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盛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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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的盛唐-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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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们全部进入河沟的时候,洺水河上游的滔天巨浪轰然而下。

当精疲力竭的汉东军士卒睁着血红的双眼,看见一丈多高的洪水仿佛万马奔腾一样席卷而来的时候,他们几乎连恐惧和绝望都来不及体会,就在一瞬间被咆哮的洪水全部吞没。

此次战役的结果是:汉东军被“斩首万余级,溺死数千人”,几乎全军覆没,刘黑闼仅与范愿等人带着二百余骑逃奔东突厥。

很显然,虽然刘黑闼逃脱一死,但是有生力量丧失殆尽,唐军大获全胜,可以说李世民的战略目的基本上是达到了。

但是,让后人诟病不已的就是李世民那个决堤泄洪的命令。

人们往往据此大骂李世民残酷无情。比如柏杨先生就对此大为不屑,因而发表了一番义正词严的评论,而且他的观点流传甚广,似乎挺能代表相当一部分人的看法。为了辨明这个历史真相,首先让我们来看柏杨先生的原话:“一般战争中,使用水攻,都在敌人‘半渡’之时,或进军半渡,或退军半渡,这样才能发挥歼灭性的效果。洺水之战则不然,李世民的命令没有提到敌人‘半渡’,而是明确地说:‘等我跟叛贼会战,你就破坏堤防!’两军会战时凿堤,大水没有眼睛,岂能分辨敌我!很明显的,李世民在这场战役中,采取的是敌我同归于尽的战术,李世民和高级将领没有危险,因为他们早就脱离战场……李世民决心要牺牲那些效忠他的政府军士卒,用以消灭刘黑闼这个突然崛起的劲敌。否则,不会在两军杀成一团的会战时决堤。这场在历史上并没有名气的水淹三军,恐怕是一个残酷的集体谋杀。”(《资治通鉴》柏杨白话版)

事实果真如此吗?

并非如此。

虽然我们首先要肯定柏杨先生的人道主义精神和人本主义立场,但我们还是不得不指出,柏杨先生的这段评论基本上是无的放矢,甚至不客气地说——纯属无稽之谈。

柏杨先生所采信的唯一史料就是《资治通鉴》中记载的“待我与贼战,乃决之”,因而一再强调使用这种水攻战术的正确方法应该是在敌人“半渡”之时,而李世民只说“与贼战”,没提到“半渡”,所以结论当然就是李世民犯了“集体谋杀罪”。然而,我们不得不说,柏杨先生单凭一种史料就如此断言,实在是过于颟顸(mānhān)和草率了!

在李世民发布的命令里,到底有没有提到“半渡”?

首先我们来看《旧唐书·刘黑闼传》,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我击贼之日,候贼半度(渡)而决堰。”如此分明的“半度(渡)”二字,柏杨先生为何视而不见呢?此外,《新唐书·刘黑闼传》的表述更为准确:“须贼度,亟决之!”一个“须”字,一个“度”字,一个“亟”字,足以表明李世民此项命令的关键之处就是对决堤时机的精确掌控,也就是必须等到敌军溃逃、渡至河沟中的时候,才决堤泄洪,断非两军在混战之时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凿堤放水。

要进一步弄清李世民这个命令的真实含义,就有必要了解李世民所想达到的战略目的。关于这一点,《旧唐书·太宗本纪》记载得很清楚,之所以要拦河筑坝,目的就是“堰洺水上流使浅,令黑闼得渡”,也就是故意降低洺水的水位,诱使刘黑闼渡河到南岸与唐军决战,然后最大程度地消灭刘黑闼的有生力量。

李世民最擅长的就是给对手布置这样一个舞台,让敌人在他所安排的时间和空间中与死神共舞,最后以他所给定的方式和节奏走向死亡。这项独特的本领无论是在平定薛仁果、宋金刚时,还是在虎牢之战与窦建德交手时,都表现得淋漓尽致。而这场洺水之战,据两《唐书》记载,其结果同样不出李世民的战略预期,并没有出现任何失控的局面,更没有导致唐军将士溺毙的后果,因而所谓的“敌我同归于尽”根本就无从谈起。按《旧唐书》:“黑闼果率步骑二万渡洺水而阵,与官军大战,贼众大溃,水又大至,黑闼众不得渡。”《新唐书》的记载也与之大同小异:“黑闼果率步骑二万绝水阵,与王师大战,众溃,水暴至,贼众不得还。”由此可见,正是在这场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而汉东军向北岸溃逃之时,大水才轰然而至的;其结果就是使刘黑闼的部众无法渡过洺水,只能全部落入被杀和溺毙的绝境。而这一切恰恰与李世民所欲达到的战略目的完全吻合。

