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盛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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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的盛唐-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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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之业?

宇文化及的心脏在剧烈地搏动。

这是一种恐惧与兴奋交织的搏动。

帝王之业?这位朝野知名的轻薄公子这辈子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开创帝王之业。

这可能吗?

但是众人的目光是那样的热情和殷切,又是那样的满怀信心、不容置疑。

宇文化及一颗驿动的心在足足狂跳了一炷香的工夫之后,终于跳回了原位。他最后一咬牙、一跺脚,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好!

杨广的末日就此降临。

【杨广与隋朝的忌日】

政变行动开始了。

司马德戡命令许弘仁和张恺进入禁军军营,对将士们说:“陛下听说你们即将叛逃,就准备了大量毒酒,打算举办宴会,在宴席上把你们全部毒死,只跟南方人留在江都。”众人闻言,大为恐惧,纷纷相互转告,一致决定响应司马德戡等人的政变行动。

三月十日,司马德戡召集全体禁军军官,正式宣布了他的行动方案,众人齐声高呼:“愿听将军号令!”是日下午,司马德戡盗取了宫中御马,连同早已准备好的武器一同分发给了政变官兵。当天夜里,元礼和裴虔通在宫中当值,负责做内应;城门郎唐奉义负责将宫城的所有城门虚掩,接应政变部队。三更时分,司马德戡在东城集结了数万名士兵,燃起火把互相呼应。杨广半夜忽然醒来,看见火光照亮了江都的夜空,问左右发生了什么事。裴虔通不慌不忙地答道:“草坊失火,士兵们正在扑救。”

与此同时,宇文智及和孟秉等人也在宫城外集合了他们的部众一千余人,随后劫持了仍忠于杨广的将军冯普乐,命令士兵迅速封锁各个主要路口。深夜,住在宫城外的燕王杨倓(tán,杨广的孙子)发现军队有异动,意识到将有重大事变,急忙从芳林门旁边的水洞进入宫城,准备禀报杨广,可他走到玄武门时就进不去了。

因为裴虔通早已守卫在此。

杨倓只好向城楼喊话,说:“臣今夜突然中风,命在旦夕,希望能见皇上最后一面。”

年少的杨倓尽管胆色过人,可如此粗糙的谎言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信!裴虔通立刻打开城门,不过不是放他进来,而是将他逮捕囚禁。

三月十一日凌晨,司马德戡把军队交给裴虔通,命他控制宫中各城门。裴虔通随后率领数百名骑兵冲进了成象殿,殿上的宿卫士兵大喊:“有反贼!”裴虔通随即下令关闭所有城门,只开东门,勒令所有宿卫士兵放下武器,然后把他们从东门驱逐了出去。右屯卫将军独孤盛察觉情势有变,未及披上铠甲,慌忙带着十几名侍卫从营房冲了出来,迎面碰见裴虔通,厉声质问道:“哪里来的军队?为何情形如此诡异?”

裴虔通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形势所迫,不关将军的事,请将军不要轻举妄动!”

独孤盛大骂:“老贼!说什么屁话!”随即带着手下人冲了上去。

可他们才十几个,裴虔通这边却有几百人。片刻之后,独孤盛和他的手下就全部倒在了血泊中。

惊闻宫内发生政变,御前带刀侍卫(千牛)独孤开远迅速带着几百名士兵赶到玄览门,准备入宫保卫皇帝。可宫门早已紧闭。独孤开远敲门大喊:“陛下,我们手里还有军队,足以平息叛乱,只要陛下亲自出来督战,人心自然平定,否则就大祸临头了!”

然而,任凭独孤开远把宫门擂得山响,宫中却悄无声息,始终没有半点回应。士兵们本来就没什么斗志,见此情状,只好各自散去,独孤开远最后也被变军逮捕。

至此,政变军彻底控制了整座皇宫。司马德戡率领军队从玄武门大摇大摆地进入宫城。杨广慌忙脱下御袍,换上便装,仓皇逃进西阁。裴虔通等人带兵冲到了东阁,宫廷女官(司宫)魏氏马上打开阁门。这个魏氏也是杨广的心腹,可早已被宇文化及收买,包括玄武门的卫兵也是被她矫诏调开了,才会让裴虔通等人轻而易举地占据了玄武门。

政变军从东阁进入永巷,逢人便问:“陛下在哪?”一个宫女用手指了指西阁,校尉令狐行达立刻拔刀,率先冲向了西阁,裴虔通等人带着士兵紧随其后。

此刻,清晨的阳光已经把整座皇宫照亮。

杨广站在阁楼上,看见他最亲信的几个大臣和将军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用最快的速度进入了他的视野。他们目光如刀、面色如铁,锃亮的铠甲和刀剑在温暖柔媚的阳光下闪烁着森冷而坚硬的光芒。

