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霏儿一旁说道:“先生说的是,你有什么地方不适,可给先生说,气大伤身。”
竹竿道:“前日我就是找的这个大夫,给我开的方子非但没有好,反而加重了我的病痛了。”
病人吃药未见好转不免有些情绪,也可理解,阎妙手苦笑道:“不急,不急,再与我好生说说你的症状,我看问题出在哪里了。”
竹竿忿忿道:“我前日就说了,我肚子里有虫,就是虫给闹的,你偏偏不信!”
阎妙手本想说成人体内一般不会有蛔虫闹肚子,但话到嘴边又咽下,问道:“怎么个有虫了?”
“我就觉得遍身虫子淫淫循行,从丹田起,逐渐往上到胃脘,又爬到腰腹,又回到丹田,周而复始。我都可以听见身体里那些虫爬行的声音!”
听他这话,阎妙手自己的后背都开始有些痒酥酥的了。
竹竿继续说道:“光是爬倒也罢了,可这虫子在我体内使劲咬啃,痛得钻心,最痛的时候,我必须用拳捶,痛才稍稍减轻一些。”
阎妙手沉吟片刻:“既然你说体内有虫啃咬,那好,我替你下方打虫好了。”
竹竿怒道:“你这什么话?什么叫我觉得有虫你就打虫?我这是真的有虫!”
“我没说是假的啊!”阎妙手摇着折扇道,“你有这样的症状,的确应该是肚子里的虫子在啃食肠脏,所以才会痛极,当你捶打的时候,五内震动,虫害怕了就躲了起来,所以疼痛就减轻了,不捶的时候,虫子就出来啃咬,所以又痛,对吧?”
竹竿喜道:“对对!这下说对了!就是这么回事,大夫,你看我这病该怎么办?”
“好办!我给你开一付打虫药,你回家之后,先用香料拌米饭炒香,吃下去,把虫子都引来,然后吃我开的打虫药,就能将虫全部杀死,就没事了。”
“真的?”
“吃吃就知道了。”阎妙手无奈地笑道。
第二天一大早,杜文浩穿了官袍坐着轿子去太医院去了。
他刚走不久,那竹竿又来了。
这一次他索性站在五味堂门口大吵大嚷了起来,又骂五味堂都是一帮庸医,治不好他的肚子痛,乱开方,肚子治不好反而更痛了。
阎妙手劝说也无用,赶紧叫英子去禀报庞雨琴。
庞雨琴把阎妙手叫到一边问了经过,皱眉听完后,出来对竹竿道:“这位大哥,你腹痛难忍,腹中有虫?”
“当然,可我来找你们杜大夫瞧病,你们偏不让他出来给我看病,就让这庸医来搪塞我。”竹竿不屑地看了旁边阎妙手一眼,大声说道:“此人乃庸医,不该留在你处,免得早晚有一天毁了你五味堂的声誉!”
阎妙手自觉面上无光,实在无趣,就一旁坐着,也不说话。
庞雨琴笑了,道:“那先生这一次来,是因为病情加重了,还是……”
庞雨琴还未说完,就听那竹竿大声说道:“废话,若是好了,我还来你们五味堂做什么?”
一旁的憨头上前说道:“你这人好生奇怪,有病看病,休要对我家祖师娘无礼。”
几个病人帮腔,替庞雨琴他们说话:“阎先生的医术挺好的,大概是你这个人没有将病情详细地说与先生听。”
“是啊,先生也是人,一时看不清是什么病情,给你试着药吃,也未见你死人,哪里需要这样诋毁和贬低人家的?”
“就是嘛,人家五味堂一向童叟无欺的,你自己不信可以不来,但也不要这般的说人家的不是。”
……
庞雨琴摆摆手,对竹竿道:“既是我们五味堂的先生未将你的病看好,责任在我五味堂,可惜我家相公去太医院了,不能给你看病,要不,给您换个大夫看吧,您看如何?”
竹竿还未接话,一旁有人说道:“哎呀你还不赶紧道谢?你这是怪病,到了别的药铺医馆,别人早就不理了,哪里还给你换个先生看的道理?”
竹竿也知道自己患的这病的确怪,拱手给庞雨琴道谢。
庞雨琴将憨头叫过来,让他给竹竿看看,便退回后堂了。
憨头知道这人难缠,便小心陪笑让那人坐下,问道:“近日腹痛有增无减否?”
