份、地位和荣誉的象征)
田承嗣的要求很简单——要想让我拆掉这座祠堂也可以,但必须拿一顶宰相乌纱来交换。
得知这件事后,代宗又惊又怒。
但是,除了答应田承嗣的要求之外,代宗实在是别无良策。
因为,他没有理由为了一个“同平章事”的虚衔,跟田承嗣的十万军队大动干戈!
代宗随即给田承嗣颁发了一道任命状,然后命他捣毁那个大逆不道的“四圣祠堂”。
大历九年(公元774年),为了安抚田承嗣,代宗又主动把自己的女儿永业公主嫁给了田承嗣的儿子田华,希望能以儿女姻亲的关系固结其心,防止他再做出什么过火的事儿。
然而,没过多久,代宗最不想看到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大历十年(公元775年)正月,昭义(治所在相州,今河南安阳市)兵马使裴志清忽然发动兵变,驱逐了昭义留后薛萼(原节度使薛嵩的弟弟),然后宣布归附田承嗣。田承嗣马上以救援裴志清为由,悍然出兵攻取了相州。薛萼只好逃到洺州(今河北永年县东南),向代宗上表请求入朝,随即便一口气逃回了长安。
为了阻止田承嗣吞并昭义,代宗赶紧下诏,任命昭义将领薛择为相州刺史、薛雄为卫州(今河南卫辉市)刺史、薛坚为洺州刺史(三人皆为薛嵩族人),同时派遣宦官孙知古前往河北告谕田承嗣,让他和三个新任刺史“各守封疆”,不得相互侵犯。
但是,田承嗣却拒不奉诏,马上又派遣大将卢子期攻取了洺州。稍后,田承嗣又命大将杨光朝攻击卫州,并写信劝薛雄投降。薛雄不从,田承嗣便派刺客暗杀了薛雄,同时屠杀了薛雄全家,然后占领卫州,继而又出兵攻陷了磁州(今河北磁县)。
至此,相、洺、卫、磁四州已悉数落进田承嗣手中,昭义大部被其吞并。田承嗣旋即任命了四个州的官吏,并将昭义的精锐兵马全部编入了自己的魏博军。
为迫使朝廷承认这个事实,田承嗣又导演了一幕“将士归心”的好戏。他事先交待相州和磁州的守将,让他们挑选出部分将士配合他做戏,然后,田承嗣便邀请朝廷使者孙知古一起去巡视相、磁二州。
田承嗣和孙知古一到,早已做好准备的魏博将士(假扮成昭义将士)便纷纷“割耳剺面”,强烈要求朝廷任命田承嗣为他们的节度使。所谓割耳剺面,意思是用刀割下耳朵或划破自己的脸;古代少数民族试图表达某种强烈的心志和愿望时,经常采用这种极端的行为方式。田承嗣本人虽不是胡人,但手下却不乏胡人士兵,所以他有条件导演这幕戏。然而,代宗李豫不是笨蛋,他当然不会这么轻易被田承嗣忽悠。更重要的是,田承嗣这种“公然抗旨、吞并昭义”的行为确实令人难以容忍。如果对这种行为继续采取姑息纵容的态度,任其为所欲为,那李唐朝廷的脸面何在?日后还有谁肯听从天子的诏令?
所以,代宗决定出兵讨伐田承嗣。
当然,代宗生性谨慎,做事一贯小心,从来不打无把握之战。他这次之所以敢跟田承嗣动手,是因为与魏博相邻的两个藩镇都很主动地向朝廷上表,请求讨伐田承嗣,所以极大地增强了代宗的信心。
这两个自告奋勇的藩镇,一个是成德(治所在恒州,今河北正定县)节度使李宝臣,一个是淄青(又称平卢,治所在青州,今山东青州市)节度使李正己。其实代宗也知道,这两个人之所以主动请缨,并不是因为他们对朝廷忠诚,想为国家建功,而是因为他们跟田承嗣有过节,都想趁机收拾他。
事实上,李宝臣和田承嗣的关系本来很好,不仅是同僚,而且还是亲家——李宝臣的弟弟李宝正娶了田承嗣的女儿。有一次,李宝正去魏州做客,跟田承嗣的儿子田维打马球,纵横驰骋中,不小心把田维撞下马背,导致田维受了重伤,旋即不治身亡。田承嗣大怒,立刻把李宝正抓了起来,然后写信跟李宝臣讨说法。
李宝臣能有什么说法?虽然此事纯属意外,但毕竟人家的宝贝儿子死了,你总不能再维护自己的弟弟吧?李宝臣没办法,只好回信向田承嗣谢罪,说自己管教不严,请田承嗣不要有何顾虑,该怎么责罚就怎么责罚,他绝无二话。
田承嗣也干脆,一看到回信就命人鞭杀了李宝正。
李宝臣闻讯,顿时目瞪口呆。
他本以为,李宝正再怎么说也是田承嗣的女婿,虽然失手闯下大祸,但纯属无心,就算要罚也绝不至死!所以他才敢跟田承嗣说什么该罚就罚之类的漂亮话。可他万万没料到,田承嗣居然如此心狠手辣,一下就要了李宝正的命!
