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霓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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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霓裳-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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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她,良久,末了微微咬了咬牙,终于道:“好吧。”

这天正好山中湿冷,处处云雾缭绕,很有些阴霾,练儿见我同意了,也不多讲什么,微微一笑,点点头就好似转身要走,我赶忙拉住她说一同前去,却非但没得应允,反被她朝洞里直推,练儿边推边笑道:“去做什么?报个信的事,也不看看你脸色快和这天色差不多了,那么差,还是好好休息吧,我自己一人还能快些,赶在雨前早点回来不是更好?”

我并不知道自己脸色如何,亦不觉得需要什么休息,可她独自赶路能够更快这一点确实无可辩驳,深山之中气象万千,但呆的久了,这雨雨量如何何时降下大都能心中有数,也只好由得她去,只是再三嘱咐快去快回,切勿耽搁两个时辰之外。

等到目送那身影遥遥离开,才从洞口慢慢踱回里面,却无心休息,只是重又默默站到了最深处的那小石室前。

师父,我承认了您的死讯,该是不该……暗暗发问,明知道是没有答案的,纵然这段日子毫无所获,其实心中那一丝希望之火并未完全熄灭,只是任性却该有所底限。

从十月到现在,自己已拖着练儿在这里逗留了数月时光,她并未抱怨过什么,只是偶尔会独自下山,我知道她是去做什么,她是去山下小镇面见远道而来的山寨下属,这样的会面每月总有那么一两次,借此好处理一些事物,与外界保持联系。

她已是江湖中人,我却要拉着她远居深山,使她平添不少繁琐麻烦,每每这样想起,就总觉得很对不起她,加之再找下去那可能性确实也太过渺茫,于是只好……放弃了。

纵使再不甘心。

我告诉自己这放弃只是暂时而已,并不意味着就是结束,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真的说服自己,心中烦躁,索性信步进了石室内,看着这一方凝结了时间般的小天地,莫名的亲切感泛起,才慢慢又静了下来。

石室内还是老样子,和几月前差不多的光景,昏暗依旧,积尘依旧,扫除时原本鼓起决心想要将这里一并打扫了的,但被练儿意外的一搅合,好不容易鼓起的决心就所剩无几,于是又开始不忍,最终还是让这里保持了下来,保持了师父离开时的模样。

摸摸颈间,也许我该庆幸当时的不忍,否则今天也不会这么容易的找回平静。

不过恢复了平静过后,又隐隐觉得有些歉疚起来,因为师父素来喜好整洁,若她还在,是绝不容自己的居所变成这般摸样的,如今她不在,她的弟子却任由这里积灰发霉,想来无论生死,都不会是她乐见的。

想到这一层,便有些呆不住了,长长的吐了口气,还是挽起袖来,继续起几月前未完成的事情。

今时今日,做一些事情,心里多少还舒服些。

石室内布局简单,抹干净了那当桌子使的大石墩上的积尘,拖了拖地,再擦拭了几个小物件,剩下的就只有石壁上那个放棉被软席等物的阁龛,一件衣衫也顺手搭在最上面,还是几月前初见到时候的样子。

伸出手,迟疑了一迟疑,还是将那件外衣取了下来,准备一会儿去洗,棉被软席等东西也一件件移动到石墩上,该晾晒的该洗涤的分类开来,待到全清空剩下了阁龛一个框架,就举了抹布想要擦拭干净,谁知道无意中触到龛底,却发现还一个翻盖,翻开来,里面放了一卷羊皮书和一个木盒。

那卷羊皮书是自己所熟悉的,正是当初练儿找出来的笔记,只是比当初又厚了不少,我对它双手合十,默默拜了三拜,再取来打开,见其中添了不少新的武功招法,剑式心得,但关于心情的内容却日渐减少,只余最后一段,字迹潦草,写着——“昨晚坐关潜修,习练内功,不意噩梦突来,恍惚有无数恶魔,与余相斗,余力斩群魔,醒来下身瘫痪,不可转动,上身亦有麻木之感。余所习不纯,竟招走火入魔之祸,嗟乎!余与天都其不可复见矣。”

看了两遍,静静合上书卷,独自发呆,之前都是听练儿描述,这是我第一次见师父自述详情,却原来只是一个梦,就毁了这样意气风发的一个人,纸上简单几句,一声感叹,安静的绝望,再无其他。

