再转,其实不过瞬息之间,却如同惊雷贯耳,心跳骤疾,整个人这才仿若大梦初醒,竟激出了一身汗,手中剑式却已如离弦箭,实在太快,莫说收招,连偏开都已是不及,眼看剑锋就要刺入,千钧一发之际,只得撒手松剑,任凭那利器哐当落地。
绕是如此,剩下空手,也还是一掌携了余威,打在男子背上,不过他根基扎实,被推了个踉跄,一个闪动,就重新扎稳了身形。
这变故他显然没有料到,站稳之后,满脸惊讶之色的回头朝我看来,我也不由得转头看了他一眼,就对了这一眼,却发现他目光一瞬变化,好似欲言又止。
不用多想,下一秒,就明白了这变化是因为什么。
空了的右手维持着那一推的姿势,还来不及撤回,就被一股巨力钳制,那真是钳制,就好似有一把金属的老虎钳桎梏了手臂,只夹住一拉,整个人都身不由己的跌跌撞撞往前去,上了两步,就被另一股巨力撞在胸前,同时桎梏的手臂被一拧一别,耳中仿佛能听到某种断裂的响声。
猛地咬住嘴唇,拼命想将那一声痛呼咽下,叫了也不会缓解痛苦,反而要扰得那边练儿分神,可惜咬破了都没抑住,喉中的冲力太大,随着声音一起脱口而出的,还有一蓬赤红。
口中腥甜,却还止不住想笑,这多可笑,一切竟都是自作自受,本来有那卓一航好好的挡在当中,若不是自己生了歪念,又中途变卦,又怎么会推开他,手无寸铁的将自己送给那用爪的硬功好手面前,落得如此下场?
没准被那铁手钳住咽喉时,自己还真是在笑,否则眼前这好手怎么一副又惊又疑的见鬼表情?
命悬一线,命悬一线之际耳边听到一个男声迟疑道:“范兄且慢……”,却有什么比这男声来得更快,那是一道肃杀风声,其中还夹了另一道逼人的声音:“金刚手范筑!我要你的命!”
一句短话入耳,居然感觉原本熟悉的声音略有些陌生,满是凶狠和凛冽,余光瞥处,银虹卷来,剑身未到已是劲风袭面,那硬功好手自然识得轻重,都来不及用人质战术,松了手,一个滚地闪避,避出老远,才脱了剑风的范畴。
咽喉失了压迫,却也失去了支撑,只觉得脚下发虚,右手小臂和锁骨下方都疼得人几欲窒息,张开口重重喘了几下,又立即闭紧,因为一个人已经跳到了面前。
我其实不知道自己的伤究竟如何,也不想让她知道,至少现在不想。
好在练儿此时也无暇细查,这陡然的变故对我们是不利,自然于对手是大为有利,尤其那几个与练儿交锋的人,眼看着都已经不同程度挂彩,如今见局势变化,一个个奋起反扑,步步紧逼的咬住她不放,练儿落得了下来,单手一挽,将我搀扶坐下,只来得及大致扫上一眼,目光森然,咬牙道:“你等着!”然后反身一剑,荡开袭来的兵器,一边将他们牵制引开,一边却紧追其中一人不放。
托她的福,这边暂时算是安全,我不敢闲着,快速检查了一遍身体,锁骨下那一处重击暂时是不明程度的,就先搁置不管,好在右手小臂算是能看明白,倒比想象中的好些,断必然是断了,所幸断的不彻底,忍住剧痛一试勉强还能动弹,该属于不完全骨折,这类骨伤最早当背包客爬山时也受过一两次,还算熟悉,捱得下来,可惜附近没什么合适的东西能利用做应急处理,只得忍住痛将那短剑捡回来入怀。
待到做完这些,已是一身的汗,额上更是冷汗涔涔,疼痛感让人头晕眼花,直恨不得一头昏过去才好,可看着那边乱斗,真要让昏倒自己也不敢昏的。
疼痛只是生理感觉,心中焦急才是真的折磨,暗恨自己鬼迷心窍,居然闹了这么一出,如今练儿又陷入了先前的困境,甚至比先前还凶险许多,因她如今根本不冷静对敌,其余人都是应付了事,轻身提纵间,剑锋但凡有机会只绕着那空手的转,招招阴狠,那架势简直是不剜肉削骨誓不罢休。
