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的两个助手,韩笑雨和上次应聘上的那两个老家伙也都在,好像一个叫宋跃进、一个叫李凯生。这几个人正团团围住一张办公桌,桌子上展开一副字画,看样子在鉴定这副字画的真伪。
“伍子你来的正好,快看看这副画,我们几个人对这幅画的真伪有分歧,你给拿个意见。”老杨见伍子进屋,迫不及待的说道。
其他人倒没什么,宋跃进和李凯生两个老家伙见伍子这个毛头小子拿意见,脸上均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伍子心里暗暗憋气,这不是狗眼看人低嘛。
心里怎么想,嘴上不能说出来,伍子若无其事的仔细观察这幅画,画面比较简单,只有一只蝈蝈和一颗白菜,蝈蝈趴在白菜上展翅鸣叫。蝈蝈是工笔画法,从头到尾惟妙惟肖,甚至连蝈蝈翅膀上的纹理都清晰可见,两支触角一支仰着一支斜着,显得虎虎生威。白菜的画法则略带写意风格,白菜帮和白菜叶都略有夸张的成分。整副画说工笔算不上工笔,说写意又不是写意。再看看题款,写的是“八十八岁白石”。无疑这是齐白石的作品,当然真假还有待断定。
在伍子看画的过程中,老杨已经把大家的分歧告诉他。他和宋跃进的意见一致,认为此画是真迹无疑,因为齐白石老年作画的那种风格显示的淋漓尽致,无论是书法还是绘画和印章,都跟真迹无二。李凯生和韩笑雨几个人则持怀疑态度,因为题款已经表明,齐白石作这幅画时已经八十八岁,那么大的年纪不可能画出这么细腻的工笔蝈蝈,而且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蝈蝈和白菜的衔接稍微有那么一点不自然,作为一个历练了几十年的成名画家,不可能出现这种瑕疵,这也是李凯生、韩笑雨等人的主要依据。
几个人一直僵持不下,所以老杨才想到伍子,让他给提个意见。这幅画是一个卖家打算上秋拍的,画的真伪直接关系到公司的信誉,所以不能有丝毫马虎。
听老杨把情况说完,伍子心里已经有了底,这种事以前听他外公提起过,而且还跟他讲过齐白石老先生的一些奇闻秘事。想不到今天真遇到这种怪事,伍子心里暗暗高兴,老天有眼,该着自己大显身手了!
伍子家祖上三代都是搞古玩的,算得上古玩世家,他太爷、爷爷、外公、父亲,每一个都是古玩行家,早年在北京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伍家一夜之间撤离北京,回到河北的老家。那时候伍子才七岁,刚刚上小学一年级,对于家庭的巨大变动一无所知,他只记得当时全家人走得很匆忙,父亲和爷爷一脸的忧郁,尤其是父亲,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后来,伍子的童年就是在河北农村的老家长大的。说是老家,其实就是他太爷那辈人居住的地方,华北平原一个偏僻的小村庄。
伍子的外公也是搞古玩的,在石家庄某大学的考古系教书,是古董方面很资深的教授。伍子在石家庄上大专时,就住在外公家里,关于齐白石大师的故事,就是这时候跟他提起的。说起伍子的外公,跟齐白石还有些渊源,早年外公在山西教书,认识了山西一位著名的女画家:杨秀珍。杨秀珍是齐白石最得意的女弟子之一,艺术功力位居齐门女弟子之首。有一次画坛大师徐悲鸿去齐家做客,参观齐老的画作,正好画室里挂有一幅杨秀珍的作品,徐悲鸿竟然分辨不出。当得知此画作出自杨秀珍之手后,大感意外,欣然提笔写下“丹青可名世,齐老有传人”。除了杨秀珍之外,齐白石还收过不少女弟子,不少都是当时的社会名媛,比如老舍的夫人胡洁青、爱国将领黄琪翔的夫人郭秀仪等等。
在与杨秀珍女士的交往中,外公从中得到了不少关于齐白石老先生的轶事。其中就提到过齐老八十八岁工笔草虫的故事。
判断这幅画的真伪之前,伍子先给在场人讲了一个故事:齐白石老先生的工笔草虫是非常出名的,他笔下的蜻蜓、蝈蝈、蝉等小昆虫,惟妙惟肖、足可乱真,几乎能从纸上爬出来。当时来求画的人络绎不绝。然而画工笔画是非常费神和辛苦的一件事,有时候一整天也不见得能画出一只蝈蝈。齐白石在六十来岁的时候,画过一批工笔的草虫,自己保留下来,目的是自己年纪大了拿出来备用,在草虫旁边画上配景,一幅画就成了。所以,偶尔看到齐白石八十岁以后的工笔草虫,也不是不可能。这只是齐老众多轶事中的一件,没想到今天有幸遇到。
