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在地上洒下一层银白。
微蓝就站在月光里,比他矮一个头。她的栗色卷发长长了,柔软轻盈地垂在肩头,一只淡蓝色的蝴蝶发饰,斜斜地别住一边的长发,璀璨的水钻在月色中闪闪发亮,却盖不过她眼里晶亮的眸光。
那种心动的感觉又来了,而且还加上一点奇异的似曾相识之感——此情此景,仿佛曾经发生过。
天朗不点头,也不摇头。静静地瞅着她,一种特别温柔的波光涌进眼眸。
她不敢移动,甚至觉得呼吸紧张,心脏又虎虎地震动胸腔。
“天朗,”微蓝用整个心灵呼唤,“你……还要不要我?”
然后,她猛地被拥住,拥在一个宽阔厚实的胸膛前。
微蓝心脏停止了跳动,叹息一般地说:
“你全都记起来了?”
天朗缓缓松开她,手指作势轻抚她颊畔的发丝,望着那双无限依恋的眼睛。
他说:“我对你还有欲望,不过,也仅仅只是欲望而已。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上床!”
她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往后倒退一大步。
“夏微蓝,你又想故伎重演,诱惑我吗?”
天朗说着,唇角慢慢露出残酷的笑,他的眼神却愈加阴寒。
“只可惜,你低估我了!我虽然失去记忆,可头脑比以前更加清醒。”
微蓝的心一阵痉挛。
她僵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天朗背转身子,朝黑暗的房间走去。
天朗,我们回不去了么?无论我怎样努力,永远都回不去了?
她看着满地凄清苍白的月光,心痛地闭上双眼。
06
“我们的爱
过了就不再回来
直到现在
我还默默地等待
我们的爱
我明白
已变成你的负担
只是永远
我都放不开
最后的温暖
你给的温暖
……”
手机铃声——《我们的爱》响起时,微蓝正在给自己煮泡面吃。
天朗一大早就出门了。
他不再需要她的搀扶,虽然还微微有点跛,但只影响他大帅哥的形象,不影响独立行走。
微蓝看着锅里的水沸腾,白色的雾气升起,模糊了视线。
面条比广告里筋斗,就是内料少得可怜。广告里出现的东西都用了“夸张”这种修饰手法,而且登峰造极。普通的洗发水,洗出的头发像绸缎一样光滑柔亮,无论什么样的发质,梳子都能一梳到底。于是,电视上的美女个个长发如瀑,青丝如云,可现实中用了这种洗发水的人,头发依然干枯开叉,像顶着满头乱草。
一个人吃面,没滋没味。微蓝拼命往里面倒辣椒粉,才吃一口,就呛出了眼泪。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接电话:“喂?”
“是我。”沈浩天低沉的嗓音,“微蓝,你现在好吗?”
当然不好。可微蓝不想说,只是叹气。
“遇到麻烦了?”沈浩天了解的语气,“他仍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说……失忆,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一切吗?包括他曾经非常钟情的东西?”
微蓝想起昨天晚上,她照例念那二十四封信,已经是最后一封,可天朗依然无动于衷。
信念完了,她又祭出“杀手锏”,为他播放俞丽拿的《梁祝》小提琴协奏曲。
两人沉默地听唱片。一把小提琴拉出缠绵心绪,共读、送别、抗婚、化蝶……
虽然听了无数遍,但这凄婉的乐曲,仍然在微蓝心里荡起疼痛的涟漪。
然而,到《化蝶》部分,这段经典的旋律突然戛然而止。
她意外地抬起头,看到天朗站在唱机旁,冷冷地嘲笑说:“相对于生命,爱情根本微不足道。梁山伯和祝英台为了所谓的爱情而放弃生命,既愚蠢又可笑。所以这只能是一个民间传说,而永远不会成为现实。”
“可是,这是你过去最喜欢的音乐呀!”
“你也知道是过去?”天朗用讥诮的眼神看着她,“夏微蓝,过去的,就永远过去了。你不要试图把它找回来!”
“微蓝,我说过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不能给你什么更有用的建议。但是,恢复记忆不是这么简单,你要给对方一点时间,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我只是感觉到疲倦。”微蓝软弱地说,“我怕我坚持不下去,想要放弃了。”
“如果你真的累了,就到我身边来吧,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靠一靠。”
“那好啊,过几天我去深圳看你。”她打起精神,“在这栋房子里闷了一年,我想出去散散心。”
“你来了深圳,我就再也不会放你走!”