竹竿点头,道:“日日折磨,让我夜不能寐,日不能食,痛时能闻其在我身上琢骨之声,先生万望救我,否则我命休矣。”
憨头点点头,提碗诊脉,发觉脉浮小而濡,按之不足,望舌之后,沉吟思索。
第235章 德妃娘娘
竹竿见憨头闭目不语,问道:“先生看出我是何病了吗?”
憨头这才摇头晃脑吟哦道:“嗯,《伤寒论》有云:‘身如虫行,汗多亡阳也。’这说的就是兄台这种病!你这不是虫行,乃是虚证!”
“啥?我腹中并非虫行,而是虚证?”
憨头微微地点了点头:“正是!”
竹竿满腹疑惑:“你说那个庸医两次开药与我,非但不见好,反而加重了,是不对症?”
“我师兄医术高明,医治好了很多疑难杂症的。”憨头当然不会说阎妙手的坏话。
“那怎么治不好我的病?”
“这个……”
竹竿歪着脑袋瞧着憨头,微有怒意:“不过,你说我不是体内有虫,而是虚证,只怕……,哼!”
“怎么了?”
“我总觉我肚子里有虫,先前那大夫先说没虫,后又说有虫,但说话显然言不由衷,你现在又说我体内没虫,你们五味堂到底有没有个准?”
憨头也不生气,道:“治病嘛,没有哪位大夫能每个病人都做到一剂中的,当即见效的,先按我这法子治治看,兄台以为如何?”
“啥法子?”
憨头提笔边写边念:“补中益气汤!多加参、以酒炒黄柏五分佐之,连服三十帖!”
“得!我可不信,三十贴就算了,先服三贴吧,若是不好,你得让我见杜先生,他是太医,都说他医术如神,我就信他!”
“成!”憨头抚掌道,“我们治不好,肯定会让师祖接诊的,您放心。”
第二天,竹竿又来了,越发的憔悴。
这一次他既不发火也不叫嚷,只坐在前堂,抱着双肩道:“行了,两个大夫都没用,我肚子都快痛断了。我这一次只见杜先生,倘若杜先生不能医治我,我便知晓我这个病是无药可救了。”从怀里摸出一根麻绳,“我今儿个就吊死在你们五味堂!”
头天晚上庞雨琴已经将事情告诉了杜文浩。杜文浩估计这人今天还会来,所以特意差人去太医院请了半天假,就等着他来。
吴聪跑进里屋通报,杜文浩迈步出来,拱手道:“这位兄台,我就是杜文浩。”
竹竿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杜文浩面前,上下左右瞧了瞧,一句话不说,撩衣袍咕咚跪道磕头:“先生救我!”
杜文浩赶紧将其扶起,道:“实在是不好意思,鄙徒没能治好兄台的病,让你受苦了。”
竹竿双眼含泪,声音哽咽道:“杜先生,您再不救我,我命休矣!”
杜文浩让他坐下,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别着急,我给你瞧瞧,你先说说究竟怎么回事?从发病之初开始,慢慢说来,越详细越好!”
竹竿一五一十把经过说了。
杜文浩也不插嘴,一直静静听着,听他说完之后,点点头:“我给你摸摸脉。”
给竹竿诊脉望舌之后,杜文浩沉吟片刻,道:“你说的没错,你这病当真是肚子里有虫!”
竹竿一拍大腿:“照啊!还是杜太医您高明!我都说了是虫子,你这两个徒孙偏偏不信,还说是什么虚证,唉!”
杜文浩微笑道:“前医辨证不准,是驱虫不得法。”
“若真是如此,就请先生赶紧给我开药吧,我就要被体内的虫子给啃死了。”
杜文浩笑着说道:“不急,不急。”
竹竿一听急了,道:“先生,我都要死了,你却说不急?”
杜文浩起身说道:“我会给你开药,不过你的耐心等等,因为这药炮制比较特别,我要亲自动手才行。”说完便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杜文浩出来了,将竹竿带至一间小屋门口,道:“这个药丸须在不能见光的房间里服用,你将此药服下后,不久便会有便意,屋中有一便盆,你就在屋内方便,我要查看大便情况的,你方便完了叫我,我就在屋外候着。”
说完将门打开,屋子里十分昏暗,杜文浩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递给他服下,然后带门出去了。
果然,没有一会儿,就听见屋内噗噗作响,尔后一股恶臭从门内传出,让人无不退后捂鼻。
不一会,竹竿在屋里道:“先生,屋内实在太臭,你别进来,我把便盆拿出来吧。”
“没事,你将门打开。”
门打开了一条缝,只见竹竿自己捂着鼻子,涨红着脸,很是不好意思。
杜文浩却不介意,推开门走进去瞧了瞧便盆,转头对竹竿笑道:“你来看,里面是什么?”