一个凄凉的笑容在杨广的脸上缓缓绽开。

他知道——这就是终点。

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也一直在逃避的那个宿命的终点。

而眼前这个美丽的春天就是一座巨大的坟墓,终将把属于他的一切彻底埋葬。无论是他的生命、他的功业、他的江山,还是他的诗歌、他的醇酒、他的美人,一切的一切,都将在这个万物生长的春天里终结、腐烂、消亡……

杨广从阁楼的窗口看着率先迫近的令狐行达,忽然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你是想杀我吗?”

令狐行达迟疑了一下,躲开杨广的目光,说:“臣不敢,臣只想奉陛下西还。”

杨广被令狐行达从阁楼上带了下来,然后他的目光就一直定定地看着裴虔通。从杨广当晋王的时候起,这个裴虔通就始终跟随在他左右,是他最为宠信的几个心腹之一。而今连他也反了,杨广不禁有些伤感。他对裴虔通说:“卿难道不是我的故人吗?是何怨恨促使你谋反?”

裴虔通低着头说:“臣不敢反,只是将士思归,准备奉迎陛下回京师而已。”

杨广叹了一口气,说:“朕也想回去,只因上江(长江中上游)的运粮船没到,才一直延迟,现在就和你一道动身吧。”

十一日上午,裴虔通让士兵把杨广看押起来,然后命孟秉等人出宫迎接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跟着孟秉等人策马朝宫中奔去。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此时的宇文化及居然抖成了一团,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一路上不断有人前来晋见,宇文化及都是扶着马首,低着头,嘴里喃喃地说:“罪过、罪过……”

司马德戡在宫门迎接宇文化及上大殿,尊称他为“丞相”。

裴虔通对杨广说:“百官都在朝堂上了,陛下必须亲自出去慰劳。”随即把自己的坐骑牵了过来,逼杨广上马。杨广嫌鞍辔破旧,不肯上马,裴虔通只好换了一副全新的,杨广才不情不愿地骑了上去。裴虔通一手持刀一手牵马,把杨广带到了大殿前。变军兴奋地呐喊号叫,鼓噪之声响彻宫城。

宇文化及一见杨广,冲着裴虔通一边摆手一边大喊:“何必把这个东西牵出来?赶紧带回去做掉!”

杨广神情黯然地问裴虔通:“虞世基在哪里?”

变军将领马文举在一旁冷冷答道:“已经砍了。”

杨广终于被带回了寝殿。当时萧皇后、嫔妃以及一干宗室亲王都已经被政变军软禁,杨广的身边只剩下他最宠爱的幼子、十二岁的赵王杨杲。司马德戡和裴虔通等人刀剑出鞘地环视着他们父子二人。杨广一声长叹,说:“我有何罪,一至于此?”

马文举说:“陛下违弃宗庙,巡幸无度,外勤征讨,内极奢淫,使青壮死于刀箭、女弱亡于沟壑,四民失业,盗贼蜂起;并且专宠佞臣,文过饰非,拒绝劝谏,还说没罪?”

杨广苦笑着说:“要说我辜负了百姓,这是实情;至于说你们,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为何要做得这么绝?今日之事,谁是主谋?”

“普天同怨,何止一人!”司马德戡冷冷地说。

片刻之后,宇文化及又派遣内史舍人封德彝前来历数杨广的种种罪状。杨广伤心地说:“卿是士人,为何也参与谋反?”封德彝无言以对,惭悚而退。

最后的时刻到了。

由于害怕,站在杨广身边的赵王杨杲一直在号啕大哭。裴虔通手起刀落,首先砍死了杨杲,鲜血溅满了杨广的衣服。裴虔通正欲对杨广下手,杨广忽然站起来说:“且慢!诸侯之血入地,尚且要大旱三年,何况斩天子之首?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岂能用刀砍?拿鸩酒来!”