面对眼前所见,内心数月来所怀抱的希望第一次现了裂缝,或者练儿所说才是真的,师父她或者真的已经……

良久才定下神来,用手背抹了抹眼角,不允许自己再多想下去,只是将那羊皮书卷慎重的放回原位了,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那个木盒,这木盒不算多大,亦不起眼,但能和羊皮书卷放在一起,足见师父对它的看重。

略一犹豫,还是小心的将之取了出来,打开盒盖,却见里面还一个小坛,坛色古旧朴实,偏偏莫名有些眼熟,摇了摇,里面轻声作响,还有些小物件,倒出来一看,却是三个小酒杯,式样淳朴简洁,线条却流畅利落光滑润泽。

一见此物,才瞬间恍然,想起了这坛子不正是那瓷器铺子老人送的一坛好酒么,没想到时隔多年师父还将之和练儿的礼物一起收藏着,足见珍惜,若是练儿回来知道了,想必也该是十分欢喜吧。

因得这个发现,心情好似也轻松了些,正要将东西原样摆回,好等练儿回来引她来看,端起小酒坛往里放的时候,却突然间见那木盒底部还有一样东西,薄薄扁扁轻飘飘的贴着盒底,仿佛是纸张一类。

拈了出来,不是仿佛,那就是一张纸,是一封信,朝上一面赫然写着——“竹纤吾徒亲启”!

心中蓦地一震,差点儿将手中的小酒坛给松了,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匆匆将之放下,双手拿了那封薄信冲到室口亮处,再仔细一打量,确实是师父笔迹没错,而且字迹和羊皮纸上一般潦草,显然乃是病后所书。

自从见了留给练儿的那封短信后,心中一直有个疑惑,那便是书信上没有半个字是提到自己的,当时只能以为师父是有些怨我,也无话可说,如今却突然见到这封亲笔留书,顿时心潮起伏,手指都有些不稳起来,却还是迫不及待的拆开,想知道师父要说些什么。

好容易拆开,但见白纸之上,不过寥寥数笔,却是一首五言律诗,上书——

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

色侵书帙晚,隐过酒罅凉。

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

但令无翦伐,会见拂云长。

看了两遍,翻来覆去,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拿着这张薄纸,之前的心潮退去,只留下满怀疑惑,虽然不怎么熟悉,但我还是大致记得此乃一首古诗,好似还是某位有名的诗人所写,却不明白在这封近乎遗命的书信里,师父为何只字不提自己的心思,却单单留了一首古诗给我。

其中定有什么深意吧,可又是什么呢?再看一次这首五言诗,不藏头也无隐喻,不过就是一首咏竹诗而已,这倒是能和我的名字有所联系,但那又如何呢?在这样一封特意而为的书信中,师父总不会只是想夸奖夸奖人而已吧?何况自己也没什么可夸奖的。

绞尽脑汁的细想,却还是毫无头绪,只是一遍遍的看,到了最后,说是直觉也罢,目光渐渐的却被诗中的那个酒字吸引住了。

这酒单放在诗中看没有什么……只是……

回过头,阁龛里还放着那酒坛,酒坛里有当初练儿造的酒杯,信和这两件东西是放在一起的,所以,这之间莫有什么联系不成?

再转念一想,若说诗中之竹联系的是我,诗中之酒联系的是这些酒具,那么我与这些酒具之间的联系,就只得仅仅一次,那就是……

突然之间,脑中电光火石般掠过一幕,心中就是一凛。

难道数年前的那一个傍晚,师父她……

☆、猜心



有一件事,其实,一直是觉得隐隐奇怪的,那就是这几年来,师父对我的放任态度。

最开始,自己因了难以克制心头悸动,而刻意与练儿疏远距离,她却误会成我思念远亲,就这样放我离去,甚至可说是鼓励我离去,而红花鬼母之后,她也并未多说什么,我讲要回去安排好老爹再回来,她也全盘接受,悉数同意,从未就此事说半句意见建议。

