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了解不知道,我在生产科搞总调度,知道不少关于他的事。你别看他只是一个正科级主任,其实他的城府极深,厂里几个二野南下的老干部经常骂他阴险狡诈,心狠手辣,广植党羽,为己所用。”
“这些事我不知道,你哪来的消息?”
“你整天就知道打球看书,别的事一概不管,你太单纯了。”
“那倒也是,我的交际圈是小了一点,接触的人不是球队就是宣传队的。再说我们车间的宿舍是单独的,跟别的车间宿舍隔开了,到哪里听这些无聊的事?”铁戈和其他车间的人接触得确不多。
“王为仁这些丑事厂里都传遍了,不会是空穴来风。还有,厂里三换小吉普的事你知不知道?”
“三换小吉普?换什么小吉普?”
陈达笑道:“你硬是个洋人,连这事也不知道?刚建厂时有一部美式小吉普,是原来水校留下来的。李主任调回红州后,王为仁接手政治处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党委会上提出换小吉普的事。当时大家认为美式吉普配件不好搞,换成武汉吉普有利于工作,也就同意了。不到一年王为仁又提出换北京吉普,党委大多数成员都反对,最后李麻子拍板决定换车。这是王为仁拍李麻子的马屁,其他老干部都骂这是糟蹋工人的血汗钱。”
“武汉吉普、北京吉普不就是台车吗,这也值得大惊小怪的?”铁戈没有多想。
陈达解释道:“坐北京吉普叫玩味,坐武汉吉普叫掉底子。我们厂只是个县团级单位,要是级别再高点王为仁就敢怂恿李麻子换上海轿车。你以为这是上面的财政拨款呀,由着他们当官的说用就用?这都是我们工人创造的财富。一个小小的县团级工厂都敢这样,要是全国所有的厂都这样攀比那还得了?!毛主席发动批林批孔运动就是为了反修防修,我们是社会主义的青年人,要关心政治,关心国家大事,不能让王为仁他们为所欲为。我是决心投入到运动中去的!文化大革命我没有参加,再不参加批林批孔那是对毛主席最大的不忠。”
想起自己参军和上大学被王为仁给毁了,铁戈立马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我操他十八代祖宗!不搞这个婊子养的搞谁?这个家伙就是我们厂的庆父。”
陈达大笑道:“不错,他就是个庆父。这种小人‘心如涌泉,意如飘风,强足以距敌,辩足以饰非。顺其心则喜,逆其心则怒,易辱人以言。’走吧,我们现在到蔡光君家里去谈谈,他那里现在成了厂里的运动中心。”
铁戈连想都没想说了声:“本来我不想参加批林批孔运动,你不提原来的事我还好想一点,一提起上大学的是我就火冒三丈。走,老子今天就是要造反!”
陈达和铁戈到蔡光君那里时,水机、电机、厂部和机修车间的反潮流战士正在开会。一看到他们两人来了,又是让座又是倒茶。
待铁戈坐下后蔡光君说:“好!铁戈在铸造车间是有影响的人,全厂各车间都动起来了,只有铸造车间还是死水一潭,铁戈参加了,铸造也会跟着动起来。”
铁戈说:“原来我并不想参加运动,刚才老陈跟我谈了一个多小时,思想通了。王为仁这种人表面上看起来像正人君子,其实一肚子坏水。老陈跟我谈了他很多事,我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家伙对上溜须拍马,对下颐指气使,表面上装得像个正人君子,实际上一肚子男盗女娼。”
他把自己的事说了一遍,大家都为他失去上大学的机会感到惋惜,异口同声地骂王为仁不是个东西。
蔡光君接着又让大家把了解到的关于王为仁的各种情况讲出来。
电机车间的蒋平首先发言:“王为仁任人唯亲,他重用和信赖的人要么是地区一级的干部子弟,要么就是一些溜须拍马之徒,当兵、推荐上大学都是这些人,入党提干的还是这些人,他是我们厂搞不正之风的总根源。”
“他瞧不起那些南下的老干部,在厂里专横跋扈。”
“厂里有很多人在这里没干几天就调回红州了,调回去的都是有路子的人。”
“有的人嫌工种不好给王为仁送点东西就能换个好工种,铸造车间调到我们电机车间的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他经常借检查工作的名义到食堂吃吃喝喝,吃不完还往家里带。”
“他和厂里的几个女轻工有不正当关系。”
“别看我们厂只有一千多号人,那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众人义愤填膺群情激昂,一个个说得口沫横飞。
蔡光军这时才说:“你们说王为仁是我们厂搞不正之风的总根源,这话说到点子上去了,这个人当面是人背后是鬼,他在文化大革命中就是个造反派,跳得很高,这次我们也要让他尝尝被造反的滋味。批林批孔时毛主席发动的,你们这些年轻人没有参加文革,现在就是应该在大风大浪里锻炼一下。”然后布置各人连夜写大字报。
铁戈问:“我写什么?”