从这件事之后,李宝臣就跟田承嗣反目成仇了。
至于淄青节度使李正己,则向来与田承嗣不睦。他们之间具体有何恩怨,外人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田承嗣自恃强大,始终看不起李正己。所以,李正己老早就想给田承嗣一点颜色瞧瞧了。这回田承嗣公然违抗诏令,李正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修理他的机会。
对代宗李豫来说,李宝臣和李正己是什么动机根本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们手里头有兵,而且一心想收拾田承嗣,这就够了。
是的,这就够了!
大历十年四月,代宗下诏,把田承嗣贬为永州刺史,同时命河东、成德、幽州、淄青、淮西、永平、汴宋、河阳、泽潞九道节度使,从北面和南面同时进兵魏博,只要田承嗣拒不悔改、继续抗命,就狠狠地打,打到他认罪伏法为止!
此次征讨田承嗣,是代宗李豫自登基以来对叛乱藩镇采取的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代宗相信,只要打赢这一仗,就能用行动教育那些目无法纪、藐视朝廷的藩镇,并对天下所有的骄兵悍将起到一个震慑和警示的作用,从而树立起朝廷的权威。
代宗李豫对这个美妙的前景充满了期待……
当时,幽州留后朱滔(原节度使朱泚的弟弟)正一门心思盼着朝廷给他转正,所以表现得最为恭顺,一接到代宗诏书,马上与成德李宝臣、河东薛兼训联兵,从北面攻击魏博;淄青李正己则联合淮西、河阳等镇,从南面发起进攻。
五月初,田承嗣的部将、镇守磁州的霍荣国眼见大兵四合,慌忙举城向朝廷投降。
五月十五日,李正己攻陷德州(今山东陵县);同日,淮西节度使李忠臣率步骑四万猛攻卫州。
面对来势汹汹的朝廷大军,田承嗣也不免有些发怵,可他还是准备顽抗到底。于是,田承嗣一边调兵遣将抵御南面之敌,一边命昭义降将裴志清率部攻击成德辖境冀州(今河北冀州市),企图用“围魏救赵”的办法,迫使北面的李宝臣撤兵。
然而,田承嗣万万没想到,这个刚刚叛到他麾下的裴志清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他玩了一回黑色幽默,居然又率部投靠了李正己。
田承嗣气得差点吐血。
你小子可真他妈是根墙头草!一会儿背叛这个,一会儿投靠那个,忒不地道了!老子为你惹了一身骚,你却屁股一拍就走人了,做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田承嗣在心里把裴志清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可骂人并不能解决问题,朝廷的南北两路大军依然在猛攻他的地盘。田承嗣没办法,只好按照原计划,亲自带兵攻打冀州。
不出田承嗣所料,李宝臣果然率部回援。只可惜,田承嗣一点好处也没捞着。因为李宝臣的部队太能打了,尤其是他麾下骁将张孝忠带领的那支骑兵,更是勇猛过人、以一当十。田承嗣连吃了几场败仗,最后只好烧毁所有辎重,灰溜溜地逃回了魏州。
八月,朝廷各路大军步步进逼,而魏博将士则军心涣散。田承嗣无奈地意识到,再这么打下去自己肯定完蛋!于是赶紧遣使入朝,向代宗上表,请求自缚其身到长安谢罪。
代宗大为振奋,遂命各军暂时停止进攻,以待田承嗣入朝。
可是,代宗高兴得太早了。
这只是田承嗣的缓兵之计。
田承嗣知道,自己寡不敌众,绝对不能跟九镇联军硬拼。要想逃过这一劫,只能耐心寻找联军的破绽,再设计将其分化瓦解、各个击破!
