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不知是谁的手笔,却确实与大兄无关,”宁博容道:“且听话里的意思,这人对大兄,也有那么几分……不对。”
崔氏蹙起眉来,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有些变了,她霍然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停下,“阿容,你自回去休息吧,这件事你不要管。”
宁博容:“……”
她倒是想管啊,怎么管?
崔氏去找了宁盛,回头两人就去找了宁博裕,也不知道这小子招了没有,反正照宁博容来看,第二天大伙儿都挺正常的样子。
但是吧,好像有件事大家都知道了就她不知道,这种感觉让宁博容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你只管好好读书习字,若是想到书院中去玩耍也随你。”崔氏宽容道。
反正——关于这件事的秘密,你不用管,就是这个意思。
宁博容只得将事情抛开了继续上课写字做笔记。
转眼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京里的调令下来了,来年开春,宁博裕便要到潞州理化县去上任,只在家里过这个冬天罢了。
同苏家的婚事吹了之后,倒是有不少人家有透露过想结亲的口风,崔氏却看来看去并未看到满意的。
在宁博裕的婚事上,显然她还是十分慎重的。
因天气寒冷,宁博容就想着法子给山下那些衣着再如何也比其他学子薄上许多的贫家子驱散些寒意,自家的厨房也是,一个冬天,几乎都在做煲汤。
即便是冬日,山里的好东西仍然不少,冬菇鲜美,也有不时落网的野鸡野兔,煲汤乃是上品,又有腌好的腊肠,脆爽的萝卜,使得宁家冬日的餐桌也变得丰盛美味起来。
尤其是温上一壶黄酒,宁盛便觉得日子过得十分舒坦。
“今天这场怕是比上月里的还要精彩呢。”陆质裹在新做的狼皮袍子里,带着笑意道。
宁博容穿得不少,崔氏在这等天冷时节,恨不得将她裹成一个球才好,实则她练武之后,那内功乃是顶级的心法,虽不到寒暑不侵的地步,这么点儿寒意,压根儿是不能拿她怎么样了。
但她身上仍穿着厚厚的袄裙,上身是深蓝色绣散花梅枝的交领素面袄,下是厚厚的雨过天青色的叠绒襦裙,脚上穿着保暖的皮靴,外面还套了一件兔皮斗篷,毛茸茸的很有几分可爱。
虽只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这群贫家子眼见着壮实起来,跟着阿黔练武也有些成效了,这种寒冬天气里绕着书院跑了两圈背了两遍《论语》,又蛙跳了一刻,身体便热了起来,而冬日里玩蹴鞠,更是一种极佳的运动方式。
照着宁博容的要求,这蹴鞠场是完全按照现代的足球场来的,只是稍小一些罢了,万里书院其他或许有比不上其他书院之处,地方却绝对是妥妥最大的,翠华山上山势并不陡峭,多的是平坦草地,虽冬日里草枯枝残,但在这草地上摔倒,却也不至于出太大事,都运动开了之后,这些贫寒子并不是人人上场的,十一人制的足球规则里,每一队上场人数不得多于十一人,也不得少于七人,于是,至少有两人需要坐在替补席。
刘湛身为皇子,也是相当喜爱这项运动的,尤其宁博容制定了严格的规则制度,与汉时的蹴鞠不同,让他们在尽情竞技的同时,也保证了最少的受伤度。
当然,也不是没人受伤的,只是到现在为止,用得上的伤药也就只有跌打损伤散而已。
这些贫家孩子大多珍惜如今得到的机会,并没有人真正为了一场蹴鞠比赛就去不择手段弄伤同学,又因为宁博容特地吩咐用布料在他们的腿部缠上护腿板,更将伤害降到了最低。
“咦,刘湛呢?”宁博容忽然发现在场少了一人。
陆质这才发现刘湛确实不在,“或许今天天气太冷他不想来?”
宁博容摇摇头,“他从来没有缺席过一次,而且,若是有事,他不是会同你说的吗?”
