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显得十分奇怪,冰封在河面冰层中理当直地像棍子似地骨骼,竟呈现出许多狰狞的关节突出,甚至胳膊已经完全不在正常的动作范围之内了。
玉娇一口冷气抽到心里,听到自己胸膛里心脏的跳跃骤然停止,然后又急剧加速。“突突突”地雷击胸膜,让她痛得几乎红了双眼,几乎哭了出来。
是宋薇
她记得宋薇离开的时候穿的是什么衣服,那是宋薇的衣服残酷的事实像晴天霹雳一样击中玉娇的脑门,让她骇然之余脑子一片空白。
难道这条河上的冰层里,还有宽哥的尸体?
不,这不可能他们怎么会死的?谁会杀他们?他们都跟人无冤无仇,为什么会有人下此毒手?
端木易早就察觉,轻轻扶住她的肩膀道:“那姑娘与你描述的宋薇相貌甚像,你……节哀顺变。”
“呜……呜呜……”玉娇忍不住倒在端木易的胸口抽泣,战栗的双肩好像充盈着许多愤懑与悲伤。虽然宋薇从来都不喜她,可她却拿她做好姐妹的。更何况宋薇其实待她挺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她从来没有计较过这些,为什么一下子就……她就死了呢?难道古人的生命都是如此脆弱的?
“怎么会这样?”她饮泣着问端木易。
端木易微微一愣,方明白她的意思。答道:“看来是被人完全震碎了骨骼致死的。”否则尸体不会呈现这种奇怪扭曲的姿态。
“完全震碎骨骼?”这是什么变态干的?玉娇难以想象宋薇临死时的痛苦。身体里的骨骼全都碎了?那是痛死的吗?心脏被狠狠揪起一块,让她的眼睛里迅速蹦出几颗豆大的泪珠。
“你放心,”端木易以沉稳而能安抚人心的语调轻道,“她死得不痛苦。震碎骨骼是一瞬间的事情,她当即断气,感受不到太大的痛楚。”
“……”这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可是天杀的玉娇她又不是白痴,就只要那一瞬间,那一瞬间集聚起来的痛就能把人活活刺死了这还不痛苦?只能说,痛苦的时间并不长而已。但她还是好心地接受了端木易的安慰,点了下头,不再支声。
端木易的目力极好,这是武人的直觉加异于常人的观察力。所以玉娇的心也沉了,那具尸体绝对是宋薇。
“答应我一件事。”她缓缓道,抹掉眼泪。
“找出凶手?”
“这只是其一。”玉娇脸色苍白地道,目光有些发直,想起大阿嫂跟小宝已经因为自己惨死,如今宋薇又被证实埋骨冰床,那么剩下的宋宽恐怕也凶多吉少了。但她还是冷静的,说的每一个字虽然竭力保持平稳,可是仍然掩饰不住语调中那丝隐隐的波动。如暗蕴的气流匍匐在宁静之中,随时等待爆发。
“其二呢?”端木易循着她的意思问。不过打量了一眼玉娇的脸色,他也揣摩出一二来了。
玉娇握紧双拳:“其二,陪我在这附近再搜寻一遍。”
“你想找宋宽?”
“嗯。”
“我不得不说,这是不理智的。”
原以为端木易会轻松答应,没想到却犹豫都没犹豫一下就否决了她的想法。玉娇吃惊的抬头:“为什么?”
“夜龙舟大赛逼近,河岸只会增加防守,我们要找人简直就是自曝目标。你知道这个后果吗?”
“知道。”大不了被抓呗,再大不了死呗,反正又不是没死过。
端木易倒被这回答吓了一跳:“你不怕?”
“怕什么?”玉娇轻蔑地一笑,“是易先生怕了才对吧?”
端木易一愣,无奈笑道:“……你忘了,你我已经形同手足,死生都会在一起了。”
“嗯?”这么说……
“既然你坚决要找,我自当奉陪。不过……就只有我们两个”
“……嗯。”玉焦点头,明白端木易的顾虑。要是再联络手下寻找的话,恐怕更加容易暴露行迹,假如要逃跑,也更加不容易。
说实话,端木易的这番话真窝心。
形同手足,死生都会在一起——为什么,觉得怪怪的?