竹竿摇了摇头,道:“不过是一些恶臭难闻的秽物,为何要看?”
杜文浩大笑,指着那秽物说道:“你定然是要看的。”
竹竿不解,见杜文浩执意要自己看,只好捂着鼻子探头去看,只见那盘中秽物之中竟然有无数细小的红色小虫,在便盆里象蛆一样的蠕动着。
竹竿大喜:“哎哟,原来虫子已经打下来了!真是太好了!杜太医,你可真是当世神医啊!”
竹竿出到前厅,付了诊金,又对杜文浩千恩万谢,这才告辞走了。
经此之后,竹竿的腹痛彻底好了。
等竹竿走后,阎妙手和憨头也进了那黑屋,瞧了便盆里的红虫,十分的惊讶,出来疑惑地问道:“师祖,这人当真肚子有虫?”
憨头也道:“是啊,师祖,我觉得他就是个虚证嘛,肚子里没有虫啊。怎么偏偏就打下了这么多虫呢?当真是……,徒孙学艺不精,惭愧啊!”
杜文浩大笑:“你们不用惭愧,因为你们没错,他的确肚子里没虫!”
两人惊问:“没虫?那便盆里的红虫呢?”
“你们俩把窗户都打开,房间亮堂,再好好看看。看仔细一点,别怕臭。”
两人赶紧把房间窗户都开了,捏着鼻子,把头探过去仔细观察,片刻,憨头迟疑道:“好像不是虫子哦,都不会动。”
阎妙手也道:“是啊,有点像红线头!”
“没错!就是红线头!”
两人惊问:“师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杜文浩道:“刚才他详细叙说事情经过的时候,你们怕挨骂躲到一边去了,没听见。他给我说了,前一段时间他在岳父岳母家喝酒,贪杯喝了个酩酊大醉,仆从把他送到客房休息。半夜他酒醒口渴要喝水,谁知那些个丫鬟仆从都睡得太死,无奈之下,出门找水,门口屋檐下有个接雨水的石槽,月色下水色澄清,他口渴之极,便就着石槽喝了一肚子。天亮了一看,才发现石槽里有许多小红虫,把他给吓坏了。老觉得自己喝下了很多红虫,加上那天吃伤了肠胃,不舒服,便觉得虫子在肚子里啃咬。越是生疑就越觉得痛得厉害。”
憨头恍然:“原来如此,他原来是心中生疑成病!”
阎妙手折扇一张,笑道:“哈哈,想不到竟然是这样。早知道他是疑心生暗鬼,心病心药医,这病我也能治!”
杜文浩冷笑:“你治了两次,怎么没治好?”
阎妙手很是羞愧,赶紧收了折扇,躬身道:“徒孙知错了,徒孙没有仔细听取他的病情叙述,所以不明病因。实在是疏忽。”
“这不仅仅是疏忽的问题!”杜文浩凝视着二人,慢慢说道:“一个好大夫,首先要善于问诊,问诊不仅要问,更要听!不仅要听病人的主诉,就算一些看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只要病人在你大夫面前说了,就说明他认为这事情与他病痛有关,就该认真去听!——很多大夫最缺的就是聆听!自以为是神医,摸了个脉便在哪里摇头晃脑推测一通人家的病症,而不去认真听病人到底是啥病症,说的不对还强词夺理,把看病当算命,一盏茶的时间就看好几个病人,这能看得准吗?”
阎妙手和憨头面有愧色,躬身道:“徒孙谨记师祖教训。”
“我这不是教训你们,是告诉你们,所谓医者父母心,这句话说是很好说,但真正能做到的大夫少之又少!为什么?对权贵对亲近对危重病患或许能做到,但对广大的一般病患呢?很容易便忽视了,总想着反正也不是什么大病,马虎一点没什么,殊不知在你看来不是大病,在病患看来,这病恐怕就会大于天!——医者父母心,就是要把病人当亲人,要象父母关心自己的亲生子女一样,仔仔细细去替病人诊察,不要麻木不仁,更不能敷衍了事!”
这番话说得两人冷汗淋淋,躬身聆听,频频点头。
“行了!我要去宫里给娘娘们看病去了。希望这个医案对你们的医德有所启迪!”杜文浩摆摆手,进了后堂,在庞雨琴和英子的帮忙下,穿戴好官服,坐着官轿,在阎妙手和憨头诚惶诚恐恭送之下,出门走了,一路忽悠着来到了太医院。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