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文倒吸一口冷气,他相信就算江倾彦对他有所怀疑,也是最近才起得念头,那么两个月前,feeyoung一方面在S市查梁家的事,一方面就已经帮着江倾彦物色新项目?
不得不说,江倾彦真的是做生意的料,看中的人也都个顶个的厉害。
“你还记得东升是怎么把博源的项目抢过来的吧,”李先文脑子里渐渐清晰,低笑道,“我们都弄错一个前后关系了,怀南在前,博源在后。因为突发事件,江倾彦不得已才放弃怀南。”
“这么大的项目,他至于不动声色,连股东都瞒着?”梁景摇摇头,不能理解。
“为什么不至于?只要最终的结果能赚钱,谁还在乎过程。”李先文给出答案,又说道,“或许他开始的目的,是想抓住S市的市场,为纪凉的未来铺路。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发生,早点想出解决办法比较好。”
“你想让我出马?”梁景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博源虽然在你手上丢掉,但从表面来看只是周瑾瑜偷出方案,随后被我收入囊中,你的新公司也跟我半点关系没有,所以江倾彦才会顾及多年情谊暂时没想和你撕破脸,有必要现在就毁掉你在Z市的声誉?”
“可惜有那件事梗在我和他之间,脸皮早晚要撕破。”
“如果梁家直接参与其中,江倾彦对你可就没这么宽容。”梁景对于合作伙伴,倒是不吝提醒,“要知道,周瑾瑜做的事情,是商业罪,稍微动动手就能把她关进去。”
李先文笑笑:“你也太小看她爹了,凭他的能力,保住小瑾不成问题。不过,遇到我这样的混蛋,只能算她倒霉。”
梁景微微侧头,喉结滚动着,没有接话。
李先文马上反应过来,稍稍颔首:“抱歉,我没有影射你的意思。”
“没什么,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梁景挥挥手说,“我会和爸爸商量这件事,至于结果,最快也得到年后,先安心过个好年。”
挂断电话,李先文长长舒口气,闭上眼,将全部情绪藏到眼皮之后。
今年恰逢小月,没有年三十,二十八这天,江倾彦的公司已经全体放假,纪凉却还剩最后一天。
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馆长突然找到她,说是有人找,正在休息室等。
纪凉心底奇怪,来来回回,只想到一个可能,推开门一看,果然是她父亲。
听见开门声,梁致远就回过头,站起身:“过来,坐。”
纪凉看清屋里没有第三个人,先给他泡了杯茶,才坐过去,一言不发等他开口。
“怎么,见到我连话都不愿意说?”梁致远放下拐杖,说。
“爸爸。”纪凉便叫了一句。
“你这性格和你妈妈一个样,什么都忘肚子里藏。”梁致远摇头说,“我也有错,小时候对你太不关心,长大了跟我不亲近,这一点,我向你道歉。”
纪凉眼里露出几丝惊讶,她倒不至于因为不亲近就去记恨父亲,但突如其来的道歉,实在让她很意外。
“爸爸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纪凉干脆问。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梁致远估计自己都对这句话没什么底气,喝了口茶道,“我是来问问你,要不要跟我回家过年。”
“爸爸,我不知道你对当年的事情知道多少,或许你是相信我的,但其他人呢?”
“没人敢说一句闲话。”
“是不敢,”纪凉点点头,紧接着补充一句,“也只是不敢。”
梁致远轻咳一声,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我知道你心底有怨气,事情已经过去,何必还记得这么清楚。”
“发生过的事情,本来就不会轻易过去。”纪凉语气坚定。
“我已经跟林蓉起诉离婚,这样你满意吗?”梁致远突然说道。
纪凉缓了几秒,才理解这句话的意义。
“当年的事情,我虽然猜到与她有关,却没想到她这么恶毒,为了你手里那份股份,硬是整了一出闹剧。”梁致远话里带气,可纪凉越听越不明白。
股份,她哪来的股份?更关键的一点的是,纪凉皱皱眉问:“爸爸怎么会突然知道这些事?”
“都是小景查到的。”
纪凉对这个答案不意外,梁景说要把脏水全泼到林蓉身上,果然是说到做到:“他查你就信?”
