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朝,会全盘崩溃。
康王心领神会,起身道:“哦,姑姑,这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咱们里边吃个便饭,侯爷、驸马爷一同作陪吧,等到胡县令、张知府将人带过来,我们也正好在饭后盘问。”
肖大家看了一眼林岚,“嗯,那就这样吧。”
这事情牵涉康王,如今又不是在京师,也没法子请大理寺的人调查清楚,这幽州之中的人马,不是蛇鼠一窝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林岚也不奢求能够从其他官僚口中问出什么来。
阮慈文与林岚走在王府后山的庭院之中,山水花香,亭台楼榭,恍若仙宫,此等美景,与京师皇宫无二。阮慈文摇头叹道:“当年先皇宠爱康王,然康王非嫡长子,才德有不如其余皇子,憨头憨脑的,先皇在年事已高之后,怕康王死于宫斗之中,便下令敕造了这座王府,据说当年花了整整二十余万两银子,整整六年的时间,才将此府建造完毕,也算是奢侈至极了。”
“阮将军很不满?”
阮慈文眯缝着眼,笑道:“废话。当年我在西北做总兵,这二十万两银子哪里来?还不是从军饷里克扣而来。那时候恩师不敢上谏,这军饷分摊下去,那一年便少了不少,当时就有许多人不满,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这陈年旧账,看来阮将军还耿耿于怀啊。”
阮慈文眉头一挑,道:“当然!若是这么没了交集,按理说阮某人要怪,也只能怪先皇,之后的事情就是他康王自己的德行了。记得那次大夏的军队绕过独孤城,直逼玉门关,当时恩师镇守玉门关,最近的援军便是在幽州、凉州两地的驻军了。当时军令已下,凉州将士开赴疆场,然而这康王贪生怕死,觉得幽州一旦没了军队驻守,会被大夏人攻占,硬是不让幽州都司出城,还得凉州援军独木难支,最后还得亏川府大军紧急北上,才得以解围,就是因为这,我就看不惯这头肥猪。”
林岚听阮慈文讲完,问道:“既然康王如此昏庸无能,为何都说圣上与他情同手足,视为胞弟?”
阮慈文白了眼林岚,道:“什么事情做给天下人看的,经历过留王叛乱一事,你难道还看得不真切?胆敢忤逆之辈,圣上何曾心慈手软过?”
林岚点点头,道:“我终于明白,为何私盐在西北卖得如此畅通无阻了,这官盐关乎税政,当初我便一直建议圣上彻查盐道,这两淮之地是一头,这西北之地又是一头,那边运出来,这边吃下去,看来这康王也参与其中。敢问这私盐烙上皇室的影子,西北盐道谁敢查?谁敢禁?”
阮慈文道:“那你为何不将这些人都一网打尽,还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他们有时间去亡羊补牢?”
林岚笑了笑,道:“亡羊补牢,为时已晚。这驿站破成这样,居然无人问津,你觉得单单是今年的银子被挪用了?他们若是吃进来,会吐出去,赚的银子中饱私囊,这样才不好抓,至于如今这样吃进去,不吐出来,这边挪用,那边随他空缺着,还不好查吗?看着吧,马上就会兜不住的。”
几人在后庭之中吃过了宴席。阮慈文和林岚皆饱嗝连连,难怪这康王胖成了个球,这样的吃法,就算是个竹竿瘦猴,也得被喂成大胖子,一顿饭,桌上几只鸡,一只牛腿,还有大碗的羊肉,光康王自己,就可以干掉一只鸡,半碗羊肉的,这样的吃法,简直见之骇然。
胡三薄与张松林已经在月牙门外等候着。下人传禀之后,康王才撤去了酒宴,换上茶壶,让林岚、肖大家等坐在水榭之中,传唤胡三薄等人。
“草民马军,叩见王爷、侯爷、大长公主。”年轻男子始终低着头。
胡三薄捋须道:“军……马军,将当初卖米一事细细讲来。”
“是,回诸位大老爷的话,去年冬末,草民自江南籴米,来西北贩卖,赚点微薄的差价过活,没想到这米一到幽州,便听闻当地米价飞涨,商户囤米观望,这黄县令得知我手中有米,将我引荐给张知府,许诺先将米用以赈灾,他日将米钱奉还。”
林岚见到那张有些熟悉的面孔,终于是逮住了这天大的破绽,忽然拍起了手来,“真是好一出官商鱼水之情,为了天下百姓,无私让利,本侯都听得要哭了。呼延珺,你抬起头来,有种看着本侯,将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第330章 收网
康王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以为林岚喊错了人名,他哪里知道这个胡三薄自以为是找来的“米商”,居然是林岚认识之人。
“万安侯,这位明明是马军,你喊什么呼延珺呼延珺的,瞧把胡县令和马货郎弄得一头雾水。哎呀,来来来,马货郎啊,当初多亏了你慷慨解囊,本王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呢。”康王腆着肚子,摇晃着朝呼延珺招呼着手。
胡三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哎,马货郎,本王喊你,怎么不答应呢?”
