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愤是一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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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愤是一种病-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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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自己的意义和价值,它们只能在虚幻的世界中,在幻想中实现自己。〃大提琴手〃(《歌剧院的咏叹调》)的死亡就是一个象征,个体在这个时代无脱毁灭的命运。

在刘继明的意识中,我们这个社会的物质生产的机械化、电子化化,社会体制的渐进民主化,文化上的大众化、平民化--这些社会整体现代化的标志并不是和人的真正现代性同步的,相反它导致了人的现代性的丧失--个体的碎裂、生命的无意义化、价值的沦落,但是刘继明是以一种反抗的姿态来揭示这些的,而不是以一种认同的姿态来描写它的。刘继明小说中一方面描写了非理性的迷乱、欲望的疯狂,另一方面又展示了对终极关怀、灵魂、生命价值的寻求。

五、叙述

1、多视野融合。刘继明小说经常采取让故事中不同人物分头进行叙述的结构方式,让不同人物叙述同一事件产生了对同一事件的不同视野的交融与抵触。如《我爱麦娘》中按摩院服务员阿荞、村长老昌、开酒店的福奎、海康老婆丹桂、外出做生意发了财的海康、海康的儿子阿斗……他们眼里的按摩院,他们眼里的麦娘都是不一样的,甚至冲突的,但是作者将这些人的视角按照一定的节奏组合起来,让我们看到了一副复杂斑驳的世界图景,我们发现这个世界原来自身就充满了结构的力量:每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中只能用自己的眼光去看这个世界,因而每个人的眼光都是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世界就这样在理解的交互结构中存在。不过作者并不相信这个世界有一个最后的真实,《我爱麦娘》是没有结局的,小说中的麦娘在一场大火中不知所终,而人们终于也没有能够验证海康的关于麦娘身上带有梅毒的说法,麦娘依然是人们心目中的美神,每个人都在他自己的视野中看麦娘,或者崇拜,或者歧视,或者羡慕。真相就这样被不同人物的叙述,不同视角的交叉给掩埋了。

在刘继明的意识中,这个世界是不可以认识的,美的东西也是无法追求的,美只是一种幻影而已,就如同麦娘是一个绝美的女子但是她同时也是一个梅毒症的患者一样,在她绝美的外表下面已经是一个腐烂的躯体,一切都在锈蚀当中。美也是不可以达到的,当海康真正地抵达了麦娘,他就对麦娘的丑陋的本质有了切肤的认识,他也就同时失去了美。也许只有那些对美怀有敬畏,因而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他们只是远远地观望美(麦娘)的人才能领略所谓的美──然而这种美对于他们又是多么残忍。

在《明天大雪》中出现了四个男人,他们在情节中同时向着自己的目标追求而去,他们每个人的故事看起来几乎是雷同的,他们各自在寒冷的天气里外出,经过艰苦的跋涉来到他们的喜欢的人身边,他们在故事中不知不觉、蒙在鼓里,然而读者却发现,他们苦苦追求的原来正是别人刚好放弃的──他们都是离家出走者,他们出走的原因又都是因为家庭之外的某个女人,一种追求美的动机致使他们成了路上的旅人,然而他们找到的不过是别人刚刚离开的罢了。他们似乎在完成一项交叉跑动的游戏。《明天大雪》的叙述就是以这种方式进行──让他们在这个世界浑然不觉地行动,小说也因而在几个割裂的叙述人之间游动,故事似乎没有交叉然而叙述出现了交叉,不同叙述线索之间形成互文,前一个故事的纯洁性因为后一个故事的出现被涂上了荒诞的色彩,前一个故事中的主人公对于事件的执着在后一个故事中重演,但是两个执着的追求者──他们雷同的故事相互映衬的结果却是彼此消灭对方。这是《明天大雪》的叙述带来的强烈效果。