梁致远看着她说:“小景跟我坦白了,事情他确实有份,不过他只是为了报复我,没有想害你的意思。现在恩怨已经化解,你就原谅他吧,你们以前明明相处的很好。”
“爸,”纪凉加重语气,“确实,除了他们自己,谁都不清楚当年那场骗局究竟谁才是主谋,但我永远记得被逼到绝路时,梁景跟我说的每一句话。我对他的信任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崩塌,无论他现在把话说得多漂亮,我也绝对不会原谅。”
梁致远叹口气:“年轻人总会犯错,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给他改正的机会?”
纪凉抿了抿唇,忍不住轻声说:“我也不明白,爸爸为什么总是站在他那边。”
梁致远还是头一次从女儿口中听到类似抱怨的话语,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是啊,因为不争不抢,就能肆无忌惮的对她提要求?
小小的休息室里陷入沉默,隔了片刻梁致远才缓缓说道:“关于小景,有些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
三十六章 过去的事
梁景本姓谭,到梁家后,就改了梁姓。三十年前,梁致远北上参军,结识了他的父亲。
那时候大家见识都少,天南地北的年轻人,很快就混熟起来,称兄道弟,这其中谭青大他一岁,各个方面都很照顾他,两人相处的最好。
谭青结婚早,总拉着梁致远说自己老婆的事,两人年轻气盛,还学着电视里结了儿女亲家。
义务兵不过是两年,第二年快要退伍时,偏逢洪水泛滥,他们都去到一线救灾,意外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运送物资的路上,突遇山体塌方,梁致远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早已经精神恍惚,千钧一发之际,是谭青救了他一命。但谭青,却永远留在了那里。
谭青葬礼那天,部队为牺牲的几人召开追悼会,他的妻子也被接到现场,情绪激动,死死揪着梁致远不放,哭喊着要他把命还回来。
梁致远才从她口中得知,她竟然已经有了身孕。
塌方事件中,梁致远右腿受伤,被迫提前退伍,他找到谭青妻子,想要代替谭青照顾她,却被赶出家门。
无奈之下,梁致远只能拼命工作,以好心人的名义暗中资助谭家。
“退伍第二年,我和你妈妈结婚,很快就有了你。”梁致远脸上全是对往事的追忆,说,“我一个人养两个家庭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干脆借钱做起生意,没想到越做越有起色。小景五岁生日,我带着你上门去看望,时隔多年,我才知道嫂子早已经丢下家庭一个人走了。”
这件事纪凉还有印象,那时候她自己亲生母亲死于癌症没多久,所以她才会对同样失去亲人的梁景抱有亲近感。
后来的十几年里,她都没有再见过梁景,高二那年,爸爸突然把他接到家,说让他慢慢慢慢习惯国内生活,好接手公司事务,那时她总觉得梁景有心事,便刻意不去提从前,十几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梁致远很快给出答案:“谭哥的母亲执意不肯把小景交由我抚养,我以为跟在家人身边他会比较幸福,没想到谭哥母亲受到接二连三的打击,精神已经不太正常,等我隔了几年再上门,发现小景根本没有上学,还患上轻微的自闭。”
“后来,我拿出一大笔钱,以学校的名义,送他出国。”梁致远说到这重重叹口气。
“也就是说他并不知道这么多年是爸爸在帮他?”
“现在知道了。他奶奶一直跟他说些误解我的话,”梁致远声音带上一丝自责,“当然也不全是误解,如果不是我,你谭叔叔家里至少不会这样,我应该早点把小景接到身边。”
“所以三年前的事情,他只是为了报复你?”纪凉彻底明白了,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
“事出有因,他跟我承认了错误,也保证以后会好好对你。”梁致远点了点头,伸手揉揉她脑袋说:“这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说到底,爸爸只是想和你们两个孩子一起过个年。”
纪凉沉默许久,终是抬起头,认真地看向父亲:“我能理解你想报答谭叔叔的心情,对梁景好也是应该,但这不是他作恶的理由,这世界上活在阴暗里的人那么多,有几个像他这样?总之,我不会原谅他,看着他就恶心。”
梁致远一番话说得有情有理,搁在谈判桌上,那绝对是万无一失,然而没想到纪凉竟然毫不领情。
梁致远神色间浮上一些尴尬,仍是努力放出温和的笑容,说道:“梁梁,不用把话说的这么死,你现在不原谅他没关系,我会……”
“因为我活着,你才能说这些话,如果三年前我就死了呢?”纪凉打断,摇头说,“好吧,我可以不提以前的事情,就说最近,梁景做过一件好事?”
