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子又答:“我赞成避孕,可是我衷心认为妇女应当有选择权。”
欧医生凝视她:“胚胎是人类吗?”
“胚胎有一日会孕育成为一个婴儿。”
“那么,胚胎是否就是人类?”
“胚胎是未成型的人。”
欧医生呼出一口气,“你很有主见,你思想成熟,你是我们的理想人选。”
她取出一叠文件,“请在此签署,允许作详细体格检验。”
雅子取过笔,却签不下去,她心底似有一个小小声音:“刘雅子,你怎会到这种地步,出卖器官,出卖细胞。”
又有一个低沉声音反问:“否则怎样,丢下元子不理?”
父母生前是是叫你们友爱。
她的双手颤抖,名字签的如蝌蚪。
欧医生好似又说了几句话,她没听清楚,定一奇书…整理…提供下载定神,原来是“若干女性义务捐赠,成全不育夫妇。”
雅子冲口而出,“我需要费用。”
欧医生问:“可是缴付学费?”
雅子答:“我有奖学金,这次筹款,因为家人患病。”
欧医生啊一声。
雅子签下契约,正式进行体检,她必须往国际实验室报到,过程复杂,她心情欠佳,只想快点结束整件事。
经过数星期荷尔蒙注射以及一次手术,她终于完成任务,取得费用。
雅子叹口气,如果有人问她:这办法可行吗,她一定回答:回去想别的出路。
那段时间内,她接触到的是实事求是的科学家,他们谈笑自若,司空见惯,稀疏平常地进行采卵手术,把当事人认作一头母牛,或是任何科学实验,那样客观,真叫当使人难堪。
当然,雅子不能期望医生们亲吻她,并且安慰:“亲爱的,放心,你的卵子会受到最佳的照顾,将来,由善良代母孕育,成为幸福儿童,社会上有用的人。”
手术室冰冷,雅子哆嗦一下,穿回衣服。
看护给她一杯热可可。
不久,她就回宿舍,整晚凝视那张支票。
第二天一早,她将支票存入户口,转为银行本票,抬头人是刘元子,她把本票交给大嫂。
许百美诧异:“你从什么地方的来?”
雅子不出声。
“是爸妈生前给你的私蓄?”
雅子喉咙发出模糊响声。
百美说:“我们明天出发到京沪医院,我在当地亲人家小住,这是地址,你有空来探访元子。”
雅子点点头。
百美忽然说:“如果还有,希望你不要吝啬,这是家里最艰难时刻,我已辞去工作,元子只得六个月病假,我们孤注一郑,只盼救得他性命。”
大嫂说得好,换了是雅子,她也会这样讲。
“我们先去,你随后来。”
元子强自振作,他说:“整件事很快便会结束,我最怕拖。”
他讲的对,夜长梦多。
仲云同雅子说:“你也不能怪他们,心情差的时候什么都讲得出来。”
雅子点点头,她已语结。
仲云又问:“注射与伤口会同很久,人也累,可是?”
雅子忽然否认:“我不知你说什么,我没做手术。”
仲云一怔,“你没有去国际实验室?”
雅子轻轻答:“我怎么会做那种事。”
仲云尴尬,她离开雅子房间。
雅子伏在书桌上,动也不动。
一定要忘记,把这件事从记忆中完全洗脱。
那天晚上,她做了奇突的梦,她推开一间实验室的大门,发觉里面有许多孩子正在欢乐地玩耍,听见有人推门,抬起头看,雅子发觉他们不论男女,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雅子吓出一身冷汗,惊醒,喘息。
她捐出的卵子在什么地方?浸在液氮气的试管中,待价而沽吧。
身体健康相貌秀丽的亚裔大学生,最为难的。
雅子苦笑。
过几日,她去探访元子,当地医院设施一流,医护人员十分亲切,他们受过特别训练,专门招待贵宾,尽量有待亲属。
雅子略为放心。
百美轻轻说:“以找到适合肾脏,可进行第一轮手术。”
雅子点头,原字想必一定高兴。
“你还有吗?有的话请拿出来。”
雅子说:“没有了。”
“你还年轻,大把赚钱机会。”
“我明白,我不会吝啬。”
“爸妈钟爱你,才把遗产给你一个人,现在是你与元子分享的时候。”
雅子背着铅制的包袱回到宿舍。
她再也没有其他办法,在小房间里团团转。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
“我是区锦怡医生,有重要事找刘雅子。”
雅子心跳,什么事?那笔钱早已用掉。
“可否到国际实验室来一趟??”