听到刘黑闼逃亡突厥的消息后,山东(太行山以东)地区的部众顿时斗志全丧,纷纷归降唐朝。

只有高开道和徐圆朗这两把不安分的野火在熊熊燃烧。

这一年四月初,高开道攻陷了易州(今河北易县),斩杀刺史慕容孝幹。数日后,徐圆朗也吞并了浚仪(今河南开封市)变民首领刘世彻的部众,将其诱杀,并将势力范围扩展到了谯州(今安徽亳州市)和杞州(今河南杞县)一带。

正当李世民准备南下进攻徐圆朗时,李渊突然把李世民召回了长安,于四月九日亲自到长乐坂迎接,满脸笑容地为李世民接风洗尘,以示尊宠。

刘黑闼终于败了,所以李渊迫不及待地要把这张尴尬的王牌收回去。可当李世民向他面陈徐圆朗依旧猖獗的反叛形势时,李渊的笑容立刻凝结在了脸上。

他不得不再次把李世民派往黎阳征讨徐圆朗。几天后李渊又追下了一道诏书,命李神通一同进攻徐圆朗,事实上就是希望他能取代李世民,接管征讨事宜。

对于父皇李渊的猜忌之心,李世民比谁都清楚。七月初,当李世民接连攻克河南的十余座城池、平定了徐圆朗的部分势力后,便主动班师回朝了,把彻底肃清徐圆朗的任务交给了李神通、李元吉和李世勣。

差不多在李世民班师的同时,刘黑闼又借助突厥兵力卷土重来,南下进围定州,其旧部董康买和曹湛立刻在鲜虞(定州州府所在地)起兵响应。七月十五日,李渊任命年仅十九岁的淮阳王李道玄为河北道行军总管,让他负责征讨刘黑闼。

李渊的用意很明显,就是尽量培养宗室的后起之秀,给他们在战场上历练的机会,同时对功高盖世的李世民形成一定的制衡。

可李渊绝对没有想到,他刚把李世民这张王牌收回去,李道玄转眼就命丧刘黑闼之手,致使河北唐军再遭重挫。刘黑闼也因之死灰复燃,旬月之间再度恢复夏朝全境。

【刘黑闼再犯大唐】

武德五年(公元622年)八月初,正当复仇之神刘黑闼借助突厥人的力量再度南下时,东突厥的颉利可汗也亲率数十万铁骑大举入侵唐朝边境。

颉利可汗名叫阿史那咄苾,是启民可汗的第三子、始毕可汗和处罗可汗的弟弟,他在唐武德三年(公元620年)即位时,正值东突厥达到全盛之际,拥有雄兵百万,所以极为骄狂,一直有侵凌中原之心。而武德初年的李渊出于天下未定、内战频仍的原因,只好对其采取绥靖策略,始终以防御为主,不愿与突厥全面开战。

自从李渊入据长安开创大唐后,东突厥与李唐王朝之间的战争总是时断时续,规模虽然不是很大,但从未完全停止。突厥人虽然在李渊起兵初期曾对他提供援助,但到了李渊登基称帝、势力逐渐壮大之后,突厥人就转而支持其他的割据势力,一意对李唐王朝进行制衡。几年来,东突厥曾经不遗余力地支持过薛举、李轨、刘武周、梁师都、窦建德、王世充等等,目的就是让他们与李渊相互制约,以便坐收渔翁之利。

只不过让突厥人没有想到的是,李唐崛起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短短几年间便有一统天下之势,而那些原本与其势均力敌的割据群雄则一一败亡、灰飞烟灭。到了武德五年,突厥人手中的筹码只剩下梁师都、刘黑闼、高开道以及刘武周的部将苑君璋。就这几只阿猫阿狗,显然已经不能对李渊构成威胁。

这种一边倒的局面是突厥人最不愿看见的。一个统一而强大的中原王朝的兴起,对突厥人而言只会有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此次颉利可汗亲率大军南下,就是想挫一挫李唐的锐气,让李唐感受一下突厥人在军事上的强大威胁,对突厥心存忌惮;当然,就像突厥军队每一次南下所做的那样,劫掠金银财帛也是他们此次南侵的题中之义。