心里知道她是要替我报仇,但此刻不是欣慰自得的时候,练儿这般杀法,对方或者会一时觉得措手不及难以应付,可一旦适应,那就是大大的不利,别的手腕不说,只需以那人做一诱饵,急剧虚耗掉练儿体力,到时候一切就都大局已定。
此刻自己已经无法上前帮忙,开口对练儿说话怕是也奏效甚微,反而容易提醒对手,即使如此,也并非就全无办法。
其实这个办法,或者才是上上策,早就该用,是我一心只想和她在一块儿迎敌,杂念丛生,才糊涂起来……
此时不是懊恼反省的时候,放下其余心思,清了清嗓子,胸腔的震动又引得一阵剧痛,也管不了那么多,屏息忍过,做了个深呼吸,就集中精神,对那头大声的喊起话来。
“那边场中的各位,小女子不是江湖中人,不知各位来历,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强提了一口气,忽略掉胸口因说话产生的痛楚,我大声道:“我妹妹,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女魔头,平素是行事嚣张乖僻了点,或者也做过一些让人不满之事,但错有轻重,罪分大小,她再嚣张乖僻,今夜做的却是为国除害之事!江湖恩怨,比起国仇家恨,孰重孰轻?相信但凡有点侠义良心的人,都该清楚明白!”
是的,之前练儿把话挑明时,连卓一航在内,对方总有三人露出过惊疑之色,那一幕还记得清清楚楚,即使此刻自己已不能动弹,但只要能在场外将他们说动,甚至说的抽身而退,那比亲身跳过去帮忙还要来得有利更多。
所以在说这一番话时,目光就紧紧盯住那三人,果不其然,才寥寥数句,就分了他们的神,虽然攻势依旧,但已然初显犹豫之态。
心头暗喜,正所谓打铁要趁热,我揪住衣襟强忍住不适,再深吸一口气道:“也许各位心中存疑,一时不知信谁是好,可那罗金峰罗大侠的死是事实,各位自可去查,如今场中必然有一方是在招摇撞骗,那么误放了一个女魔头,和误帮了一个卖国贼,请各位扪心自问,哪一边更承受不起!”
“小心!”语音未落,耳边就是一声喊,强烈的疼痛让人眼前起雾,也看不清太细小或太快的,只好似听到叮当一声脆响,有什么落在了地上,然后面前站了一个人,虽不是练儿,但确实也不算陌生。
“郑老前辈,她已经负伤,你如此暗箭伤人,怕不该是正道所为吧?”卓一航横剑而立,语气低沉,显然有些不满,但语气还算是谦和,而回答他的却不是出手之人,反倒是那主谋的干瘦老头一边动手一边高声嚷道:“莫被鼓惑,此人是那贼婆娘的同伙,刚刚出手与我们为敌,现如今负了伤还不死心,在一边花言巧语妖言惑众,企图挑拨咱大家伙儿齐心对敌,断断是留不得她的!”
“应老贼!应修阳!花言巧语妖言惑众是你才对吧?我不夺你项上人头,善不罢甘休!”人群中是练儿恨恨的喊声,她刚刚过于用心杀敌,该是没能及时察觉这一偷袭之举,事后反应过来,自然越发恼怒。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句话,竟然对一个人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只看见面前站着的男子浑身一颤,轻声重复了一遍那名字,而后大声道:“应修阳?应老前辈,您原来全名是应修阳!”他虽大声,语气一贯谦和,那干瘦老头百忙中不疑有他,也大声回应了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就只见卓一航奋然跳过去,刷的挺剑就刺!