“那些不是针对你,说到底是江倾彦先起得头。”
“倾彦从头到尾只是在帮我,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这么咄咄逼人,我喜欢他,爸爸为什么一定要用自己的择偶标准来决定我的未来。”提她自己还好,提到江倾彦,纪凉就来气,手指攥的发白。
“你也知道他咄咄逼人了。”梁致远没什么好气,喝口茶缓下脸色才继续说,“我不是说反对你们在一起,你选择他,不能一棍子把我们都打死,我们是家人,难道还老死不相往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纪凉缓了缓口气。对于父亲还是抱有亲近感,并不愿意把关系弄得太糟糕。她很清楚,父亲并不是不爱她,只是内心的愧疚占了多数,所以一直没能从她和梁景中间找到平衡点。
“那我们各退一步,你先回家过年,年后你要是想回这边上班生活,我也随你,其他的以后再说。”梁致远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
话说到这个份上,纪凉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不管怎么说,家是她长大的地方。
“还有一些事情,你大姑姑的律师想和你谈谈。”梁致远又说道。
“大姑姑?”纪凉疑惑地问。
她从小时候起就跟活泼可爱四个字沾不上边,所以亲戚们对她都不亲近,唯有大姑姑一直把她视如己出。大姑姑思想开放,崇尚自由,八十年代就一个人出国留学,学术上取得不少成就,在梁家是最说得上话的人,她一辈子都不曾结婚,也没有孩子,所以对纪凉打心尖儿的好。
可惜大姑姑专注学术,积劳成疾,前几年就过世了。现在想想,林蓉和梁景多半是冲着这一点,才会选在那时候开始计划。
只是,大姑姑都过世这么久,她的律师还有什么要和她谈?
“你大姑姑手上有梁氏15%的股份,她遗嘱上,写了留给你,这件事情律师想找你当面谈谈。”梁致远说道。
纪凉露出意外地表情,父亲的为人她很清楚,虽说感情上所有偏妥,但向来说一是一,做生意也奉行诚信为本,光明磊落,所以这时候提到大姑姑留给她的股份,绝对就是他说的那样,律师找上门而已。
但梁景真的这么想?
梁致远似乎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接着又说:“你失踪第二年,就可以向法院申请财产分割,当年小景想要,我没给他。”
纪凉问:“他早知道有这件事?”
“他今天在股东会上提议,让梁氏进驻Z市市场,想和江倾彦斗一斗,”梁致远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小景到底还是太年轻,过于意气用事,梁氏虽然未必会输给东升,但这种两败俱伤的事情,实在没必要。这个提案股东会上要投票决定,我推在年后,只要你继承股份,就可以左右局势。”
纪凉不得不斟酌起来,爸爸会来找她,是希望她去阻止梁景玉石俱焚的举动?思忖良久,她终是说道:“爸爸可以再退一步吗?我想带倾彦一起回去,让妈妈见见他。”
“胡闹!”梁致远打心底不喜欢江倾彦,那句‘太年轻,过于意气用事’其实是连着他一起骂进去,只不过碍着纪凉的面子才没有把不满情绪摆在脸上,此时听到这样的建议,登时不乐意了。
“我只有这一个要求。”纪凉眼神坚定,毫不退让,望着他说,“我猜,你也有事想和他说吧。”
“我当然要和他算算账,可不是把他带回家算。”梁致远冷哼一声。
“在哪里谈并不是重点,我希望你能坐下来好好地和他谈一谈。不要因为我,对他抱有成见。”
梁致远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光是看着纪凉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商量余地,何况最近江倾彦接二连三的动作,逼着他不得不谈。怀南的新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