正文 第六十六章 灵通再现
眼睁睁看着东珵士兵将宋薇的遗体搬上平车,欸乃的木轮倾轧河岸的冻土似乎艰难地离去。玉娇也终于收住眼泪,接受了这个事实。
等到所有人都退走,两个人也下了树。
“要不要过去看看?兴许会有什么线索。”端木易道。
“嗯。”玉娇此下也没什么心情跟端木易耍口舌,听话地点头。
两个人朝方才士兵们砸出的冰窟窿过去。
麟州城其实地处东珵国南面,但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致使这儿的冬天特别寒冷。就说这河床吧,麟河宽广无际好似大海一般,但是才一夜工夫便结出了结实的冰。要是昨夜没有端木易的篝火暖身,玉娇想自己是无法承受这等恶劣气候的。
来到那冰窟窿前,玉娇很快发现其实那些士兵们说的尸体在冰层中并非正确。而应该是,尸体掩藏在了冰层以下的河水中,因为被冰面吸附住身上的衣料,看起来就好像被封在了冰里似地。
她拿起凿碎的一块冰,上面留有些许碎布料,手微微抖了抖,便又抛入了窟窿裸露的河水里。“咚”地闷响一声,归入宁静。
夜龙舟正是需要这种环境才能显现出比赛的乐趣,当年的秦允应该是也在这种天气状况下领兵渡河的。
玉娇站起身,眼神搜了一遍四周的河面,清光光一片寸草不生,哪里有药进行夜龙舟比赛的迹象呢?若非昨夜残留的烟花硫磺钻进她鼻翼,连她自己都会觉得最近的一切像是一个不能醒来的噩梦似地。
“这是什么?”一直查看杂碎每块冰块的端木易突然道。
玉娇随之将目光移到半蹲在冰河上的端木易身上,喃喃问:“怎么了?”
端木易揣测道:“似乎是玉……”
“玉?”玉娇脊骨一颤,突然间想到宋薇也跟小宝一样,身上佩有自己送她的玉器。小宝的是玉虎摆件,而宋薇的是个小翠镯子。凭借自己的异能,能否在小翠镯子上感觉到些什么呢?
她的热血翻然,心中鼓动十分,但在临近起步之前却想到自己最后触摸到小宝的玉虎时的情景。那是完全没有任何感觉的,人死无未来,她能感觉到什么呢?
怔了会儿,见她没打算过来,端木易便只好自己伸手想从冰块里敲出玉镯。他原以为玉娇再怎么说都是出生玉器世家的,对玉应有天生的直觉。何况这件东西事关宋薇的惨死,她不是该很有兴趣吗?
正想着,背后淡然一声“等一等”传来,他停止了手里的动作。
玉娇随端木蹲下,从他手中拿过冰块。确实是自己送给宋薇的那个小翠镯子,不过镯子已碎,里面残剩的不过是一小段。
看到玉娇专注的眼神,端木易就明白她认得这个东西:“不拿出来带回去吗?留下做个念想也好。”
玉娇笑了笑:“我原以为她不喜欢我送她的东西,不想,她竟然随时戴在身上。这玉镯恐怕不是戴在手腕上,就算脱落也会滑入河水沉到水滴。所以这镯子,应该是宋薇拿在手上的,不小心碎了,碎成几段的东西有些沉入水中有些被凝固在冰种,另一些,应该还在宋薇的手上。
她为什么在死前把小翠镯子脱下拿在手上呢?
手掌中的温热渐渐融化了冰块,不一会儿玉娇的手掌上就流淌下许多冰水。寒风刺骨,然而她浑然不觉,一心沉在自己的世界。
端木易默然无声陪在一侧,挺起身板为她遮挡掉河面的冷风。嘴唇轻抿着,似乎看到玉娇如此专心致志,倒能让他放心不少。
也许是冰块融化地够快,竟然将那一段玉镯渐渐裸出了些许。触碰到玉娇的手掌,豁然而来的一丝电流划过玉娇心房,她惊呼一声闭上眼睛,仰后倒入了那个士兵们挖出来大窟窿里。轰隆一声溅出水花,惊得一旁的端木易也反应不及。
脸颊上的冰水似虫子蠕动,慢慢淌在端木易的鼻尖唇畔,最后都汇入他儒雅而精美的下巴上。晶莹悬挂着,像美人泪珠。
玉娇连吭都没有吭一声就沉入了水中,昏天暗地的河水带着寒冬的凌烈刺骨扎进皮肤,立刻令她浑身战栗抽搐,像有千万吧刀刃在一起剜着她的血肉。没有持续多久,这种刺痛便已经麻木,她亦无力挣扎,只有脑海之中落水前自己触碰到玉块时的那一些景象,牢牢地镂刻进了心里。
她看到了宋宽。
竟从宋薇身上的玉块上看到了宋宽。
这足以说明两点。第一,宋薇死前的确与宋宽在一处;第二,宋宽没死,宋宽是有未来的这玉镯定是被宋宽触碰过,所以玉娇才感应地到这些。但是令她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关于宋宽的未来会附着在宋薇的玉镯上?如果他在宋薇死前也触碰过玉镯的话,那么也就是说,宋薇是死在宋宽面前的。那么,宋宽现在的境况肯定是十分危急的。
想到此,她的双腿使劲浑身力气蹬了一下。可是即便如此,在她如今的体力看来,也无异于杯水车薪,只划动微微波澜,并起不了什么作用。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鼓传来朦胧的划水声。听起来越来越靠近自己,仿佛就近在耳侧。玉娇徐徐长开眼睑,略带发青的河水如碧色的玉石,这种恍惚里一个如鱼般灵活的身影游移而来,稳稳托住她的腰身,竭力往窟窿口游去。
“呃……”嘤咛之声随破水之时自然流出于口,新鲜空气骤然钻入胸腔里,让玉娇重重挣了一下,然后晕厥了过去。
端木易也爬出水面,拍了拍玉娇的脸,见没醒过来,只能实行抠水之术。将玉娇的身体扛到肩头,脑袋垂下,狠狠拍她的屁股:“小哥你怎么样?”