第25章:兰州拉面
话说道这里,伍子的意见已经非常明了。整个房间鸦雀无声,宋跃进和李凯生两个老家伙傲慢之色完全消失,两张老脸显出一片红晕。伍子的话等于不动声色地扇了他们一记耳光,在后辈面前跌份,在古玩界是最令人颜面扫地的事情。
古玩这一行,包罗万象,一个人不可能什么都懂,傲慢和咄咄逼人,吃亏的只能是自己。能扇这两个老家伙耳光,伍子心里甭提多舒服,当然脸上不能表现出来。他故作平静,把故事讲完之后,便不再做声。画作的真伪还得由老杨和鉴定团定准。
老杨和韩笑雨同时向伍子投来异样的眼神。老杨的眼神里充满了赞许,能在上司面前狠狠表现一把,伍子的地位又巩固了几分。当然归根到底还是伍子外公的功劳,当年他老人家不提这个故事,今天伍子只能扮演一个任人嘲笑的小角色。韩笑雨看伍子的眼神则充满了意外和崇拜,被一个美女如此注视着,是一件很令人得意的事情,伍子有些飘飘然,那叫一个爽,归根到底还是外公的功劳。想到外公,伍子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大半年没有看望他老人家了,也不知老头子现在怎么样……
宋跃进和李凯生两个老家伙向伍子投来不善的目光,今天把这俩老头彻底得罪了,以后在艾利丝公司混更要小心翼翼,当心人家使绊子。玩古董的人都深沉,心机深不可测,得罪这种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伍子从公司出来已经是傍晚,斜阳有气无力的躲在楼群后面,给整个城市蒙上一层灰暗的影子。刚走出公司大门口,正好韩笑雨也出来,她主动叫住伍子:“哎,伍三思,我送你回宿舍吧,顺便跟你聊几句。”
伍子回头见是韩笑雨,复杂的心情顿时有所舒展,展颜一笑答应道:“那敢情好,我正愁挤不上公交车呢。”
说着话两人一左一右上了一辆别克凯越,车是韩笑雨的,她比伍子早来北京几年,经济上要比伍子好许多。在众多的“北漂”当中,韩笑雨也算是做的比较成功的。汽车缓缓行驶在北京宽阔的大街上,天色越来越暗,都市的霓虹开始闪烁。
“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伍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扭头对韩笑雨说道。如此近距离在一起,韩笑雨精致的面容毫无保留的映入伍子的眼帘,他心里禁不住一动,多么美丽的面孔啊!
韩笑雨目视前方,专心致志开车,好像根本没意识到伍子在看她。“首先得佩服你的眼力,这幅工笔画要不是你一语道破天机,恐怕到明天也没有定论。想不到你的知识面这么广,连齐老先生的奇闻异事都了如指掌。但是,你今天做的可有点过,一点颜面都没给其他人留,风头完全自己抢去了。特别是李凯生和宋跃进两个老专家,可都被你得罪了,这对你以后的工作很不利。锋芒太露、功高过主,这在一个团队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伍子点点头,一脸无奈:“我何尝不知道,可当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等把话都说完了,也意识到不妥了,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汽车拐进一个偏僻的街道,路灯光线昏暗,两旁都是各行各业的门面,整条街道人流攒动、车水马龙。看得出这是一条处于城市边缘、年代久远、人群混杂的街道。伍子从来没来过这里,他敢肯定这绝不是回宿舍的路,于是一脸奇怪的看向韩笑雨。
韩笑雨没有理会伍子好奇的眼神,依旧专心致志开车,十几分钟后在一个相对宽敞的地方停下车。“走,我请你吃这里的特色小吃。”韩笑雨没等伍子反应过来,自己先下车,然后重重关上车门。伍子赶紧跟下车,一脸茫然的跟在韩笑雨身后。
在一家挂着“兰州正宗拉面”的小吃店里,伍子和韩笑雨对面坐下。正是吃饭的点儿,店里食客不少,几乎占满了所有餐桌。伍子和韩笑雨占了最后一个空闲的餐桌。时间不长,店老板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拉面,这位老板头上戴着白帽、高鼻梁、深眼窝,一看就是**。由于生意实在太好,这位老板正忙得不亦乐乎。
