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李县令在这件事上秉公办理,晚生怎敢有怨言。”林岚微微一笑,“只不过……大人您之前交保单的时候,怎么不提出来?若是那时候退回来,来回揚州也赶得及,不是?”
李登云手中酒杯一颤,林岚的话一语中的,他说什么都只是掩饰罢了。
巡盐御史,这个官职虽然品阶不高,但是地位特殊,圣上钦点,没有足够的资历,根本坐不上去。更何况林家背后还有个偌大的贾府撑腰,岂是他这个小县令能惹的?
“若是明年李某人还主政平江县,会给林公子一些补偿的。这件事,是李某人考虑不周。这顿饭就当李某人赔罪了,可好?”
“岂敢岂敢,林县令做得合法合理,只是晚生疏忽了。”林岚眉头一挑,这算什么?打一锤子,给颗甜枣吗?补偿?他需要补偿?
桌上的菜并没怎么动。林岚起身,道:“关于这件事情,林县令在职务之内,无需道歉。想必过几日,揚州方面的文案也就到了,晚生这就告辞了。”
“哦,那李某人就不送了。麻烦林公子提前传个喜报回去,林家九人,都通过了县试,可喜可贺。”
“林县令啊……”林岚看着云遮残月。
李登云站在后堂台阶上,眉头一挑,“嗯?”
“人有原则是桩好事,如果不是有意刁难,何必事后来这么一手?”林岚微笑地看着李登云,拱手道,“告辞。”
说罢,带着顺溜离去了。
这事情李登云办得让他感到恶心。文昌叔祖三十多年未过县试,这个时候忽然给个甜枣,是对学识的侮辱,还是对林文昌人格的侮辱?
第九十八章 砰!又炸了!
顺溜拖着步子,有些郁闷地说道:“这饭,真不好吃。”
“你看到了?”林岚记得刚刚饭席的时候,顺溜一直站在堂外,以他那个子,怎么瞧得见。
顺溜翻了翻白眼,说道:“凡是吃不到的,一定很不好吃。少爷,我现在还饿着呢。”
“走着,咱去酒楼。”
顺溜的眼珠子一瞬间就亮了起来。
砰!
林岚忽然感觉到脚底的石砖都再一瞬间颤动了。
“这么大动静,谁家放烟花了?”他看了看天空,也没有烟花啊。
林岚朝不远处的县衙望去,看到冲天的火光,喃喃道:“不是烟花,是爆炸!”
“啊?爆炸!少爷,咱们快跑!”
顺溜生怕再被炸到,拉着林岚的衣肘就跑。
“等等。”林岚转身要往县衙走去。
“少爷,您干什么?那里危险啊!”
林岚眯缝着眼,道:“咱们才走多少时间,县衙里就发生爆炸了,难道你不觉得可疑吗?你现在赶紧回去,找大伯、二伯和四叔,就说县衙里出事了。”
他见到街上已经有奔走的救火兵丁了。
林岚再次朝县衙跑去,索性这爆炸不厉害,似乎是在后院引起的。衙门乱做一团,根本没有人管林岚的闯入。
“县太爷被炸伤了!”
林岚瞳孔一缩,赶紧跑过去。爆炸引起的火灾不大,已经被扑灭了。厅堂之内弥漫着黑烟。李登云背部炸得血肉模糊,被人抬到了担架上。
“赶紧送医馆!”张师爷看着触目惊心的场地,一脸震惊,说话都有些颤巍巍的,“这……这是遭了什么罪过啊!”
李登云忽然翻过身,掉落在了地上,呼吸都有些重了,眼睛睁得滚圆,“林……林岚……”
一边的林岚看到李登云明显要死的样子,赶紧跑过去,“李县令,我在这。”
“林岚?你不是回去了?怎么又回来了?”张师爷眉头一皱。
李登云拉着林岚的衣领,血手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书……书信……唔……找……”
话音未落,一口血吐出来,拎着林岚衣领的手松了开来。
一命呜呼。
张师爷颤巍巍地跑过来,摸了摸闭息,一下瘫软在了地上,“断气了……”
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步子。
一大堆营卫冲入了县衙之内。
“刚刚发生爆炸,是否在这里?”领头的乃是平江县典史刘三。
张师爷喉咙动了下,道:“老……老刘,县令大人,他……死了!”