奇怪么?有什么可奇怪?真要单独拎出来认真思量,却又觉得合情合理,桩桩件件,都是做师父的对弟子的体贴而已。

所以,那种隐隐的奇怪,一直被我抛在脑后,从来当做是自己想太多的毛病作祟。

可是,此刻,读着手上这令人莫名的书信,再无意中自己与那些酒具一联系起来,脑子中一个闪念,后背骤凉,心中倏地就好似撼起了风浪。

我与这些酒具——这酒坛,这酒杯,仅有过唯一的一次接触,那便是数年之前,借为师父贺寿的由头,我们师徒三人在洞外的石几之上,就着微风斜阳,一起享用的那一顿晚膳。

即使时隔多年,回忆起来,那一个傍晚仍然历历在目,色彩鲜明,那是一个金色的黄昏,酒坛是满满的陈年佳酿,酒盏是刚出窑的新品,石几摆着我和练儿从山下食肆里带回来的小菜,当时师父喝了很多,先是开怀畅饮,最后却显得有些落寞,至于练儿,更是生平第一次接触到酒,喝的晕晕乎乎。

记得这一顿饭是无言而终的,练儿是醉倒睡着了,师父是散步消酒去了,而我……

而我,身不由己的,吻了练儿……

恍然间好似惊醒梦中人般,低头又去看那纸上小诗,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此时再看这诗句,仿佛就不再单纯,越瞧越觉得字里行间处处意有所指,这“绿竹半含箨,新梢才出墙”难不成是暗喻我的心意?而“色侵书帙晚,隐过酒罅凉”难不成是暗指师父当时的位置?难道说,她真的瞧见了当时一幕?

仔细想想,这并非不可能,反倒极有可能,虽说当时是亲眼看着她远去的,但有太多理由都可以去而复返,何况师父轻功不逊于练儿,若是当时她飘然入洞,正好……

捏着薄纸的手指不由得用力,内心陷入了短暂的不知所措状态,我一直以为这般心思唯有天知地知,但若是师父早已有所察觉,该让人情何以堪?但另一方面,假若她真是有所察觉的,那之后种种,对我离开的支持,甚至诱导,难道不就正好合情合理了么……

可是,师父,那样的师父,真的会将自己弟子视做麻烦,盼我甚至诱导我离开一走了之吗?

不愿意相信这样的解释,若是这样解释的话,恐怕比师父对那心意早有所察觉更令人难以接受,亦有悖心中长久对她老人家观察积累的印象,我猛然摇了摇头,将那些稍显偏激的念头从脑海中赶出去,转了两圈,然后站定,静下心来,试图重新理出新的脉络。

放空思绪,再从头梳理一遍,若是按刚刚所想,即使牵强附会的解释通了前两句,也无法解释后两句吧,何况,仔细想想,还有一个问题,即在那个傍晚,纵然因了巧合,师父她将我情不自禁的一幕尽收了眼前,就真能猜出我心中真意了?

再暧昧,再痴迷,再神醉心往,没记错的话,自己最终也只不过是吻了练儿面颊而已。

刚刚油然而生了做贼心虚般的慌乱,但此时,静心下来再思付,我不认为师父仅凭那一幕,就能看出那蕴涵其中的真正心意,至少不能彻底看透。

难道……仅仅只是自己太过多心?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却有好像不是……

再往下想想,除那一吻之外,莫非还有什么异样?记得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的俯身吻了练儿,接着反应过来,顿时满心懊恼,为不能自控而懊恼,为这份感情而懊恼,那是不该有的情,唤醒了心中深埋的死结,所以……

所以,我唤了那个名字,那个已死的名字,那个永不愿再听到的名字,我木然看着水里倒映的脸,冷笑着说,你想再死一次么?

若是师父见到了前一幕,那么这一幕她也不会错过。

若是前一幕还不至于引她太多疑惑,那这一幕,任凭谁看到也会觉得不正常。

何况当时是,这一晚之后,我就真的不正常起来,开始沉默寡言,开始疏远练儿,甚至发展到不愿意与她对剑直视的程度。

我不知道师父是否看出了我的情,但我想,师父她至少能凭这些看出我有一个心结,对谁也不曾说起过的,死结般的心结,而练儿无疑触到了它。

所以连对剑也失败了后,她便给了我离开的选择。

她给我这个选择,是为了保护练儿么?看看小诗的最后两句,我便否定了这种想法。

但令无翦伐,会见拂云长——这一句话解释起来,原本的含义就是,只要不被羁缚摧残,一定可以看到它长到拂云之高。

师父她,恐怕是想借此告之,她给我,以及我所思所想的尊重,与不干涉。

就如同她给了我离开的理由和选择,但离开最终是我自己的选择,为此喘得了一口气,整理了心情,而任何时候,只要愿意了,都随时可以回来。

这,才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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