“大老远跑这里来,就请我吃这个?还特色小吃?告诉你,兰州拉面我老家桃城也有,不光桃城,全国每个城市都有。”伍子对韩笑雨的小题大做大感不解。
韩笑雨对伍子的牢骚不以为然:“你以为是拉面都能叫兰州拉面吗?普通一碗面条,挂个牌子就成了兰州拉面?你别发牢骚,先尝尝再说。”
伍子卷起根面条放进嘴里,仔细品品,嘿,味道还真不一样。当然特殊的不仅是味道,还有这面,不仅柔韧香脆,而且口感极好。老家桃城的拉面还真没法比。伍子大加感叹:同样是拉面,味道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韩笑雨看伍子这表情,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脸的得意:“怎么样,名不虚传吧。咱们都是平民,平常只能吃这个,也算苦中作乐吧。”
提到两人的生活现状,伍子也有感触,他和韩笑雨只能算千千万万“北漂”当中普通的一员,在北京这个大都市,他们就像一望无际的大海上的一叶浮萍,随波逐流、渺小异常。离成功还差十万八千里。韩笑雨虽然有车,也只能算浮萍上多了一个光点。伍子来北京是抱着理想和抱负而来的,想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可是现在他连通往成功的门路都没摸到。他现在还不如这家小店的主人,人家至少有一个挣钱的门路,钞票每天都在源源不断流进腰包。拉面怎么了,照样能拉出百万富翁、千万富翁。
“他妈的,等咱有了钱,拉面一下要两碗,一碗吃面,一碗喝汤!”面对同病相怜的韩笑雨,伍子除了重重的感叹一声,说一些略带黑色的幽默,剩下的只有蓄势以待了。
韩笑雨噗嗤一声被伍子的话逗乐了,“拉面要两碗,汽车是不是也要两辆,一辆奔驰、一辆宝马。奔驰自己开,宝马给保姆买菜用……”
“老板,给拿点五香粉。”旁边一个声音打断了伍子和韩笑雨的谈话。
店老板赶紧放下手里的面团,从货架子上的罐子里舀出一勺五香粉,放到客人的桌上。店主人这一套麻利的动作被伍子无意中看到,他的两只眼睛有些发直,继而开始放光,身体着魔一般不由自主朝店主人走去。伍子的反常把对面的韩笑雨吓了一跳,“喂,伍三思,你怎么啦……”
第26章:盛五香粉的罐子
真正吸引伍子的不是店主人麻利的动作,而是盛放五香粉的那只罐子。伍子径直走到货架跟前,近距离观察这只罐子:罐子高有40公分,直径有30公分,椭圆形,表面大部分呈白色,只有正中间一小块地方画着一株细小的竹子,画作是青料,整个罐子勉强也可以称作青花瓷。
这只罐子在货架子存放的时间已经不短,釉面上满是油污,黑漆漆的油渍几乎掩盖了瓷器的本来面目。伍子伸手摸摸罐子表面,除了黏糊糊的油污感之外,釉面本身那种温润坚硬的质感隐约可辨。单看釉色伍子就有八成把握,这件瓷器绝对不是现代的工艺,最起码有二百年以上的历史。罐子的口沿稍微有破损,露出釉色底下的胎体,这省去伍子不少麻烦,可以直截了当观察到瓷器本身的胎体。不然他还得把罐子翻过来看,从底足不上釉的地方观察胎质,罐子里还盛着五香粉,他总不能把五香粉冒然倒掉吧。口沿的破损给伍子进一步鉴定提供了极大便利,毕竟鉴定一件瓷器的年代,除了釉色和器形纹饰之外,胎体才是最主要的。
伍子用面巾纸把破损处的油渍擦掉,露出里面洁白细密的胎质,而且在胎釉交接的部位也没有发现火石红。回头再看釉色,白中泛青、气泡细小,符合清中期青花瓷器的特征。伍子的心怦怦直跳,想不到吃一顿饭竟吃出一个大漏。这个瓷罐无论如何得拿下呀,如果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这罐子起码值百万以上。现在他还没办法把罐子翻过来,康雍乾哪一代的还不好说,凭经验判断应该是乾隆年的。因为胎釉的交接处没有火石红。
韩笑雨见伍子围着一只瓷罐不放,有些莫名其妙,放下碗筷过来询问。当她看到这只青花罐子的时候,不用伍子解释,她已经猜出十之八九。韩笑雨伸手拉拉伍子的衣角,示意他冷静,伍子激动的心情有些放缓。两人重新回到座位。
“掌柜的,来点儿五香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