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只是不晓得为什么,我今日总有些心神不定。”赵云淡淡摇头,眉宇间藏着几分隐忧,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是为何如此。
苏岩心头一跳,莫非赵家有事?听说亲人之间,总有一种心电感应。
“阿二,阿二!”紧闭的门猛然被人拍动,叫着赵云的小名,声音凄厉惶恐,仿佛身后被恶鬼索命一般。
赵云站起来,拉开门扉,一个人顺势而倒。
他赶紧将那人扶起,借着微弱的光亮,漏出一张憨厚老实的脸孔。
竟是赵风。
他浑身上下早已湿透,长发散乱,泥水肆意横流。那张脸上,布满了恐惧。赵风瑟缩在赵云的怀中,像个孩子一样颤抖呜咽:“阿二,去救爹娘,去救爹娘啊!”
他的长衫早已破烂不堪,遮蔽不住的衣衫之下,露出黝黑的皮肤,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中,正流着鲜红的血液。
“发生了什么事!”童渊眉头紧皱,看到赵风这副模样,想也知道出了大事。
“黄巾军来了……”
一句话,将苏岩的思维顿时劈的混乱无比。
这里毕竟不是世外桃源,她总是在逃避,总是在闪躲。她不愿想起这乱世的一切,躲在众人的笑脸之下,笑的如桃花般灿烂。
可,终是乱世啊!
恍惚中,苏岩仿佛看见一片粉色的林子,里面的桃花开的那么灿烂,就像今日。
她的眼前,却仿佛着一段鲜红的绸布。
“姐姐……嘻嘻,姐姐你在哪里,宝儿来抓你了……”
许多人影在那片鲜红之中闪动,耳边是传来许多女子轻轻的笑声。“来啊来啊,来抓姐姐啊!”
蓦然,人影都不知去了哪里,耳旁再没有一点声音,正当她想要取下那块红绸的时候,一股大力推来,她狼狈的踉跄了两步,传来“噗通”一声……
童渊“蹭”的站起来,拿出立在角落的长枪,沉声道:“子龙,我们下山去。”
“是,师傅。”赵云冷着脸站起来,将赵风交给已然走到旁边的百里贺,同样握住一杆长枪,只是,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等等。”苏岩终于回过神来。
“岩儿?”童渊看向她,满目讶然。
“我也去。”苏岩拾起手边的长鞭,鞭头缀满了银光闪闪的铁片,这是童渊今日送她的生日礼物。
“岩儿,你别去。”童渊道:“那些东西,你见了不好。”
“不,我要去。”她定定的握着长鞭,细细的将它缠在腰间,又拎起一根稍细些的长枪。
“岩儿你……”
“叔公我们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童渊一怔,默默的点点头:“走!”
三条人影,遽然消失在漫天的雨丝之中,百里贺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扶着赵风到里屋躺下,为他上药疗伤。
小疙瘩村里,如同人间炼狱。
一个个头绑黄巾的兵丁如狼似虎的四处,奋力反抗的各家青壮身上早已狼狈不堪。狰狞的笑声与凄惨的喊叫声交织在一起,合奏着一曲哀鸣。
即使他们再骁勇,再悲愤,农家的锄头菜刀又怎么比的过锋利的杀人兵器?
那些黄巾军早已是身经百战之躯,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生死,如砍瓜切菜一般,劈向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淳朴农人。
“爹!娘”赵家门前,十几具黄巾军兵丁的尸体散乱的倒在地上,赵云瞠目欲裂,通红的眼睛望着倒在血泊中的赵父赵母,发出凄厉的喊声。
赵父手中仍死死握着一把砍柴刀,赵母浑身浴血躺在他尸身不远处,瞪大眼睛望着苍天。
已没有声息。
赵家嫂子浑身凌乱的倒在房门口,身上一片狼藉。
周岁大的赵忠祥腹部被一杆木制长枪刺穿,高高的挑起在枪头。
单纯的眸子早已无神,浑身青紫。
苏岩心中一痛。
“我们分头行事,子龙,你且去武菱姑娘村里,我去其他村里,岩儿,你将这里的黄巾余孽都杀掉吧。”童渊望着双目里透出狠历的苏岩,心里并不想让她见识这样的血腥。
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既然学了武,既然要报仇,就不能干净。
“是。”赵云几乎没有停顿的转身离去,童渊斩杀几个闻声而来的兵丁,看了苏岩一眼,远遁而去。
雨中,苏岩一身白衣,定定的站了片刻,忽然飞身而起。
“猪狗不如的畜生!汝等日后必要下那十八层炼狱,永世不得超生!”女子嘶哑凄厉的声音响起,几个兵丁嬉笑起来,仿佛对她怨毒的诅咒之言毫不在意。
其中一个兵丁伸手过去拎开女子怀中的小孩,随手一扔,也不管扔到何处。另一人则扑上那衣衫褴褛的女子,正欲行那禽兽之事。
“虎子!”女子撕心裂肺的大叫,目光惊恐的追着自家孩子的身影,奋力挣扎,却是全然顾不得压在她身上的人影,脸上湿润的不知是泪还是雨水。
然而,她的叫声戛然而止。
墙头上,小小的孩童蜷缩在白衣女子怀中,双手扑腾着,哭泣呜咽:“娘!娘!”