刘继明长于使用这种不同视角之间的互相解构来达到他的效果,他对叙述的控制力是很高的。

 2、更多的时候,他的解构来自事件本身。《前往黄村》中写〃我〃和几个同学受黄毛的邀请前往黄村,然而当我们经过种种曲折抵达黄村时,黄毛却始终不出场,故事的主人一直躲在幕后,操纵着这幕戏剧,而出场的本来应是观众的人却成了主角,最后黄毛到底怎样了,我们依然一无所知,也许过去的黄毛已经不复存在,他已经死了,也许眼前的这个俗气的黄经理就是过去那个诗人黄毛的化身。这里叙述者处于限制视角之中,他们和读者几乎处于同一处境,他们也不知道黄毛怎么了,甚至在故事的最后,叙述者对这次黄村之行也变得漠不关心起来,仿佛自己不是这次黄村之行的参与者──这会儿他想的是一次雪地上的做爱──他自己也解构了自己的黄村之行。小说开始的氛围是怀旧的,黄毛以他留在叙述者心中绝不向流俗妥协的狂狷形象,勾起了这些昔日同学的向往,这些人的黄村之行变得有点朝圣的味道,但是故事的终局,他们看到的其实只是一个俗气熏天的黄经理,黄毛和他们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这个昔日的朋友给他们发了一封邀请函,是一次死亡之约,他告诉他的这些朋友他已经死了,他们只是去看望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他们被他们的圣人嘲弄了一番。寻圣的激情、寻找的冲动就这样被他们所寻之物解构。

这种自我解构在《失眠赞美诗》中表现得更为赤裸。外来的著名失眠者楚博士,以他独特的方式论证了〃失眠〃不是什么病症,相反,是一种清醒、使命感和焦虑的产物,他认为:〃只要这个世上还有失眠者存在,人类就有获救的希望〃,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博士,这个以他的著名的论证而获得了别人的尊敬的人最后却在一个妓女的陪伴下结束了失眠,〃变得又白又胖,肤色健康红润,步履矫健有力〃。价值、精神、自我……都成了虚文之语。它们在楚博士结束失眠的举动中被解构得一塌糊涂。在《投案者》中作者安排了两种并列的叙述,一种是作为侦探的柯克的叙述,这种叙述是以侦探的眼光进行的因而貌似客观,另一种是作为主人公的江山的叙述,这种叙述建立在江山的日记的基础上,因而是主观的,这两种叙述在小说进行的过程中产生的交互效果──解构──两者的互相质疑。

3、虚构的图画。高峰期以来的刘继明变得钟情于虚构,他写案件、写科幻、写没有现实生活背景的故事,他和传统小说注重仿真术的运用正好相反,他反其道而行之,也许在刘继明的意识里这个世界本身就是虚构的产物,根本没有什么真实可言。

例如《我爱麦娘》,这是一个基于〃让人着魔〃的动机而设计的虚构的故事,其中的主人公麦娘,就象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中吉普赛人带进村来的磁铁。麦娘来到村子,以前村子是平静的死寂的,但是自从麦娘到这里并且开了那家按摩院之后,村子就不得安宁,几乎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为之着魔,他们象疯了一般、着火一般,直到最后真的来了一场大火将按摩院烧毁。小说设置的情节是为了将人的欲望孤立然后突现出来,因而它抽空了人的精神内涵,只有人的欲望在燃烧。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刘继明小说的虚构特征。

小说的展开是戏剧性的:麦娘刚刚来到时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和困惑,这就引起了悬念,随着按摩院的开张,人们蠢蠢欲动,他们处于偷窥之中,然后海康第一次完成了按摩院之行,发现绝美的麦娘原来是梅毒患者,最后是按摩院化为灰烬,人们对麦娘的猜测终于无法证实……这是一种起承转合样样俱全 的戏剧性突出的小说结构。

在另外的小说中,如《蓍草之卜》、《失眠赞美诗》等篇,我们可以同样看到高峰期以来刘继明小说创作的这种趋向。在《海底村庄》中全体佴城人通宵达旦地享乐生活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他们迷失在城市的接头餐馆、歌舞厅之中,成了一群无家可归的孩子。很久以前一场地震突如其来地埋葬了他们的家,使之沉入海底,然而今天的佴城人却没有人记得他们那个曾经的家园了,只有外来的欧阳教授对他感兴趣……

在《海底村庄》以及《失眠赞美诗》、《预言》中他大量地谈论历史、典籍以及著述这些典籍的学者,但是这些都是他虚构的,可以想象虚构在刘继明那里是一项极大的快乐,在《预言》中他说:〃被虚构的人是王,而虚构者是王中之王。〃刘继明并不关心他的小说的现实性,进入高峰期以来的他也不关心读者对小说的仿真性要求,他关心的是想象中的乌托邦、绝对美的实现、人对自身存在的整体性的领悟。