雅子实在不想再去那个地方,故此迟疑。
“雅子,我们会付你车马费。”
雅子苦笑,有钱可使鬼推磨。
“现在,半小时内见你。”
雅子叫了一辆车子往实验所。
接待员一脸笑容,把一只信封交给她,“刘小姐,这是车马费,你看看数目。”
雅子瞄一瞄,是五位数字,他们出手大方。
“是什么事,区医生呢??”
“请到会客室小候。”
雅子走进一间小小装饰精致的会客室,她坐到一张粉红色沙发上,不一会,有人拿茶点给她。
雅子又等了十分钟。
她无心翻阅杂志,她只看牢自己双手。
正想问区医生在什么地方,会客室门轻轻推开,一个华裔年轻女子走进来。
她坐在雅子对面,微微笑。
雅子觉得女子在打量她。
她朝女子点点头,一看便知道女子一身打扮名贵大方,首饰配件恰到好处,是精品中精品。
这是谁??实验所只有三种人:医务技术人员、卖主,以及买主。
这女子,是买主。
雅子低着头不出声。
女子也十分斯文,她在翻阅一本时装杂志,封面上模特儿所穿小外套,正与她身上那件相同。
会客室内气氛有点尴尬,那女子忽然走到窗前,轻轻说:“天气冷了,彤云密布,你说,可是要下雨??我喜欢雨天。”
雅子愕然,女子声音动听,略带娇嗔。
她转过身来,同雅子说:“我叫陶家诗,你呢??”
雅子欠欠身,“刘雅子。”
“你好,”她坐到雅子身边,雅子这时才闻到一股幽香,是讨人喜欢的茉莉花味。”
陶小姐正想说话,她手提包里的电话忽然响起来,她取出电话,“呵,对不起。”她走出会客室。
雅子等不及了,她问接待员:“区医生还打算见我吗?”
区医生急急自办公室出来,“这里。”
雅子这才松口气,走进区医生房间。
区医生说:“雅子,我替你介绍,这是罗致善律师。”
雅子一看,全女班,今日女性越来越能干。
为什么叫她见律师??“罗律师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秘书又捧进茶水,雅子此时知道这是一件大事。
罗律师笑笑说:“大家都是女性,比较容易说话。”
说什么??雅子不动声色。
“雅子,我看过你的履历,你将于明年毕业,那意思是,你已修够学分,只需五月参加考试,这段时间,很多学生已开始找工作。”
雅子看着眉清目秀的罗律师,她们绝对都是好出身,皮肤细结,牙齿如编贝,都得自小保养。
“雅子,这里有一项建议,你不妨考虑。”
雅子轻轻答:“请说。”
“雅子,我们在找一名代母。”
雅子一听,发愣,事情真开始复杂了,她冲口而出:“不,我未婚,怎可怀孕生子。”
“是你自身的受精卵,当事人认为你是最适合的代母。”
雅子觉得这像一则科幻故事,她被困在邪恶科学家的实验室内,将任人鱼肉。
她问:“谁是当事人,她为什么不能亲自怀孕??”
罗律师回答:“她有遗传缺憾。”
“她是什么人??”
“你刚才在会客室见过她,她叫陶家诗,她坦诚向你表露身份,证明有诚意。”
雅子摇头,“不,我不会做代母。”
“雅子,我知道你在筹一笔医药费。”
“这是事实,但是人力有限,这超过我能力。”
罗律师十分努力撮合该宗协议:“只需七个月时间,你便可以剖腹生子,七个月工作时间,你可得到这笔七位数字酬劳,并不妨碍你罗律师的口气像在形容一单暑期工一般,叫雅子倒抽冷气。
“而且,是你自己的卵子;过程一定顺利。”
雅子站起来,“我竟不知医学已经进步到这种地步了。”
她走出办公室,区医生叫住她。
雅子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这也是帮助有困难的人。”
雅子低声说:“叫我怀自己的孩子,然后交出别人领养,是什么叫你认为我可以胜任?”