这就是一个帝王最后的高贵与尊严。

然而这些造反者没有答应他。司马德戡使了一个眼色,令狐行达猛然揪住杨广的领口,狠狠把他按回原位。

杨广踉跄坐下。其实他很早就给自己和后宫准备了毒酒,他曾经对嫔妃们说:“如果贼兵来了,你们先喝,然后我再喝。”可等到政变爆发时,左右侍从作鸟兽散,杨广再想找毒酒已经找不到了。

现在,杨广最后悔的就是自己为何不随身携带一瓶。他用绝望的目光最后看了看这些昔日的臣子,然后缓缓解下身上的绢巾,递给了令狐行达。令狐行达面无表情地接过去,一下就勒住了他的脖子。

绢巾越勒越紧、越勒越紧……杨广看见自己的一生呼啸着从眼前飞过。他的双手在拼命挥舞,可他什么也没有抓住。

我的生命、我的功业、我的江山……

我的诗歌、我的醇酒、我的美人……

杨广的双腿在猛烈抽动,最后猛地一蹬——一切就都安静了下来。

这是公元618年的阴历三月,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江都的离宫莺飞草长、鲜花盛开,迷离的柳絮仿佛一万只白色的蝴蝶在整座皇宫中飘舞和盘旋。天空散淡而高远,纯净得就像初生婴儿一尘不染的脸庞……

就在这个美得让人窒息的早晨,杨广终于在自己亲手打造的死亡绳结中窒息。

就在这个万物生长的春天里,五十岁的杨广终于被轰然垮塌的大业彻底埋葬。

杨广死后,名义上先后有三个傀儡皇帝和三个影子朝廷分别在江都、西京和东都尊奉隋朝正朔,可谁都知道——隋王朝已经名存实亡。

大业十四年三月十一日是隋炀帝杨广的忌日,实际上也是隋帝国的忌日。

【宇文化及的摄政之路】

一代帝王就这么凄凉地走了,虽然保住了全尸,却死无葬身之地。

无处安葬的一个客观原因是——杨广从没给自己修过陵墓。

中国历代帝王往往在登基伊始就会花大力气修建自己百年后的地下寝宫,唯独杨广没这么做。他一生耗费巨大的精力和无数民脂民膏修建了遍及天下的离宫别馆,同时也给后人留下了一条泽被万世的大运河,可唯独漏掉了自己的终极归宿。

天下之大,杨广却连一个坑也没给自己留下。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只知道杨广被缢杀后,萧皇后和宫人们拆下几片床板,给杨广和幼子杨杲做了两口简陋的棺材,然后就让他们孤零零地躺在离宫西院的流珠堂里,从此再也无人问津。

直到宇文化及一路北上之后,亦即大业十四年八月末,江都太守陈稜(léng)才按照天子礼仪,把杨广葬在离宫西侧的吴公台下,总算让他入土为安。此时距杨广被杀已经将近半年,中间隔了整整一个潮湿而闷热的夏天,杨广的尸体没有经过任何处理,按说早该腐烂。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杨广入殓的时候,据说面容依然栩栩如生,让众人大为骇异。(《隋书·炀帝纪》:“发敛之始,容貌若生,众咸异之。”)武德五年(公元622年)八月,唐朝扫平了江南后,又将杨广改葬到了江都附近的雷塘(今扬州市北平冈上)。

杨广死后,萧皇后和六宫嫔妃们并没有喝下杨广给她们准备的毒酒。她们苟活了下来,无可奈何地成了宇文化及的玩偶。

萧皇后虽然逃过一死,但是此后的命运却极为不堪。大业十四年五月,宇文化及把萧皇后和六宫嫔妃一起带到了中原。其后宇文化及败亡,萧皇后又落到窦建德的手中。再后来,东突厥的处罗可汗又从窦建德手里要走了萧皇后。一直到贞观四年(公元630年),当李靖和李世勣率领唐军破灭突厥之后,萧皇后才终于被唐朝政府以相应的礼节迎回了长安。

皇帝没了。

天子的宝座空空荡荡,总得有人坐上去。

宇文化及现在当然是不能坐的。他也必须演一场政治秀,先推一个傀儡上去,然后在适当的时候再玩一回“禅让”的游戏。

要先推谁上去呢?

宇文化及想到了杨广的四弟蜀王杨秀。

这是隋文帝杨坚五个儿子中唯一在世的一个,十几年前就被杨坚罢官软禁。杨广即位后虽然没有杀他,但也始终不让他恢复行动自由,而且担心他背后搞小动作,所以每次出巡总是带在身边——此刻杨秀就被关在江都的禁军军营中。

宇文化及觉得蜀王杨秀在目前的宗室亲王中资格最老,而且又因长期囚禁几乎成了一个废人,所以立他最为顺理成章,也最为安全。

可宇文化及的提议却遭到了众人的反对。

宇文智及提出了另一个人选,那就是与他私交甚笃的秦王杨浩(杨广三弟杨俊的儿子)。

宇文化及同意了。他觉得反正这皇位迟早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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