十几名兵丁愣愣的瞧着那笑容婉约可亲的小少女。
“我来陪你们玩好不好?”
1卷 有女苏岩 25。杀戮(二)
原来杀人事件很简单的事情。
苏岩在现代的时候,连怎么杀鸡都不知道。买回来的鸡鸭鱼肉早就被勤劳能干的菜市场叔叔阿姨给料理的清清爽爽,只等下锅,她最多也就是敲敲鸡蛋谋害一下未成型的小生灵,抑或者在尸体身上动动刀子——当然,那是指动物。
她木然的把长枪从兵丁X的布甲里抽出来,然后,看着那人胸口破开的大洞里溅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衣。
雨水不管不顾的冲刷,却洗不掉空气里浑浊的血腥味。
她看了眼早已昏过去的虎子娘,再望了望神色呆滞看着她的时候隐隐瑟缩的虎子,抹去了脸上不知道是水珠还是血珠的粘稠玩意,转身离去。
原来她生气的时候,杀人也可以毫不手软。
苏岩一路的冲出去,挨家挨户的杀。
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转着几个人的容颜。
赵家爹娘,嗯,他们一直都本分老实,她弄来了种子,不管不顾的丢给他们照料,轻飘飘的说了几句话,让他们累死累活的干,给的钱其实真的没多少,但是他们好开心。每年都把最早结的果送上山,哪怕三伏天,也不会不说一声就自己切个瓜尝尝。她知道他们卖了剩下的瓜得了几贯银子,可是老实的他们也不昧下,每次都要她好说歹说,最后等百里贺发话才收下一半的钱,心里还过意不去。心疼的花了钱扯了上好的衣料子,也不舍的给自己家里多添几身衣裳,手工好的赵家嫂子总是选了最好看的几身巴巴的给她送上来,还担心她长得快,几个月就送一次。
嫂子有点贪心,可她最多也就是拿做衣服剩下的布料绣几条帕子,卖点钱当自己的小金库。苏岩还记得那天她跟着赵云来玩,看见嫂子绣帕子,她还脸红的说,存了钱给孩子以后念书。
还有赵忠祥小朋友,多可爱的娃啊,能说话了以后见了她就喊姐姐,也不管爹娘纠正了多少次,就是死性不改。他最喜欢吃的麦芽糖,她还藏了一包没来的及偷偷喂他,看他馋吧馋吧的望着她眨眼睛,她就好开心,以前也是这么逗表弟的吧,拿大白兔当诱饵,小屁孩就天天跟在她屁股后头转,一点节操都没有。她说过以后要教他当主持人,小屁孩冒着星星的看她,她晓得他不懂,可是只要是她说的,他总是乖乖的点头。
牛家的叔叔婶婶,寡妇刘嫂,好多好多的人啊,为什么那些人,就能那么狠呢?他们不知道人的身体是很脆弱的吗?不知道碰伤会痛,痛了会哭吗?
刘嫂还说要教她纳鞋底呢,虽然她总是喜欢拽着自家那个爱哭鬼的小子在自己面前晃荡,可是,她总是偷偷的搂着她喊苏岩乖,漂亮的眼睛眯成条缝,多像小时候她考一百分老娘夸奖她的时候啊?
李爷爷喜欢她,拿她当自己亲孙女似的,即使小荷也比不上。哦,小荷姓李,就是李爷爷的亲孙女。李爷爷给她吃糖,她看见小荷的眼睛都红了,她也想吃,可是李爷爷就不给她。他说苏岩是妹妹,小荷大了,不该吃那么多糖。从前姥姥特疼表姐,什么好东西都给表姐不给她,她嫉妒的要命,也好难过,她恨死表姐了。可是小荷一点也不,她拉着苏岩的手叫妹妹,爷爷昨天也给了我一块花生糖呢,我没吃,太甜,妹妹吃蛤?