4、意识流。高峰期以来的刘继明小说增加了对人的内心深度的挖掘。在《我爱麦娘》中,作者大量地运用了意识流的手法,描写人们面对按摩院,面对绝美的麦娘时产生的心灵骚动。他还利用阿斗这个小男孩的意识,写了一个老船长。老船长是一场海难中唯一幸存者,但是海难之后的老船长变得木讷、迟钝、沉默,他终日在海滩上修理他的破船。最终船长在阿斗的梦境中出海寻找那些在海难中死去的人了,梦中,船长对阿斗说:〃阿斗,船修好了,我也该出海了,那些人在叫我呢。麦娘也要跟我去。〃果然阿斗一觉醒来发现海滩上已经空空荡荡,船长船长已经离开村庄去寻找那些死去的人了,他同时也带走了象征欲望的麦娘。

六、恐慌与冷感

继明喜欢用外部叙述视角,他总是习惯于从外部观察叙述事件,用一种冷静的分析的语调写作。有的时候刘继明写得很冷酷,大多数时候他是一个不动声色的的叙述者。

但是在刘继明的小说中,冷静的外表下却常常隐含着另外的东西,它象一种潜流总是在刘继明的小说中时隐时现。

1、恐慌感。

刘继明生在江汉平原上,这里面对长江,得到了长江的恩泽同时也从长江那里得到了威胁。石首是长江沿岸最脆弱的地区,每年这是都要进行抗洪防洪,这里的人们生活在某种定期的恐惧中,这种恐惧也影响了刘继明──刘继明的小说中时时流露的恐慌感就是一个例证。

这种恐慌感在刘继明早期小说《沉默的沙滩》中我们见到过,对于小龙崽来说,长江就是那个不断地夺掉亲人性命的鬼滩,小说在写到〃那个人〃(龙崽的叔叔──在前一次江难中的幸存者)代替龙崽的父亲闯滩时写道:一种神秘的死亡预感就已经在龙崽的心中布下了恐慌的引子,当〃娘象村子里的所有女人一样,几次跑到河边山坡上翘首愿远望,恐慌就已经种入了龙崽的心里。

在刘继明最早的小说之一《夜潮》中,刘继明则直接写了一个一夜潮水将水上人带走的故事,小说的结尾是两代人在岸边沿江寻找他们失去的亲人,他们的身影和茫茫的江面比起来是多么地渺小啊。

这种对于恐慌的潜意识在刘继明小说中常常表现为对灾难的预言。如《潭》中守怀老爹对潭水枯竭的预言,如《蓍草之卜》中晏先生对水灾的预知……

刘继明小说中常常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例如他的《鼠灾》,全村灭亡,倾村逃难的结局,如《我爱麦娘》中时刻笼罩着的不详的预感……

刘继明的小说中生活的平安的表面常常和险恶的内里相悖,《蓍草之卜》中村长将所有男人都派到江堤上去防洪,而将他们的女人留下来,他自己却把那些女人一个个搞过去,这一切都在晏先生的预言中发生。

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刘继明所感到的恐慌是多么严重,他似乎象个先知一样地在感受着我们时代生活的危险,他意识到了危机,而人们却依然沉溺在欲望中,不能自拔。这些小说都写了人们对预言的漠视,他们一如既往地敲榨自然(《潭》),一如既往地发泄欲望(《蓍草之卜》),他们对灾难性后果一无所知。的确,大多数时候刘继明的恐慌不是来自自然本身,而是来自他对人的非理性冲动,对人的欲望的失控局面的担忧。

这种恐慌感在刘继明近期的小说中发展成对恐怖氛围的亲睐。刘继明在一篇访谈中说他最喜欢的外国小说家是艾伦·坡,刘继明近期小说中大量地出现艾伦·坡式的恐怖氛围,艾伦·坡那种神秘的恐慌体验一定和刘继明内心深处的恐慌感发生了契合。刘继明最近完成的一个长篇小说《柯克或我所经历的九桩案件》中恐怖体验被他发挥到了极点。他终于从侦探题材中找到了适合自己恐慌感的表达方式。

 2、失落感。

我们可以说,刘继明小说在相当大的层面上是悲观的,他的小说中的人物许多不明所以地失踪,如《我爱麦娘》中的麦娘和船长,《一个存在客观主义者在郑州》中的山涛,《尴尬之年》中的柳明,《前往黄村》中的黄毛等等。

在《做鸟兽散》中〃我〃是一个寻梦者,来到佴城,但是佴城给我的结局却是梦灭人醒,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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