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九十章 定约
第九十章 定约
安宁不敢跟他靠得太近,保持着十来步的距离,一瘸一拐的跟在后面。
不多时,来到一座小破庙前,庙门只剩一半了,被石头抵着挡风。从缺的那一半望去,里面有座慈眉善目的泥菩萨,却已是自身难保,缺胳膊断腿的。
“你进来吧,这里没人,就我一个。”那人大大方方地招呼着。
安宁壮着胆子进去了,在门后墙边,生着一堆火。
“你倒是坐呀,你身上全湿了,不怕冷么?”那人坐在火边抬脸笑道。
借着火光,安宁这才瞧清楚,原来这人竟是个少年,大概正在变嗓子,所以方才听那声音,又粗又老,他大概十三四岁年纪,满脸乌黑,衣衫褴褛,只一双眸子又黑又亮。
安宁怯怯坐了下来,“那些人,他们还会回来么?”
少年低着头,把火拨旺了些,“那我可不知道。”
安宁的泪水又涌了出来,“那。我要怎么办?要躲到哪里去?”
少年道,“你先别哭!你们女人最是。麻烦,遇到一点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就知道哭!光哭有什么用!”
几句话把安宁的眼泪噎了回去。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你饿不饿?”
安宁愣了一下,方点了点头,她。今天下午那面也没吃两口,又经过一番惊吓,现在这少年问起,才觉得是真饿了。
少年笑笑,从身后一堆树枝里拨出一个芋头来,向。她面前递去,“小心烫!”
小心地剥开,芋头的香味弥漫开来,在寒冷的雨夜。里,让人觉得安心又温暖。
少年得意地道,“方才那两人来,我赶紧就把它藏。了起来,那两人在这什么也没寻到。他们要问人,我就随便给他们指了条路。”
安宁吓得站起。身来道,“他们那一会儿还要从这里过么?”
少年道,“你放心,他们找了一会儿,从另一条道上下山了。我直见他们走远了,才敢去寻你的。”
安宁感激的道,“谢谢你,小兄弟。”
少年偏着脑袋皱眉问道,“我看起来真的很小么?”
安宁一时语塞。
少年道,“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儿?”
安宁道,“我十八了,叫,小六。”
少年道,“那你是比我大点,我十四。”他一指鼻子道,“我叫赵顶天。”
安宁见这少年有趣,“你这名字倒豪气得很。”
赵顶天一晃脑袋,“那当然,我爹说,男儿汉就应该顶天立地,所以给我起名叫赵顶天。”
安宁道,“那你爹呢?”
赵顶天眼神一黯,“我爹在后面躺着呢。”
安宁道,“那我应该去拜见他吧?”
赵顶天抬眼望着安宁,“你真要去拜见他?”
安宁道,“你刚刚救了我,我去拜见他,是理所当然的。”
“好,那我带你进去。” 赵顶天起身拾了一根燃着的树枝作火把,引着安宁到佛像后面。
那儿摆着一张供桌,蒙着庙里扯下来的一块经幡,里面赫然躺着一个死人,也不知死去多久了。旁边放了些冰凌,却已快融化殆尽了。
赵顶天道,“这便是我爹。”
安宁初时也吓了一跳,但仍是壮着胆子走上前去,她瞧着也没有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道,“赵大叔,今日多谢令公子搭救,此恩此德小六铭记在心,他日必当厚报。也祝大叔早登极乐仙境!”
赵顶天的眼圈红了,“我爹死了这么久了,你是除我之外,唯一一个来拜他的人。”他对着安宁又回了一礼。
两人又退回到前面,在火旁坐下。
安宁问道,“令尊已然过世,为何不早早下葬,让他入土为安?”
赵顶天低头半晌不语,“我没钱买棺材,又不忍心把我爹就这么埋了,这些天一直在山上圈野兽,希望能给我爹换口棺材。可这些天,只刨些芋头野果。”
“你家还有人么?”
“没了。我娘前几年过世了,家乡闹兵灾,没了活路,我爹带着我出来寻口饭吃。去年冬天山上没吃的,我爹尽顾着我,自己病倒了,没想到,没想到他就这么去了!”他的声音哽咽了。
安宁的眼圈也红了。
赵顶天擦了擦眼睛道,“我爹说男子汉大丈夫,宁可流血不流泪的。我不哭!你也别哭了!”这话听得却让人更加心酸。
“那个,小六姐,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安宁见这少年质朴,便把自己出来寻找相公,遭遇乞丐等等事情说了一遍。
“这些人真不是东西!我爹早说山下那伙乞丐不是好人,原来竟这么坏的!”