微蓝知道他在开玩笑,便说:“求之不得呢。我早就后悔了,居然放弃和心理医生谈恋爱的机会!”
沈浩天大笑,十分畅快的那种笑:“你现在才知道我的好啊?”
“我一直都知道,也承认你对我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可是即使如此,仍无法改变那个(我不爱你的)事实。”
“我能够了解,所以才会选择离开。微蓝,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微蓝也笑了:“沈浩天,你是我的知己。”
一个女人除了情人之外,也可以有一个异性的朋友。只做朋友,不谈恋爱的那种。
和沈浩天聊过天,心情突然就变好了。
她放下电话,正准备继续吃碗里的泡面,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是什么样的知己,蓝颜还是红颜?”
微蓝转头,看到天朗倚靠在餐厅的门前。
外面的阳光很耀眼。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一个颀长漆黑的身影,不由眯起眼睛,让他的影像在自己瞳中逐渐明晰。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竟然偷听我讲电话?”
“我没有偷听,是你的笑声太大,方圆几里外都能听见。”
“哪有这么夸张?”微蓝夹起满满一筷子面,往嘴里塞。
“你又吃泡面?”天朗停了停,向她走来,“我说过多少次,这东西没有营养。”
她迅速抬头,盯着他的眉,他的眼,他冰冷倨傲的嘴唇。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你说过这样的话?”
“怎么没有?你搬到海景花园的第一天我就……”他蓦地住口,下意识地瞪着面前的微蓝,脸色很难看。
她很诡异地笑了,嘴角微微上挑。
“就什么?你为什么不说下去?”
天朗深吸一口气,僵硬地转过头,望着窗外,初夏的阳光融融地照耀。
微蓝不再追问,她安静地吃完碗里的面,端着碗筷走向厨房。
经过天朗身边时,沉默了好一会儿的他突然开口:“我刚才到医院拍片。”
“哦,情况怎样?”她本能地站住。
“我的右腿膝关节断裂处完全愈合,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行走。本来最少要三年时间,没想到短短两年就复元了。医生们都说,这是一个奇迹。”
“那么,恭喜你。”
微蓝与他擦身而过,把碗筷放进水池里,拧开水龙头。
“也要恭喜你,夏微蓝,你终于自由了!”
“你什么意思?”她猛地拧上龙头,身子紧紧靠着水池。
“你不是一直盼着这一天吗?这我可以理解,没有人愿意坐牢的。”
“那要看,锁住我的究竟是什么。”
微蓝往碗上挤洗洁剂,再开水龙头,冲出一池雪白的泡沫。
天朗走进厨房里,轻轻挨上来,贴靠她的背脊。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你给你自己判了终生监禁!”
她的手在池中搅动,但,碗那样滑溜,根本就抓不住。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颈项上,汗毛轻颤,那种湿热的感觉令她窒息。
“那天晚上,你不是问我要不要你吗?我现在就想要你!”
碗“哐当”一声掉进池子里,裂开了一条缝。
他从身后攫住她的腰,低头轻吻她白皙细致的后颈。
“天朗!”她很困难地说,“我不喜欢……你这样……”
“那你喜欢我吻你哪里?这里,这里,还是这里?”他的手从她的腰际开始,慢慢往上移,她胸前的钮扣一粒粒解开。
狭小的空间里,一触即发的热度,仿佛随时都会燎成一片烈焰。
微蓝大气都不敢喘,就这样完全任他将自己拥在怀中。
她能感觉到他的肌肉,平滑坚硬滚烫,似炼炉里的铁;她能感觉到他的亢奋,强悍地抵在她柔软的身体。
他火热的嘴唇一路往下滑,热情而放肆地摩挲她。他的吻是紊乱的,不温柔的,只顾向她索取。
微蓝的心狂跳,呼吸急促,好像陷在一场混乱的梦魇中,完全由不得自己。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梦,到底该不该醒?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长达一年之久,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也算得上是一个奇迹吧?”