“……呕……噗呕……”玉娇喝进去不少水,此时肚子正顶在端木易的肩头,屁股上又被狠狠甩了好几下,不禁全都吐了出来。吐得面红耳赤,几乎把五脏六腑都掏空了。
“小哥?”将玉娇平躺放在冰面上,再行拍了拍她的脸颊,玉娇这才渐渐舒缓过来。
正文 第六十七章 谍中谍
“咳咳……”撑起的身体无骨柔软,玉娇觉得浑身软得像面条,四肢都提不上力气。虚靠在端木易的胸口,任他抱着自己。
药石羹汤平日都是端木易亲自端进来喂她吃喝,打从她从冰窟窿里逃过一死之后便就如此。本以为只是他一时歉疚在心,没能保护好自己,这才赔罪似地伺候一两天,谁知道半个月过去,端木易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她偶尔就会问:“你就不怕被人说闲话?”她记得端木易最介意蜚短流长,怎么一时之间转性了?
他就答她:“如今你是男子,我怕什么?”
这个……完全就是诸葛均上身的感觉。
端木易的固执最终还是让玉娇妥协,反正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感觉不错,她犯不着拒绝这件肥美之事。
说起来惭愧,那日河水阴寒之极,玉娇只不过在水里呆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造成了肢端冻伤,喝进去的那几口冰水也使得肺部受损,已经咳嗽了半个多月。大夫说,若是再迟一会儿,她这副四肢可就都成了摆设了。偏偏端木易却安然无恙,不过休息了一两天,便杵在她房里寸步不离的了。
落水之后端木易便另寻了个住处,在麟州城郊外租下一个简陋的小院,暗地派人把守,又从市集买了个丫头回来供她差遣。
此时两人一处坐在院中的婆娑梅下,因大夫说她受的冻伤最好能多多晒晒太阳,于是端木易总动不动就将她搬出屋,锁在怀里一起洗日光浴。
丫头浅眉在石桌上奉茶,拿出漆盘里的小碟点心之后,嘴角都是些暧昧不清的笑意。
玉娇虽然这几日一直处于被看的位置,可还是习惯不来。瞧浅眉的表情就知道她现在的脑海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于是努力咳嗽几下,示意别如此明目张胆地YY主人。
浅眉捂着嘴笑,莲步离去不打搅那二位。
玉娇生气地舂了端木易一肘:“你究竟要做什么?现在人人都以为咱两是断袖,你满意了?”
端木易耸了耸肩:“我只是遵照殿下的吩咐保护你照顾你,不能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上一次已让你险些丢了性命,所以我绝对不允许再有下次了。”
他最近连一向叫得十分欢的“小哥”两字都省了,张口拈来一席话用以堵玉娇的嘴。
玉娇眉一挑:“你何时跟诸葛均一个鼻孔出气了?想当初,你可还巴不得我离你家殿下远一些呢”
“呵……”端木易不好意思地笑,将手臂更加收拢。
“喂,你别笑。这些日子我一直问你事情查得怎么样了,你都没告诉我。快,现在说,外头怎么样了?”夜龙舟大赛已过,关于燕舞楼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另外宋宽眼下究竟身在何处,这一桩桩悬案都挂在玉娇心头,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为诸葛均办事的首要目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一得空,她就缠着端木易问事情调查的进度。
端木易道:“等你身子养好再说。”
“已经差不多好全了。”只要端木阁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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