林岚微笑道:“呼延珺,揚州当年大盐枭杨信永之徒,走南闯北的,说是卖米,王爷,您当我是瞎的呢?还是当我是傻的,会连盐和米都分不清吗!”
胡三薄忽的一下跪倒在地,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怪他觉得呼延珺一定不会败露,比起呼延珺,换个人临危受命,一定没有呼延珺来得狡猾,然而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被现了。
林岚呵呵一笑,道:“张知府,来,您继续编。”
张松林觉得已经是纸包不住火了,立马下跪磕头,道:“下官该死,下官该死!”
康王艰难地抬起腿,一脚踹在张松林的老骨头上,喝道:“混账东西,明明是买卖私盐,居然敢蒙骗本王!岂有此理!”
张松林老骨头经不住踹,一下就跟软虾似的蜷缩在地上,冷汗直冒,口中呢喃着:“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林岚暗暗一笑,这贪生怕死的康王这么快就撇清关系了所有的关系,一句蒙骗,就敢直接将自己给择出去。
呼延珺见到张松林、胡三薄都跟孙子似的磕头求饶,立马变得心灰意冷,狠戾地看着林岚,道:“小师弟,别忘了,你才是两淮隐藏的大盐枭!”
“什么?大盐枭?”
“嗯?”
场面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康王眼珠子滴溜乱转,忽然整个大肉球像是攒足了气力一般,蹦跶了起来,挥着袖子破口大骂道:“好你个林岚,居然恶人先告状,感情你才是幕后黑手,居然敢串通贪官污吏,蒙骗本王,差点就让本王中了计,来人呐,将这些乱臣贼子给我绑起来!”
林岚拿出金牌,朝康王示意,笑道:“本侯如今乃是钦差大臣,见此金牌,如见圣上,怎么?王爷想要以下犯上?圣上刚刚在京师灭杀留王,平定内乱,难不成你也想要尝一尝凌迟之刑?”
康王面金牌而站,连下跪都忘记了,脑海里一直回想着林岚所说的话,呢喃自语道:“什么?皇叔他……被凌迟处死了?怎么……怎么会呢?”
林岚冷笑道:“看来康王在此地坐享荣华富贵,这京师的消息一点都不关心呐。没错,呼延珺是本侯在两淮盐道安插的一张牌,呼延珺,你来说说看,这事情的前因后果。”
听到林岚这么一说话,呼延珺忽然一愣,这……他也不是蠢人,赶紧说道:“回侯爷的话,胡三薄确实挪用库银,囤买私盐,不仅挪用了驿站的饷银,更是将收来的税银挪为私用,等卖了银两,再填补漏洞,如此做派,小的知道得一清二楚!”
“胡说!你血口喷人!”
林岚见到跪在地上的胡三薄做着无力地挣扎,冷冷一笑,好在自己这次带了几个六扇门的瘦下来,便道:“来人,将这两人给我绑起来,录了口供,押解回京!”
“王爷……王爷救我!”
“王爷,救救下官啊!念在小的为您鞍前马后,救救下官呐!”
康王气急败坏地大喝道:“滚,都给本王滚!”
林岚转过身,收拾完苍蝇,也该收拾收拾小肥虎了,便道:“王爷,金牌在此,您叫谁滚呐?貌似从始至终,您始终没有要下跪谢罪的意思,这样做,是不是对……”
噗!
康王忽的跪在地上,看得一边的阮慈文都眼皮直跳,这么肥的身子,这跪下去,膝盖骨头都不怕被磕碎?
“钦差饶命呐,本王是被陷害的。本王什么都不知道啊!”