在田承嗣看来,九镇联军绝非铁板一块,要离间他们并不难。所以,田承嗣相信,在这场以一敌九、实力悬殊的较量中,自己虽然暂时处于下风,但未必不能笑到最后……
【谁笑到了最后?】
从八月初收到田承嗣的上表后,代宗李豫就一直在眼巴巴地等着他入朝。可直到八月末,代宗不但连个鬼影都没见着,还等来了一份新的战报。
战报说,田承嗣又派大将卢子期去攻打磁州了。
代宗大怒,急命各路大军继续进攻,一定要把田承嗣打趴下。
卢子期围着磁州整整打了两个月,就在他即将破城之际,李宝臣等人率部赶到,在清水(今河北磁县西北)将其击败。卢子期被生擒,旋即被押赴京师斩首。差不多与此同时,朝廷的南路各军又在陈留(今河南开封东南)大破田承嗣的侄子田悦。
败报传到魏州,田承嗣虽不免有些恐慌,但这样的恐慌并不足以让他举手投降。
因为他已经想到对付朝廷军的办法了。
朝廷的九镇联军貌似强大,其实关键就是李宝臣和李正己这两个人,只要搞定他们,九镇联军便会不战自溃。
那么,如何才能搞定这两个家伙呢?
田承嗣自有妙计。
开战之前,李正己曾经派了一个使者到魏州,后来就被田承嗣扣下了。现在,田承嗣打算把这个使者送回去,而且还要托他带给李正己一份厚礼。
田承嗣恭恭敬敬地把这位使者请到了自己的府上,好吃好喝一顿招待后,又请他来到大堂,面南而坐,田承嗣则郑重其事地面北而拜,并且万分谦恭地向使者呈上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这个受宠若惊的使者接过礼物一看,一颗心差点从胸口蹦了出来。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这份礼物实在太重了,重得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田承嗣交给使者的,是关于魏博的一份“完全档案”,里头包括了魏博全境的户口图籍、军队名册、钱粮账簿等所有机密资料。
换句话说,田承嗣这是在向李正己俯首称臣,并且拱手让出自己的地盘啊!
为了充分表明自己的诚意,田承嗣还请人画了一张李正己的肖像,挂在大堂上,天天焚香礼拜(古代人臣的事君之礼),俨然把李正己当成了至尊无上的天子。
最后,田承嗣又让使者给李正己捎去了一封信,说:“承嗣今年已经八十有六了(其实他才七十一岁,之所以说得那么老,无非就是想麻痹李正己),随时都可能死掉,儿子们没一个有出息,侄子田悦也是孱弱无能。所以,我今天拥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替您暂时保管罢了,又何必劳您兴师动众呢!”
田承嗣抛出的这根橄榄枝确实诱人,李正己马上被深深打动了。
这老小子过去最瞧不起李正己,现在居然主动当起了孙子,不仅俯首称臣,还表示要献出地盘,这真让李正己心花怒放。
李正己随即命令军队停止进攻,就地安营扎寨,不再前进半步。南路的各镇军队见李正己按兵不进,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田承嗣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除了南面的威胁。接下来,他就可以专心对付北方的李宝臣了。
自从这一年五月开战以来,李宝臣对魏博的进攻可谓不遗余力,代宗对此甚为满意,就派遣了一个叫马承倩的宦官前去宣旨慰问。
然而代宗却没有想到,这次宣慰非但没有达到鼓励的目的,反而严重打击了李宝臣的积极性。
事情坏就坏在这个宦官马承倩身上。
按惯例,宦官到地方上宣慰,临走前都是要收一笔“劳务费”的,李宝臣当然也不敢怠慢了马承倩。这家伙回朝复命前,李宝臣专程带上了一百匹绸缎,亲自送到了马承倩所住的驿馆。没想到马承倩非但不领情,反而勃然大怒,指着李宝臣的鼻子一通臭骂,最后还让人把那一百匹绸缎全都扔到了大街上。
马承倩并不是廉洁拒贿,而是嫌东西太少。
他本来以为,李宝臣身为强藩,拥兵据地,财大气粗,出手肯定阔绰,不料却只送了区区一百匹绸缎,这不是打发叫花子吗?
最后马承倩一匹也没要,气呼呼地回长安去了。
李宝臣出来混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在大庭广众之下受此羞辱,心里自然很不爽。他的心腹、成德兵马使王武俊就说:“您对朝廷新立大功,尚且被一个瘪三如此羞辱,来日平定叛乱,恐怕一道诏书就卸了您的兵权,把您召回京师软禁起来了,依在下所见,不如放田承嗣一马,这样朝廷才会始终重用您。”
王武俊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李宝臣养寇自重。李宝臣觉得非常有道理,于是停止了进攻的步伐,跟李正己的南路各军一样按兵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