陆质左右看了看,“你呆在这儿,我去找找吧。”口吻里却有些遗憾,他还是很喜欢这项运动的,但他也明白,不管如何,刘湛都不能在他们书院中出事。
宁博容站在原地看着陆质渐行渐远,眼角却忽然瞥见不远处林中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奇怪。
宁博容暗自嘀咕着,因为万里书院里大部分都是学子,自然不可能有这样高大的成人身材,而其余宁家的仆从,她完全都能认得出背影。
此人,并非万里书院中人。
联系到刘湛的失踪,宁博容心中警铃大作。
因刘湛并非真正需要人操心的孩子,平日里做事几乎可以说是无可指摘无法挑剔的,例如今日不来,他百分百会和陆质或者其他夫子打过招呼。
从不会这般……原本说好要来的事却没有出现。
事出反常即为妖。
“阿青,你去找阿兄,就说,楚家九郎不知去何处了,让他叫上仆从找一找。”
几乎没有犹豫,宁博容支走了阿青,立刻往那树林里走去。
尼玛你以为她想救刘湛那个讨厌鬼?
只是——如今他是在自家书院,出了事……会殃及池鱼的好么!
更因近日宁博容练功正有小成,她也并不怎么怕而已。
前日刚落了冬日第一场雪,山上林中裹了一层素白,宁博容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地上深深浅浅的脚印。
“咦,还不止一个人呢。”她蹙起眉,看脚印,应当是有三个人。
抬起头,宁博容继续往前,七八岁的年纪自不可能轻到踏雪无痕,但事实便是她提功运气,在林中一掠而过,只留下一道极浅的脚印,枯枝簌簌,眨眼就掩盖了她的行踪。
翻年她才刚八岁,习武五年,练的又是最顶级的心法,最适合女子修行的《冰肌玉髓功》已然修行到第四重。
……所以说,她的金手指除了那一书房的武功秘籍,或许还要加上一个——
筋骨极佳,资质出众,悟性绝顶?
也就是说,这具身体,根本就是个天生的……练武胚子。
只是穿越到这个世界画风不符而已……
☆、林中救人
大山之中,因天气寒冷又在前两日下了雪,连鸟雀的声音都没有,整个儿都静悄悄的,只偶尔有雪落下的簌簌声。
宁博容轻盈地落在枯树树杈上,往远方看去,很快就发现了人行的踪迹。
她只是个小姑娘,如果照着正常的速度,怎么都是不可能追上那些高大的成年人的。
但她不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在林间掠过的时候,速度快得几乎要让人当做一时错觉。
没过多久,宁博容就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杨昭仪手伸得还真够长的。”这阴冷的声音宁博容不用伸头都听出了是刘湛的。
只是和平日里有条不紊的温和不同,回到了宁博容第一次见到他时候的那种……很难形容的说话口吻,声线变得比平日里更低一些,冷到可以掉冰渣子。
所以说,一个不过十岁左右的小孩子,用这种声音这种口吻说话,本身就相当违和好么!
咦,那边是……
宁博容站在树上,又因为身上披着同雪一般颜色的白色斗篷,并不起眼,站得高自然看得远。
刘湛并不是一个人,他的哑仆阿昭也在,只是明显受了伤,捂着的那条胳膊垂下来的姿势很不自然。
如宁博容之前观察到的一样,连阿昭在内,一共三个人,明显是阿昭背着刘湛逃跑,这两个人远远追来,恐怕情况危险到刘湛根本来不及向书院的人求救。
但,刘湛不愧是重生者,他毕竟不是真正十岁的孩子,这时候的神情还是相当冷静的,让宁博容惊疑的原因不是其他,而是在刘湛缓缓往后退的方向,有一个隐蔽的猎户留下的陷阱,因为那场大雪,陷阱的痕迹几乎完全被掩盖的,如果不是因为宁博容站得高,眼神又胜过普通人太多,根本就发现不了。
几乎不用多想,刘湛肯定是故意的。
这个陷阱应当是新设的,这条路也很偏僻,一般入山的人根本不会绕到这里来,所以猎户才会安心在这里设下陷阱而不大担心会误伤入山的人。
最近的一堂劳动课,倒是有到山里来,也在这个附近,但是……宁博容看了看四周,这冬天的山不是瞧着都是一个样么!这能记住几天前只见过一次的……猎户陷阱?
卧槽,这到底是有怎样强悍的方向感和记忆力?