后堂上都是水渍,林岚起身,说道:“没心跳了,铁砂飞到了后脑勺,穿透炸死的。”
典史刘三见到林岚满身是血,眉头一皱,道:“你是谁?”
“林岚。”
刘三眉头一挑,道:“这里谁是最后见过县太爷的?”
张师爷起来,说道:“是他,不过是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不知为什么,又回来了。”
“抓起来,现在最有嫌疑的就是你了。”刘典史手一挥,底下的营卫立马就上来,将林岚的双手拷了起来。
张师爷问道:“这里怎么办?”
“找仵作来验尸,派人赶紧上报知府大人。”
刘三看了眼林岚,说道:“听说县太爷今日设宴款待你,你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林岚一脸平静地说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刘典史,你有什么证据吗?”
“哼!待会儿我就会让你将谋杀县太爷的实情和盘托出,给我带走!”
“慢着!”林岚手一伸,表示抗拒地立在原地。
刘三刀鞘架在林岚的脖子上,眯缝着眼,道:“难道你想拒捕?”
林岚回过头,看着刘三,“刘典史,你隶属平江县县衙,带着一群城防营的营卫来抓人,这样做,按照大京律是僭越职务。”
“你!”刘典史放下手中的刀,“这些营卫,是刚刚在附近巡防,正好跟我一起闻讯赶来的而已,并不存在你所说的僭越。”
林岚冷笑道:“那刘典史这是要将我带到哪里去呢?按照大京律,囚禁嫌疑人是关在衙内南面的普通监房,您要带我走,是走去哪里?”
刘典史眉头一皱,心里暗道,这小子为何如此镇静。他瞥了眼城防营的营卫把总,见到他摇了摇头,便知道是不能强来了,招呼一边的衙役,将林岚直接扣押在了南面的监房之内。
“如今李县令出了事,这平江县暂时由孙主薄和我暂时掌控,等到上头派人过来,再行审理。”
刘典史和一干城防营的营卫走出了县衙。
“怎么办?”刘三问道。
“这事情闹大了,李登云死了,不能归咱们管了,这个时候不能被这个狡猾的小狐狸抓到任何的把柄。城防营看来是不能插手了,这事情没有定论前,不是我们能动的。”
刘典史擦了擦汗,说道:“这小子真是够阴损的,差点就让他抓住破绽了。”
“我们先走了,这事情等上头派人来就行,这一回,这个小子是死定了!杀县令这样的罪,足够砍头了。”钱把总拍了拍刘典史的肩,轻声道,“大人不会忘记你的。”
“多谢钱把总提携。”
冷风之下,黑云遮月。
一场鸿门宴,林岚没想到,设局的不是李登云,而是幕后那股推手,似乎想将他直接置于死地。
林家毕竟有林如海这棵大树,林庸等人闻讯而来,塞了不少的银子,才得以见到林岚。
“阿岚,你怎么……”林庸急得说不出话来,这前脚县试的事情还没平息,后脚李登云死了,还这么凑巧地死在了宴请林岚之后。
四叔眉头紧皱,“听你那书童说,你们都走出半里地了,才听到的动静,然后你又赶回来了?你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林岚隔着栅栏,听着几个叔伯你一句我一句的,便道:“我若是不回来,等明日衙役上门来缉拿我,更是说不清楚了。”
“这是什么道理?”
林岚冷笑一声,道:“葛家村的那次爆炸,同样是隔了一盏茶的时间,那粪缸就爆炸了。有人,分明想借着那件案子,借刀杀人,嫁祸于我。”
如果一次是巧合,那么接连两次相同的案发经历,发生在同一人身上,则成了作案手法。这平江县县令被炸死,案发经历与葛家村一案如出一辙,所以鬼才会信是遭了报应,天打五雷轰。
这也是为什么林岚会折返回来的原因。
林庸问道:“这桩事情蹊跷,可县衙的门子说,你走之后,这李县令就没再见过其他人了,这该如何翻案?阿岚,你这次凶多吉少了!”