还有她讨厌过的胖叔叔,好像老是打胖婶。可是那天她偷偷的看见了,没别人在的时候,胖婶教训胖叔叔呢!胖叔叔一边哀哀叫,一边却笑眯眯的,偷偷搂着胖婶的水桶腰紧紧抱着,后面她没敢看,长针眼啊!
还有……
苏岩的鞭子也解下来了,长枪舞不动了,她就拿鞭子抽,锋利的铁片很轻松就可以割开那些人的脖子,她看见血了,可是她一点也不怕,她喜欢的人都躺着,欺负他们的人倒下了,可是他们也不会笑了,也不会拍手夸她干的漂亮干的好。
小岩儿,干嘛哭呢?赵云那臭小子又欺负你啦?二牛哥给你报仇去。
于是被打的很凄惨的二牛哥昂首挺胸的回来了,岩儿岩儿,赵云说他没欺负你,你老是欺负他。
百里丫头,吃饭了没,来来,大娘这有新粟米烙的饼子,吃一个吧?跟你说啊,我家那小子最近可勤快了,天天缠着邻村的秀才要念书呐,我打算明天送他去私塾,以后本事了,你嫁给他吧?
没过几天,她就看见大娘追着他家儿子满村疯跑:啊臭小子,老娘让你去读书你敢打先生?那小子边跑边喘还边咆哮:谁让先生说岩儿妹妹坏话,先生是乌龟王八蛋!
好多好多,跟放电影似的,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
苏岩总觉得自己好冷情,冷淡的心里都有点冰冻。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啊,她只是个过客,她跟自己说,只要能好好活下去就好了,她不要银子不要权利什么都不要,她只想冷眼旁观当个真正的过客。
可是……心里为什么这么难过,这么痛又这么恨呢?
黄巾军,他们不是造皇帝老子的反吗?不是要给天下穷人一个公道吗?为什么他们要欺负和他们一样可怜朴实的人,为什么他们要那么残忍?
苏岩哭了,哭的泪眼朦胧,绕着整个村子走了一圈,好像没站着的人了?那些活着的朴实乡邻们,胆小的晕了,胆大的也是害怕的望着她。她不管,她也怕,可是她要保护他们,她不能让这些刽子手毁了一切,虽然……好多好多美好的东西都已经没了。
“岩儿!岩儿,别打,是我。”赵云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好多拿着棒子抗着锄头的人,他一看苏岩这模样,心急的连忙冲上去,不小心吃了一鞭子。
苏岩的鞭子给他夺了去,她就那么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她心里好明白呢,也不是故意打他的,看着他眼里的担心和哀伤,就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是心呢,还是心里的冰呢?
“岩儿,别哭,没事的……”赵云赶紧抱住她,看着她软在自己怀里,脸色苍白得像个快要碎掉的瓷娃娃,心疼的胸口一阵一阵的疼。
“子龙哥哥,你回来了。”
“嗯。”赵云抱着她,忍着满眼的泪。
好痛好痛,那是他的爹娘,他的家,他的嫂子和小侄子,还有漂亮的没过门的媳妇,都没了。
雨丝唰唰的,下的越来越大。
1卷 有女苏岩 26。善后
苏岩睡着了,她做梦了。
她梦见了高楼大厦汽车飞机,梦见了自己家的蜗居,爸爸妈妈和哥哥正在一起吃饭,他们的表情很伤感,小侄子端坐在一旁,时不时的嚷嚷两句。
苏岩看见了自己,当然,只是照片,彩色的,被放大了,端端正正的摆在客厅里液晶电视的边上。那是自己考大学哪一年拍的,特傻,穿着红线衫黑马甲,整一个大妈,好挫。她知道那就是自己,可是她忽然没办法习惯那张透着傻气的笑脸,平凡普通,但是妈妈说,她笑起来总让人觉得贴心。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没的,好像,就是睡觉的时候吧?她身体一直都不好,娘胎里带的哮喘,感冒的时候折腾的她老是想死——也许是因为想的太多了,结果她真的死了,死的能那么安静,那个时候,肯定谁也不知道。
苏岩忽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当年那么不爱拍照呢?竟然让他们选了这么一张难看的给她当遗像——要是有不认识的人看见了,肯定会对她妈说,哟,这是你妈吧?死的好早啊,还很年轻啊——
苏岩知道自己和妈妈长得很像,那时她也讨厌自己那张很像妈妈的脸,因为太普通。
可是现在,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可以重来。
她再也不嫌弃自个的脸了,也不会嫌弃老妈的严厉,她一定乖乖的,听话。
她想扑过去叫爸妈,身后却传来一股好大的力,她无力反抗。
然后她梦见了后来。
穿越之后的点点滴滴清清楚楚的浮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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