刘湛这家伙……果然是开了外挂的吧,就算是自己不来,他大抵也能脱险。
不过,受伤估计是肯定的了。
这两个彪形大汉,一看就是游侠儿。
是的,这个年代能称得上……有“武功”的人,就称之为游侠儿,只是到底和武侠小说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差得远了,这年头的游侠儿名声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十分糟糕,绝对没有武侠小说里大侠们的侠格,自恃勇武的市井无赖,都有自称游侠儿的,惯常惹是生非扰民乱市的很多,但这两个游侠儿,绝对是游侠中的顶级货色了。
身材高大雄壮,络腮胡,佩宝剑,背弓弩,便是他们的一条胳膊,都恨不得比宁博容的腰还粗了,一瞧就十分凶神恶煞。
宁博容犹豫着要不要出手。
看着刘湛其实并不一定需要她救,离那边猎户的陷阱已经很近了,如果当真将这两人弄得掉进陷阱里去,那他脱身是不难的。
偏这时,一片冰冷的雪花掉在了宁博容的脸上,她蹙眉瞧了瞧天,又下雪了。
于是,她方才发现,刘湛身上穿得并不厚实。
在那些贫寒子的宿舍当然没有那么幸福,如同其他学子一般有炭盆和手炉了,但宁博容在给他们弄宿舍的时候,就留有简易壁炉的空间,壁炉这种东西在秦时就有了,现在的工艺完全没有问题,当然,壁炉里烧的木柴,需要这些贫寒学子天天自己解决,但这是在山上,最不缺的就是烧火木。
所以,在他们的住处还是相对温暖的,宁博容可以肯定,刘湛是被阿昭直接从宿舍里背了出来,如今身上披着阿昭原本穿的那件宽大狼皮袍子,却压根儿保暖不到哪儿去,毕竟阿昭身材高大,这又只是一件半臂,披在刘湛身上根本空落落的。
这家伙,冻得鼻头都红红的。
宁博容对小孩子一向是心软的,但是吧,面前这是个伪小孩,可他这样站在寒风里瑟瑟还要想办法逃出命去的样子……真挺可怜相的……
“哈哈,还是皇亲国戚呢,长得这副兔儿爷的模样,虽年纪小——不若卖了,指不定还能卖几个钱呢!”
“二郎,昭仪有命,得确认他断了气!”
别说刘湛听得脸色发青,就是宁博容都整个人都不好了。
“却也不着急,这荒郊野岭的,难道还指望着谁来救他不成!先搜一搜他身上可有什么值钱的物事!”
这不怀好意的口吻,宁博容忍不住看向刘湛青白的面容。
他确实……长得很不错,至少在这个年代,宁博容还未曾见过比他长得更好的小男孩儿,但是吧,因为过于“早熟”,反正一点都不可爱。
刘湛又后退了两步,那高大汉子跟上去,眼见着就要落入刘湛算计好的陷阱了。
偏偏只差一步!
那汉子的手就快要抓住刘湛的胳膊了!
阿昭见状红着眼睛扑了上来,“嗤”地一声,另一个汉子手上的弩箭直接穿透了阿昭的肩膀,带出一串鲜血!
这一下太突然了,宁博容想救也是晚了一步,她是真看不下去了,这些日子来阿昭这个哑仆一直是住在书院里的,他虽然不会说话,却憨厚老实,十分心善,常常帮着书院里的贫家子干活儿,更是经常默默劈柴就劈一下午。
再加上,就算刘湛能成功将这个家伙带进陷阱里去,剩下的一个攻击力还是这样强,阿昭危险了不说,刘湛估计也要受伤的。
类似阿昭这种忠仆,绝对是死也要保护刘湛的安全。
——但是,她也没试过,不知道会不会出问题……
宁博容的身上,是天天带着一个绣花荷包的,这很正常,很多人只当是小姑娘喜欢,事实上,很少有人知道,这是一个特殊的荷包,因为里面装着……一把的绣花针。
这年头,要是宁博容直接从空间的书房里拿了刀枪棍棒宝剑匕首什么的,未免太惊人了,反倒是绣花针,就算是拿出来,也不会让人觉得怎样。
只是,宁博容虽将那穴位图背得滚瓜烂熟,但实验的机会太少,实在是有点担心自己的准头啊!
但这会儿,却再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那大汉的手已经快抓到刘湛,刘湛直接往后倒去——
好狠!
这样他自己也会落入那个陷阱中的!
只是他身体小,那陷阱中的木刺并不密集,而且以他的角度,多半是掉入陷阱的边缘,伤到要害不大可能,但是,受伤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