林岚隔着栅栏拍了拍林庸的肩膀,说道:“大伯先莫要着急,听我说。”就在林家老宅的人还没有赶来之前,这林岚就已经把接下去会发生的最糟糕情况考虑了一边,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提前去做好的。
“好好好,你说。”
林岚长叹一口气,道:“大伯你先去信揚州,将事情与我爹说明,切记,一定要说我是冤枉的。”有葛家村一案在前,林岚估摸着那次的案情,林如海嘴上没有过问,可私底下一定查过,很有可能知晓是他所为。若是这一回李登云炸死,林如海误认为是他所为,这老爹都站在自己对立面,这就难了。
“恩,这个好说。”
林岚又道:“至于二伯,麻烦您待会儿打点一下在外边验尸的仵作,将他的证词先拿到手。我看了看李登云的死状,背后的铁砂极有可能是被炮弹打到的!”
“炮弹?阿岚,你疯了啊,怎么可能?”
林岚眯缝着眼,说道:“不是我疯了,而是有人疯了才会如此嗜血无情地将一方县令抹去。拿到的证词口供务必要保管好,然后将今晚这件事赶紧散布出去。”
“散布出去?”四叔林封纳闷道,“岚儿,事情闹大越不好收场,我看还是等你爹过来再商议吧?”
林岚摇摇头,道:“若是四叔想为我好,就赶紧散布出去。”
“你见过世面大,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要散布什么?”
“如实来,仵作若是承认了,是被炮弹炸伤,就说县令大人被炮打了!”仵作已经在后院验尸,林岚估摸着那些黑手还没有心思缜密到连仵作都安排计划好了。他必须抓住这个空档,让这件案子公诸于世,免得再被黑一手。
“好。”林封点点头,说话间要往外走去。
林岚拱手说道:“四叔别急着走,还有件事情托您办。散布消息一事交由二伯办便是,您过来一些。”
林岚在四叔耳边瞧瞧说了几句,道:“此事莫要张扬,到了地方将小侄说与您的消息告诉他便是。”
林封点点头,道:“明白了。”
林家老宅子的三位当家一走,牢房之中变得安静下来。
然而这样的宁静终究是短暂的,因为暴风雨即将到来!
第九十九章 事情闹大了
姑苏城防大营
李登云炸死的消息传来,气得汤千户一把将中年男子的衣领揪起来,怒道:“不是说吓唬吓唬他吗?你他娘的现在把人搞死了!这事情要让江南直隶总督知道了,诛灭九族的大罪,你来担还是我来担!”
中年男子嘴角笑意更加浓了,说道:“千户大人,这得怪您的手下,没轻没重的,怎么就将李登云弄死了?”一句轻描淡写,就将罪责都推给了汤天昊的手下,中年男子挣脱开汤天昊的手。
汤天昊怒不可遏地盯着这个中年男子,若不是这人背后不可撼动的靠山,他真想一巴掌扇过去。事宜如此,想想解决的办法才是关键。
“千户大人您生什么气,这事情上头安排好了。李登云死是个意外,不过现在,咱们已经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了,就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想一想今后有那位罩着,您的位子……”
汤天昊长叹了一口气,眼神眯缝着冷笑道:“只希望那位莫要卸磨杀驴,像对李县令那般对汤某人就好。我这边你放心,会处理得干干净净,至于县衙那里……就看你们的了。”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说道:“和明白人谋事就是痛快。蘇州知府是那位的门生,还有办不成的事儿?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可那背锅的小子也不简单呐。揚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子嗣,背后的大树也不得了,那位确定非要把关系弄这么僵?”
“林如海终究是边缘人。后边的靠山也不过将他当做可有可无的一枚棋,至于这个小子,他的一首诗,坏了那位的好事,如今朝堂之上再起变故,全拜他所赐,当然要除之后快。”
汤天昊看了看即将亮堂的东方,喃喃道:“那位还真是心狠手辣。这人,物尽其用,然后就这么随意地扔了,连自己的门生都是如此,着实让人心寒呐。”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说道:“人没了作用,那和废物有什么区别?所以汤千户呐,您可别做那没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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