那干瘦老头吃惊不小,身子陡然一缩,喝道:“你疯了吗?”男子却运剑如风,大喝道:“我先杀你这私通满洲的奸贼!”
他一番举止,在场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句话更是让众人皆是一震,练儿厉声接道:“原来你这厮果然是私通满洲!”剑势愈紧,余下六人却反应各自不同,也许是为了自保,手中全都没有停下,但不可否认已全乱了阵脚。
这一来阵势再度大变,变成了练儿与卓一航一方协力,合战应修阳等六名高手,我闷咳两声,最后看了一眼场中那并肩而立,连袂迎敌的一对人,终于再捱不住,倒头栽在地上,猝然沉入了无边黑暗。
☆、黄雀
…
失去意识其实算是一件幸事,因为混沌之中,载浮载沉,什么都感觉不到,省了辛苦。
所以当疼痛渐渐恢复时,我知道自己正渐渐醒过来,耳畔有个陌生声音越来越清晰,轻叫着姑娘姑娘,那是一个男子的嗓音。
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还是黑夜,还是玉女峰,身体连移动也没有移动过,时间也许只是过去了一小会儿而已,一小会儿的时间什么都不会改变,只是眼前泥地上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小纸包。
“姑娘你胸前中了一掌,伤势不浅,再拖延下去恐怕沉疴难愈,若信得过在下,就把包中药丸服了吧,对你此刻有些好处。”
耳边还是这个声音,偏偏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人迹不见,声音却是极其清楚的,只是有些飘飘荡荡,难以辨清方位,看了那边战局一眼,显然除了我外再没有第二个人听到。
用左手勉强撑起身体,这一个小动作令额上又渗出了冷汗,我喘了两下匀过气,抿嘴捡起纸包打开,里面果然有两颗药丸,不大,颜色在月光下显得乌黑暗沉,只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材芬芳。
“……你是什么人?”拿着这药包,没有立即服下,也没有扔开,只是看着前方,冷静的开口问了一句,问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轻,因为实在不愿意提起气力大声的说话,那样会很痛。
即使是这么轻的说话,对方还是听见了,一声轻笑回答道:“无名之辈,路见不平之人。”闻他此言,我也回以轻笑,却不能真笑出声,只是扯扯嘴角了挑起弧度,哂道:“你就是今晚的第三只黄雀吧?”
“黄雀?”对方似乎不明就里,回问了一声。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晚上这里一开始就潜伏有三只观望局势的黄雀,应修阳算第一只,我算第二只。”既然话都说到这一步,倒也不用再拐弯抹角,索性把话挑明:“至于你,这第三只黄雀,应该是就昨晚他们在荒郊聚会时,林中发声冷笑的怪客了吧?我倒正好还记得你的笑声。”
其实自己哪里记得那么清楚,只是觉得应该如此,顺势就诈上一诈。
“哈哈,姑娘好记性,在下佩服。”没想到居然出奇顺利,这人倒是痛快,一阵爽朗的大笑后坦率的就认下了,半点也不狡辩:“既然如此,那姑娘也当知道,我不是他们一伙,伏在此处虽有目的,送药却只是于心不忍,还请不要多疑。”
他虽然如此声辩,听着也没什么破绽,但显然不能解人疑惑,我张了张口,正要追问更多,却陡然被一阵惨叫打断了思绪。
这惨叫来自那边战局,虽是男子声音,还是禁不住令人心头一跳!
我迅速回头看过去,只见皎洁的月色之下,一道寒光刺眼,而紧接着有一人滚出了圈外,一边嘶声大叫一边踉跄逃生,他身上到处挂彩,无坚不摧的铁掌此刻赫然被削去四只指头,成了一只猩红血手!
他要逃命,有人却不放过他,白衣少女凌空而至,右手使剑在半空中舞个圆圈,把身后几人的兵器悉数荡开,左手一抓,恰似苍鹰扑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