这一年八月十日,颉利可汗从雁门入侵,随即兵分两路,他自己亲率十五万,攻击李唐的发祥地并州,另一路攻击原州(今宁夏固原县)。

突厥人大兵压境、来势汹汹,李渊不敢掉以轻心。八月十一日,李渊命唐军兵分四路,由太子李建成率一路出豳州(今陕西彬县),迎战突厥的西路军;由秦王李世民率一路出泰州(今山西河津县),迎战突厥主力东路军;另派云州总管李子和(郭子和)奔赴云中(今内蒙古和林格尔县),从侧翼攻击颉利大军;最后由左武卫将军段德操奔赴夏州(今陕西靖边县北)切断突厥西路军的后路。

虽然进行了周密部署,但李渊还是不希望与突厥全面开战。他随即召开廷议,向百官询问战和之策。曾多次出使东突厥的太常卿郑元璹说:“开战则加深与突厥的积怨,以臣之见,还是和解比较有利。”中书令封德彝则认为:“突厥人自恃兵强马壮,历来有轻视中国之心,若不战而和,则是向敌人示弱,突厥日后必定卷土重来。臣认为应当奋勇还击,先打几场胜仗再来讲和,如此方可彰显我大唐恩威!”

李渊最终采纳了封德彝的意见。

八月二十日,突厥东路的主力大军进抵汾水东岸,唐并州大总管、襄邑王李神符率部迎战,击破突厥军队,首战告捷。稍后,汾州(今山西汾阳市)刺史萧顗也率汾州守军迎战,大破突厥的先头部队,斩首五千余级。

二十九日,突厥的西路军攻陷了大震关(今甘肃张家川回族自治县东南)。

颉利可汗亲率的东路军虽然略遭挫折,但是兵力仍然十分强大,遂一路向纵深挺进。河东的唐军侦察兵很快向朝廷发回了战报,说突厥大军已经深入介休与晋州(今山西临汾市)一带,数百里之内,漫山遍野都是突厥骑兵。

眼看一场大战已经不可避免,就在这个时候,李渊派出的和谈使者郑元璹来到了颉利可汗的大营。

郑元璹进入可汗大帐时,马上摆出一副强硬姿态,诘问颉利为何背弃盟约悍然入寇。颉利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对于这个外交斡旋高手郑元璹,颉利可汗是相当了解的。此前郑元璹曾四度出使突厥,每一次都是在他们突厥人的刀尖上游走,可到最后总能化险为夷。他上次出使突厥是在武德三年,其时李唐刚刚消灭刘武周,梁师都顿感唇亡齿寒,连忙游说当时的处罗可汗发兵进攻李唐。处罗可汗随即与梁师都制订了一个大举入侵中原的计划,但是未及实施,处罗可汗便暴病而亡。正当此时,郑元璹代表李唐来与突厥和谈,遂被强行扣押。直到后来形势缓和,两国互相交换被扣使节,郑元璹才得以安然回国。但是在郑元璹被扣期间,颉利可汗记得很清楚,这个硬骨头从来没有表现出半点恐惧,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就像住在自个儿家里一样。对于这样的胆识,颉利可汗确实是有几分佩服的。

而今这个“老朋友”又来了,颉利顿时有些头大,仓猝之间实在想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入侵理由。

就在颉利可汗尴尬之时,郑元璹的脸色忽然缓和下来,换了一种商量的口吻说:“唐与突厥,风俗不同,突厥即使得到唐的土地,也不能长久居住。而今突厥掳掠所得,都落入将士之手,您身为可汗,可曾捞到什么好处?我看不如撤军,与唐室重新修好,如此一来,可汗你也不必有跋涉之劳,而唐室的金帛又能入可汗您个人的府库,这岂不是一举两得?又何必幡然背弃友邦之间的兄弟之情,而给子孙后代结下无穷仇怨呢?”

听完这一席话,颉利可汗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因为他听见了“金帛”二字。

说老实话,颉利可汗此次南侵固然是想挫一挫李唐的锐气,可主要目的还是想捞一些真金白银,至于李唐的土地,突厥人实在没多大兴趣,就像郑元璹说的,抢过来也没什么用,而且劳师费财、得不偿失。况且此次亲征,颉利可汗也领教了唐军的战斗力,真正开打,突厥人未必能占便宜。更何况,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这一次又双双上阵,其麾下都是李唐最精锐的部队,特别是李世民,能够在短短几年里扫灭群雄,其军事才能绝对不可小觑,如果与他交手,颉利可汗并没有多少胜算。现在李唐既然主动提出馈赠金帛,颉利正好就坡下驴,当即与郑元璹达成修好协议,随后带着李唐贿赂的一大堆金帛撤兵北还。

通过此次南侵,颉利可汗自认为在军事上对李唐还是具有威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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