“你们,你们难道不是……”乞丐?
“我们才不是乞丐呢。”赵顶天皱眉道,“你莫看我们跟那些乞丐打扮差不多,可我们却从不乞讨。没吃的,我爹便带我在山上打野兽、刨山药,但从不乞食。我爹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他叫我饿死也不能去讨饭!”
这赵家父子倒硬气的很,安宁问道,“你爹以前是做什么的?”
赵顶天道,“我爹是我们村最有学问的人,又会读书写字,又会拳脚功夫,是我们那儿最厉害的人!”
安宁点头道,“怪不得!”
赵顶天道,“我爹说,现在天下大乱,是男儿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让我学好本事,将来能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安宁笑道,“我相信你,一定行的。”
赵顶天的脸涨红了,“你真的相信我?”
安宁郑重的点点头,她也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少年将来定会有番作为。
赵顶天也笑了,可却又叹口气道,“可我现在却连安葬我爹的事情都办不好,我真没用!天快热了,我爹不能再放了,再不行,我只能去卖身葬父了!”
安宁想了想,转过身,背着那少年,把贴身藏着的百宝香袋拿出来,从里面拿出一条小指粗细的金项链,递到赵顶天面前,“小兄弟,你看这个够不够你葬父的?”幸好那伙乞丐见她衣着平常,又刚丢了包袱,连个首饰都没带,便以为她身无长物,没搜她的身才保住一点东西。
赵顶天瞪大了眼睛,“你,你拿这个帮我葬父?”
“是啊,你看够不够?”
“你怎么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你放心,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不是偷来抢来的。”
“那不行,既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我怎么能拿呢?”
“小兄弟,你别见外,我今日的包袱丢了,我还要去晋国,就是不为帮你,我也只好拿它去典当了。”
“那,你还要走那么远的路,你把它给了我,你怎么办?”
“我还藏着几件首饰,方才没被那些人抢去。”
赵顶天直直的望着她,“你,你怎么敢跟我说这些?你不怕我刚刚是骗你的么?你不怕我抢你的东西么?虽然我的年纪比你小,”他一挥拳头道,“可比你力气大多了。”
“其实,我是有点怕的。今日那小女孩吓坏我了,我没害她,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害我。但是,”安宁诚恳地望着这少年道,“我总觉得这世上好人比坏人多,你对你爹这么孝顺,一定不是坏人,对吗?”
赵顶天傻傻地看了她半天,“你这女人,真是太好……不!真是太蠢了!”
安宁愕然道,“难道你真的要抢我的东西么?”
赵顶天脸红了,“才不会呢!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欺负你这个女流之辈?”
“那你拿去吧。”
“不行!”赵顶天摇了摇头,“我爹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你说,你要我干什么事,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我都帮你做。”
“可我没什么事要你做的呀?”
“那我不能要你的东西,大丈夫恩怨分明,岂能平白受人恩惠?”
安宁觉得这少年倔强得有些可爱,“那就算我谢谢你救我一命,如何?”
赵顶天头摇得象拨浪鼓一般,“不行不行!我方才救你,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英雄所为。若是为了贪图你的【奇】钱财才救你,那是见【书】财起义,我爹九泉之【网】下也不会瞑目的。”
安宁心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少年伶牙俐齿,很难说服。
赵顶天也琢磨开来,他现在确实需要钱赶紧安葬他爹,这个姐姐心地善良,但傻里傻气的,她一个人要去寻相公,可不知寻到猴年马月。忽然,他心生一计,“你看这样可好?”
“说来听听。”
“你帮我安葬我爹,我帮你寻你相公,咱们就算两不相欠了,行不?”
“你说什么?你肯陪我去寻我相公?”
赵顶天挥挥瘦弱的胳膊道,“你莫看我个子小,但力气大得很哪。而且,”他不好意思瞄一眼安宁道,“你这姐姐虽然年纪大点,但着实有些迷糊,应该是没出过远门吧?你放心,你跟着我,我保证护着你,让你吃不了亏!”