“我知道令兄在京*医院治疗罕见的大动脉败坏症。”
雅子一征,“这是我的私隐。”
“院方有权追查你家庭病历,这并不是暗事,你并没有得到该种遗传。”
雅子说:“我不会接受你的建议。”
区医生答:“敝实验室不过担任中介服务,并不打算勉强任何人。”
雅子自由走出国际实验室。
冷空气扑面而来,她打了一个寒颤。
她真怕有一日走在路上,会有人截停她说:“小姐,你的眼睛很漂亮,我们愿意高价收购”,或是“你的腿很修长,多少钱出售?”
怀孕是女子一生中至为艰巨的一件事,雅子不敢想像。
她回到宿舍,有人在会客室等她。
雅子定神一看,发觉是嫂子许百美的母亲,“许伯母?”
那中年太太转过头来,见是雅子,伸手挟汗,天气已经相当凉快,她却满额是汗,可见紧张。
雅子把她带进房内,斟上一杯热茶。
“伯母,有什么事?”
许伯母看着雅子,“你家可是再也没有亲人了?”
雅子叹口气,“只剩我与元子。”
“连远房长辈也无?”
雅子摇摇头。
“你兄病入膏肓,百美说,京*医院有把握做妥手术,可是医药费至巨,百美叫我卖掉房子筹出款项,否则,母女关系告终。”
雅子大吃一惊,“伯母,叫你委屈了。”
“我无论如何不能睡到街上去,况且,百美也有弟妹,真没想到女儿一嫁出去,就变成外姓人,与娘家成为仇家。”
雅子颤声问:“筹多少?”
“八十万,”许伯母说:“刘小姐,这是你们刘家的事,请高抬贵手。”
雅子低声说:“我明白,我明白。”
“我不是不同情你们…………”
“我明白,我明白,伯母叫你走这一趟真不好意思,你劳累了,我完全明白。”
“这笔医药费丢下去无底洞也未必救活你大哥,即使活命,也五痨七伤。”
雅子把许太太送走,忽然累得说不出话来。
她倒在床上想了很久,忽然跳起来,打电话给区医生。
“你是心理医生,你觉得我可以胜任?”
区医生说:“你理智冷静聪敏,再说,我会协助你。”
“该七个月期间,你会定期见我?”
“当事人特别指派我照顾你。”
雅子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请把合约给我过目。”
“我即时派人送上。”
“我想预支酬劳。”
“执照规矩你可预支三分之一。”
“不,你可将酬劳直接汇向京*医院,不是我要用那笔钱。”
区医生沉默一会,“我会与当事人商量。”
雅子颓然,“真不能想像我会做出这种买卖。”
区医生说:“这是一项医科决定,我立即把好消息知会陶小姐。”
雅子不由得问:“这位陶小姐已经结婚?”
“是,她合法结婚已经五年,无所出,两夫妻渴望孩子,婴儿房早已布置妥当,这次终于梦想成真。”
“她的丈夫是什么人?”
“那位先生。。。。。。他们是大学同学,他是专业人士,家境相仿,是一对壁人。”
“是他的精子吧?”
“正确。”
雅子无言。
“你的要求,罗律师会跟进。”
雅子走到窗前,有两只尚未南迁的红胸鸟飞过,叫了几声,像在说:雅子雅子,你为何消瘦,你想清楚没有?
有人推门进来:“雅子,一起去看话剧。”
发呆的雅子一抬头,看见是仲云找她。
“去看戏剧系毕业杰作罗蜜欧与茱丽叶,由系花杨凯演茱丽叶,非看不可。”
“我讨厌这个故事。”
“来,破一次例:‘世上没有一个故事,悲惨得过茱丽叶与她的罗蜜欧。’”
雅子苦笑,“世上不知几许故事,惨过罗蜜欧与茱丽叶。”
她拉起她就走,“不与你争辩。”
两人走到露天剧场,戏已经开场,观众统统坐在草地上,或是自备小櫈子,聚精会神,灯光布景细致考究,气氛极佳,天公作美,半空一弯新月,衬着茱丽叶二人的楼台会,叫观众赞叹。
她们站在几个女同学身后,听见人家私语窃窃。
“没有再配对的壁人了;听说他俩就要结婚。”
“找到工作没有?”“你们就是这样煞风景。”
“戏剧系与音乐系的同学从没想过水电房租。”……
雅子无心观剧,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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