林岚蹲下来,单手架在膝盖上,笑道:“康王这样子做,林某人可就难办了。之前您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得很有理吗?”
“这……都是这群混蛋蒙骗本王!”
林岚拍了怕康王的肩膀,说道:“是与不是,王爷您说了不算,事情总会查得水落石出,幽州城的盐道生意,您有没有掺和,您心思自己想必也清楚吧?哈哈。”
赵肖在一边气得恨不得往那肉球上踹那么几脚,怒道:“好你个赵俞,居然蒙骗本宫,看我回京后,不在圣上面前好好说叨说叨,打小就知道你面看胆小,心里头花花肠子倒是挺多的,当年就应该建议皇兄将你贬到西南去!”
康王一头的汗,抓着赵肖的腿,道:“姑姑啊,姑姑救我!莫要告诉皇兄,我是无辜的哇。”
“滚开!”这事情到底如何,赵肖心里到了如今,自然也是眼明心亮。无辜的?每年拿银子拿到手软,朝廷盐税的银子,统统都流入了这些贪官污吏手中,那么哪里还有什么税收?
“本宫对你很失望!”
阮慈文长叹一口气,道:“王爷,人在做,天在看的。”这句话,不仅是说如今,更是对当年康王无耻行为的鄙视。
林岚道:“白兄,奉我之命,去幽州城防营调集大军,这幽州城,是时候该改一改气色了!”
呼延珺见到林岚之势,居然连康王都要避其锋芒,赶紧拱手叩拜道:“侯爷,幽州城最大的私盐买卖,还未浮出水面呢!”
林岚轻笑一声,道:“哦?你若是能够戴罪立功,替你清白身份,易如反掌。如今林岚是不是盐枭,几乎已经是无所谓的事情了,即便要被朝中言官诋毁几句,向来赵涵也不会放在心上,谁会好端端的银子不赚,去铤而走险当盐枭呢?”
呼延珺抬头,忙说道:“当年的大师兄二师兄,他们才是幽州城里最大的盐枭头子!”
第331章 野心
幽州城乱象横生,这与此地民不举,官不纠有着极大关系,历来都是政绩最差之地。彪悍的民风,动不动就是手脚相向,正是穷山恶水多刁民。
呼延珺抹去了额头的土灰,站在林岚身后道:“小师弟,为何摇身一变,成了侯爷,还是说当初便是?”
林岚见到呼延珺眼中充满着好奇,便道:“四师兄,你觉得如今你还能如此问我?”
“哦……小的该死,冒犯侯爷了。”
林岚笑道:“商青羊、陈三皮和顾天元三个人的情况,你一一给我细说来。”
“是。当初小的只是在两淮负责盐货的转运、赶制,出了城之后,便是陈三皮和顾天元负责的押运,当初侯爷将那些腰牌、信印交给小的后,这才渐渐摸索出当中门道。”
林岚道:“你将这所有联系的人,不用管官道上的还是其他的人,统统给我写下来,我自有用。至于商青羊三人,你有法子联系到他们吗?”
呼延珺说道:“不必联系他们,如今这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正在找我呢,只要咱们的私盐一卖,估计就能将他们引出来。”
“哦?”
呼延珺点点头,道:“之前若是师父还在,按道理,这私盐买卖,都是我等来经营的,只不过需要孝敬些给幽州城治下的官员,不过之后这群丧心病狂之人,居然闻悉我的动向之后,派人追杀,好在我带着手下人跑得快,不然真就栽在商青羊手里了。”
“他比你混得更加好吧?”
呼延珺点头道:“这陈三皮和顾天元本来就熟门熟路,虽然在两淮那些老东西都喊我一声大盐枭,不过暗地里还是将货交给商青羊,我这一趟走货,折损近一半的弟兄,最后的盐货走不出去,只能和胡三薄做交易,让他倒腾,自己赚点辛苦钱,真是欺人太甚!”
林岚道:“也就是咱们这里一卖盐,这商青羊的探子就能收到风声是吧?”
呼延珺点头道:“没错,所以侯爷您只要守株待兔,这商青羊自然会摸上门来。”
“那就等着。”
……
……
翠云居之中,陈三皮两眼疲惫地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他娘的,身子骨是越来越差了,天才冷一下,就着了凉,等再干几年,老子在金陵找个婆娘,好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