天朗暧昧地说,手顺势覆住她柔软饱满的胸脯,亲昵地抚弄。
微蓝不禁低喘,脸颊像在燃烧。她无助地呻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天朗,我不希望我们只是肉体上的吸引,我想……”
“你想得太多了。”天朗声音阴郁,“我能给的,也只有这个!”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指甲深深陷进他的肌肉中。
“秦天朗,你好过份!”她冷冷地道,“你想要我留在你身边,想要占有我,却又不肯爱上我!”
“恭喜你,你答对了!”他轻挑地说,嘴唇在她的肩胛骨蠕动,下巴新生的胡髭刺痛她柔嫩的肌肤。
微蓝不顾一切地挣脱,转过身,狠狠地盯住他。
“你把我当什么,情妇?玩偶?还是你报复的工具?”
她颤抖着唇,鼻尖泛红,眸光闪动。
天朗蹙起眉头,她是不是要哭了?
明亮的光线中,他深褐色的眼睛在浓密的眉毛下专注地凝视她。
他发现,那是眼泪在她眸中打转。
“夏微蓝,我现在做的,不是你曾经对我做过的吗?我只不过是把它双倍地奉还给你!”
微蓝的心一下子沉到底。也许真的像歌里唱的——
“我们的爱
过了就不再回来
……
不要再问你是否爱我
现在我想要自由的天空
远离开这被捆绑的世界
不再寂寞”
微蓝重新扭开水龙头,冲去手上的泡沫。
“好,我放你自由,求你也放我自由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囚禁许久终获释放的轻松,声音颤栗。
天朗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纹丝不动。
贴放腿两侧的手,慢慢紧握成拳。
07
月色凄迷
风轻轻吹动窗帘,浮动的光影交错地映在昏暗的卧房内。
微蓝蜷缩床上,微卷的栗色长发,散乱地铺在枕头上。
床沿坐着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
他沉默地望着她,那一对深邃的眼睛温柔锁定她露出的半边脸。
她睡得很熟。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皂香。
她还是不喜欢沐浴露,固执地用香皂洗澡。
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倔强执拗的女孩,敏感,瘦弱,神经质。
她是他命里的魔星,他有时候简直怕她,却不能抗拒她。
微蓝的睡姿一向不好,毯子拖在地上,小腿和脚全露在外面。
他怕她着凉,轻手轻脚地替她拉好毯子,手却无意间触到她小小的足踝。
他第一次注意到她的脚,是在那条巷子里。
此前,她一直给他极特殊的印象。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时常打照面,但她总不与他打招呼。
微蓝说他们有半年时间没有说话。不对,他记得很清楚,是三个月。
她和他认识的所有女孩都不同。只有十二岁的细瘦女孩,小脸却很平静,仿佛没有埋怨,而那眉眼之间的神情,完全不属于小孩子。
每天放学,他悄悄地跟在她后面,她每次都要穿过那条狭窄幽深的小巷。
微蓝扔掉那些女生给他的情书,他也知道。曾有那么一次,一伙女生围殴她,他本来想冲上去帮她。又想她是应该手受一点教训的,便选择了袖手旁观。
她被人打趴在地时,他还是忍不住想上前扶她起来。微蓝却冷硬地拒绝,瞪着他的眼睛里尽是戒备与仇恨。
她扔下一句“你妈妈是狐狸精,而你是个野种!”,便飞快地跑开了。
水晶凉鞋清脆地敲击在小巷的青石板上。
他呆楞地站立,瞪着这个倔强的小女孩,突然发现,她的双足竟是如此纤小。
微蓝的脚不但小,而且白皙。只有右脚脚趾上有一粒黑痣。
银色月光下,她的肌肤泛着几近透明的粉白。
天朗情不自禁,微微俯身,大手覆上她纤细柔软的足踝。
那样冰凉的脚,握在他温和的掌心里,像握着一块沁凉温润的羊脂玉。
无关欲望,是另一种更深沉更强烈的情感冲击着他。
天朗凝视着熟睡的她,目光中混合了了解、怜惜,还有痛楚。
从车祸中苏醒后,他努力让自己挣脱一场冗长痛苦的梦境。
事实证明,他终究不能挣脱。
他苦笑。秦天朗,这一年的时间,你到底是生活在天堂,还是地狱?
窗外,正透着蛋白的青色。
不知不觉,天快亮了。
天朗就这样傻傻地坐着,看了她一夜。
不能再坐下去了,否则她醒来……
他发现自己原来不够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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