安宁大喜道,“好,就这么一言为定。”她正愁一路孤苦,这个男孩肯陪她上路,自是求之不得。
赵顶天伸出手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安宁一笑,伸出手与他“啪啪啪”连击三下,定下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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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九十一章 结伴
第九十一章 结伴
订下盟约,两人都松了口气,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安心歇了一晚,一早起来时,安宁发现左脚脖子肿得厉害,行走困难。
赵顶天道,“六姐,你行走不便,就别下山去了,免得山下那伙乞丐看到你。我去镇上当了你这首饰,葬了我爹,立马就带你往晋国去!”
安宁笑道,“好,那我以后就全仰仗小弟你了。”
赵顶天毫不客气地点头应下,“咱们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人小鬼大,跟着他爹流浪了一年多,更学得贼精。虽不识货,但见安宁这条金链子华美异常,又甚够分量,怕直接拿出去恐遭人怀疑,便拗成四截,只取了两截道,“我估计这一截就够了,剩下的你先收好。”他把一截金链子藏在怀里,另一截藏在鞋子里,“我下山买了棺材,请了人就上来,你不要露面,等那些人走了,你再出来。”
安宁道,“万一那些乞丐又寻了来,我藏哪里?”
赵顶天想了想道,“你藏在这佛像的肚子里,他肚子是空的,以前我爹出去时,我也在里头藏过,或是有些一时吃不了的东西,我们也藏在那里。”
安宁道,“那我怎么知道安全了,可以出来了?”
赵顶天道,“除非我说‘六姐出来’,你才能出来,若是我没说这话,你不管听到什么动静,可千万别出来。”
安宁点头应了。
赵顶天下山后并不直接去。当铺,而是在城中东晃西荡转了一圈,又去河边泥地里摸了一会儿鱼,方去城中棺材铺打听了价格,这才鬼鬼崇崇地溜进了城中当铺,掏出一截被他涂上泥污的金链子要求换银子。
见那掌柜的有些疑心,赵顶天故。作神秘地道,“这是我早上去河边摸鱼时捡到的,老板你瞧,是真金的吧?啧啧,可惜我福薄,没瞧见其他的。”
掌柜的见他年纪小,不似说假。话,这半截金链子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不多纠缠,克克扣扣,给他换了十两银子。
赵顶天也不争,又换了些铜钱,出了当铺,转头就瞧。见当铺里出来个小伙计,也往河边跑去。他心中暗自好笑,先去买了瓶跌打药酒和干粮,方才去棺材铺买了口棺材,对那棺材铺的老板只说当了家传宝贝,才换了银子葬他爹的。
如今这世道艰难,谁管你的银子打哪儿来?只要是。真金白银,就没有人嫌弃。那老板忙让伙计抬了口棺材,带了铁锹锄头,跟着赵顶天去山上安葬他爹。赵顶天又给他爹买了身寿衣,和纸钱香烛等物,自己披麻带孝的跟在后面。
回了庙里,却发现有几个乞丐在附近探头探脑。。赵顶天装着不知情,把伙计们领到破庙,把他爹好生装敛了,抬进棺材里。
伙计们问要安。葬到哪里,赵顶天挠挠头,四周瞧瞧,只觉这座小庙倒是好位置,地势高,背后有青山,下面有绿水,便择了庙后一块空地,立了碑,焚了香烛,烧了纸钱,又痛哭一场,把他爹葬了。
谁料若干年后,赵顶天显赫之时,此处竟被无数风水大师指为极品阴穴。到底是人带旺了地方,还是地方荫庇了后人,谁也说不清楚。
葬了爹,把伙计们打发走了,赵顶天回到庙里,他掩了那半扇门,躲在门缝里往外偷瞧,见那些个乞丐还在外面观望。心里有些焦急,怎么把这两人打发走呢?他眼珠一转,心生一计,他左顾右盼地出了门,又偷偷往他爹坟上溜去。一时果见那两人跟了上来,躲在庙墙那儿偷窥。
赵顶天又跪在了他爹的坟前,一面呜呜哭着,一面念念有词道,“爹呀,昨晚上林子里闹鬼啦,鬼哭狼嚎的,还有个女人在尖叫,叫得那个凄惨啊,吓坏孩儿啦!孩儿可不敢呆了,要上哪里去呀?爹呀,您昨晚托梦给孩子托得好准啊,我今早上果真在河边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