蔡光君说:“你就写你自己的遭遇呀!这是个很好的题目。一方面王为仁为高干子弟和自己的侄儿开后门当兵、上大学,另一方面又用卑鄙的手段阻挠你上大学,这件事有很鲜明的对比性,你把它揭露出来,让厂里所有人都来看看王为仁的真实嘴脸。过去工人、农民受资本家、地主欺压,每个人的遭遇都不一样,但受到的压迫则是一样的。你把你自己的事写出来,这也是一个很好的现身说法嘛。对于这种不平等社会现象老百姓非常痛恨,所以你一定要把它写出来。”
机修车间的古建华拉着他的手说:“不光你自己要写,更重要的是要组织铸造车间的工人也投入的运动中来,只有把工人们都动员起来了这才有力量。”
电机车间的蒋平也说:“我今天在食堂贴的那张大字报就是我们车间的人给我提供的材料,我们几个人逼着翟振兴交出他的日记,果然有攻击毛主席的言论。王为仁要培养翟振兴入党的事,是车间支部副书记告诉我的,我把这两者结合起来就写成了那张大字报。所以我们要广泛地发动群众,他们知道的很多情况我们还没有掌握。我们把这些点点滴滴的情况汇聚起来就能勾勒出王为仁的丑恶嘴脸,把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蒋平是参加过文化大革命的红卫兵,对于怎样搞运动很有一套。
蔡光君热情地鼓励道:“铁戈,大胆干,以后我们就是一条战壕里的反潮流战友了,我们要战斗在一起,胜利在一起!”
当天晚上铁戈就把自己的遭遇写成大字报,标题是《我的控诉》,写完后马上贴到食堂里。
铁戈就这样参加了批林批孔运动,但他非常纯洁地认为不过就是写了一张大字报,没什么了不起,殊不知在政治斗争中他还嫩得很,他不知道这是他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的第一步。
有分教:
循循善诱发微幽,耿耿于怀血海仇。
毕露原形识庆父,群情振奋讨贼酋。
正是:大揭发庆父露襟见肘,痛前程铁戈捉笔代刀。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48。…第四十八回 情中情妹妹有先见之明
第四十八回
情中情妹妹有先见之明
恨犹恨哥哥无罢休之意
话说第二天早上何田田买饭时看到这张大字报大为惊讶,赶紧到铁戈的住处气愤地责问道:“你写大字报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这大字报能乱写的吗?批林批孔运动能乱参加吗?”
铁戈不以为然地说道:“什么叫乱写大字报?批林批孔运动是毛主席发动的,怎么叫乱参加?他王为仁能够毁我的前程,我还不能写他一张大字报?这天下是共产党的天下,不是他王为仁的天下,他还能把我咋的?何况批林批孔运动也是毛主席的号召,我跟着毛主席干还有错?”
何田田的脸气得通红,大声说道:“他咋就不能把你咋地?你别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他可是个头上一拍脚底流脓坏透了的东西。没听人家怎么说王为仁吗?人家说他是我们厂的庆父!阎王好惹,小人难缠!知道什么是小人吗?小人就是那种做了坏事从来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人。文化大革命你也不是没见过,参加文化大革命的人有几个落了好?北京那五大领袖、武汉的鲁礼安、湖南的杨曦光哪一个不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人,如今都到哪儿去了?扯那些太远了,姜军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现在整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古学范、王石泰、谢能富、俞一方、肖国雄他们哪一个不是出了学习班就进了牢房,哪一个不是几进几出?沈冲、邰大庆要不是当兵走了他们也跑不了。当官的别的本事没有,整起人来个个是高手。人家手上有权,你不过就是个普通工人罢了,想啥时候整你那都是现成的,你还能蹦跶出他的手心?”
何田田不说还好,铁戈一听这话他的犟劲就上来了:“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就该死?只许他州官放火,不许咱百姓点灯?人家都骑到我的头上来了,我还得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不成?我也告诉你,老铁我不是吃素的!我从小根正苗红,行得正坐得稳,一不反党,二不反社会主义,三不反毛主席,他王为仁想秋后算账,没门!”铁戈不以为然道。
何田田反驳道:“文革中那么多红卫兵、造反派不也是根正苗红吗?人家对毛主席不也是三忠于、四无限吗?怎么一个个都整得死去活来?我看见政治处派刘进田、梁援梅在食堂抄大字报,这是王为仁他们在收集证据。你真要硬干下去,那你就等着王为仁秋后算账吧!”何田田稳定了一下情绪,放低了嗓门说:“铁戈,你也看了不少书,怎么连打虎不死反被虎伤的道理都不懂?文革期间最容易戴上的就是反革命帽子,你看看那些被打成‘五一六’、‘北决扬’反革命分子的人有几个是真反革命?可又有几个说得清楚?刘少奇、林彪这都是坐二望一的接班人,那反革命帽子一戴,任谁都是百口莫辩。殷鉴不远哪铁戈,这种把戏一演再演,沾上了就跑不掉……”
“哼,笑话!我写了他一张大字报就成了反革命?要这么说反革命遍地都是。他想算账?算就算,我把王为仁害人的账先给他算一下,无论如何也要刹刹他的嚣张气焰!这种人就是共产党里的败类,共产党这棵大树都是让这些蛀虫整坏了。不给这种人点颜色看看让他长点记性,他将来还要害人。”
何田田问道:“你参加批林批孔运动到底有什么目的?”
“什么目的?我就是要跟他算总账,他妈的欺人太甚!”
“还有其他目的吗?是不是打算把他拉下马,再踏上千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何田田语中带刺。
“我倒是没有这个想法,就是想出这口恶气。”
何田田又劝导铁戈:“从批林批孔开始我就很注意看报纸,这次运动和文革初期时很不一样。文革一开始就是批《海瑞罢官》,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提出要打倒资产阶级黑线人物。接着就是红卫兵大串联、南下点火。这次运动中央一再强调不准成立战斗队,不准搞跨行业串联,也不提打倒什么人的口号,到现在你看有谁被打倒了?你如果要报仇就必须把王为仁打倒,否则真的是打虎不死反被虎伤,可你要打倒王为仁能办得到吗?”
“我没想过要打倒他,他倒不倒那是地委组织部的事,我只想教训教训他……”
何田田见摸清楚了铁戈的真实意图,马上抢过话头:“他本来在文化大革命中就是造反派的头头,从一个办事员爬到科长的位子上证明他没有吃过什么亏,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他能有什么教训?再说了,你啥时见过狗改了吃屎的习惯?他长不了记性。你跟独裁者谈民主,跟豪门讲公平,那不是与虎谋皮吗?眼下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有权的人说了算,既无公平更无公理。铁戈,咱就是一个布衣草民,心字头上一把刀,还是忍了吧!”
铁戈此时昏了头,一门心思要出心头的恶气:“忍?那不是我的性格,是可忍孰不可忍!那个王八蛋毁了我的前程,搁谁头上都难忍!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何田田知道他说了的事就一定要干到底,劝也劝不回来,一怒之下把门一摔:“行,我头发长见识短,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能高瞻远瞩。和你掰扯不清,你爱咋咋地!”
几年来这是他俩第一次红脸。
铁戈那张《我的控诉》的大字报引起全厂的关注。这些年来工人们对厂里诸如参军、调换工种、推荐上大学、调离设备厂回红州工作等开后门的问题意见很大,有路子的人在这个厂上班不到半年就能调走,像这样的调动已经有十几个人,大多是地县级干部的子女。再比如分工种,有关系的人分的都是车、钳、铣、电工或在厂部各科室这样一些地方上班。如果有个别人“不幸”分到铸造、锻工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