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都是一震,这句话是苏东坡《晁错论》里面的话,绝对是对症下药了。
“夫人这三句虽然简单,却是至理。”晏殊的眼中透出深思的光彩,似有所悟。
“能得晏先生称赞,倍感荣幸。诸位继续,我且听着。”说这种笼统的大道理最安全。政治的东西太丑陋,没心术就离远些,否则怎么死都不知道。
可能是我的这段话带来的启发,接下去争论更激烈了。我看桌上东西吃的差不多了,便离席走进厨房,从灶坑里扒拉出我埋在里面的土豆,小心地将灶灰拂去,装在大盘子里,再从煮水锅里舀了一壶已经晾凉了的水,一起端了出去。
“这是什么?”几人都是看着盘子里黑乎乎的东西,目瞪口呆。皇帝大人皱眉问道。
好吧,我承认这个东西是有些卖相不好。不理会他的问话,我用筷子插进土豆,双手使力将其剖开,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他们的表情更加好奇,我笑着卖关子:
“这些都是寻常百姓家常吃的东西,大家尝尝再说,如何?”
皇帝大人表情有些犹豫,果然啊,皇家的小孩没乐趣。我正准备身先士卒,云逍和晏殊就同时伸出筷子,各从中心夹了一块,那表情可以用四个字形容——“义无反顾”。
“其实这味道最好的是外皮部分。”我用单只筷子插起一整块黑黄相间的土豆块,正准备送进口中,却被皇帝大人抓住手从中拦截,直接塞进口中。我那句“当心烫”才说了一个字,他就中招了,他瞪着我,眼神痛苦而哀怨,我只好报以无辜的眼神,倒了杯凉开水给他。
烤土豆的魅力我是知道的,我还是小鬼时第一次吃到,当时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也吞下去。他们也不例外,将论战扔在了一边,大吃特吃起来。所有的土豆一扫而光,还有些意犹未尽。我为每人倒了一杯温水,然后问道:
“东西吃好了,你们不继续吗?”
“已经得出结论了,他胜出了。”皇帝指指晏殊。
“我这个出题人还没有听到最后,晏先生就胜出了?”我刚刚进厨房的时候,擂主还是皇帝,怎么突然就变天了?
“在下最后答出了四公子的问题,自然胜出。”晏殊笑着说:“夫人欠在下的许诺,先记在帐上,将来必向夫人讨回。”
我看了皇帝大人一眼,他只是好风度地微笑。我第一反应就是莫不是这家伙故意放水,好让晏殊有机会将婚姻自主权讨回去。可是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了。
酒足饭饱,人才也试炼完毕,我们也该走人了。皇帝大人一摸口袋,动作僵住,看着我。我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打扮好了就被他直接拉出了宫门,我根本没机会,也没想着带钱。而他的钱估计也都在李福海身上,我们两个是货真价实的身无分文。没办法,谁让他说了要请客,皇帝大人金口玉言总不能说了不算,我只好摘下腰间的凤纹羊脂团佩,放在柜台上,这一餐好昂贵啊!其余几人就当没看见我的动作,毕竟帝后吃饭付不出账,绝对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孔潇在此地与我们作别,回陶家去了,皇帝大人兴致勃勃地带我们去听说书。看来他对孔潇说过的话还真上心了。
坐在人群之中,听其他人把自己吹到天上有、地上无,是件很别扭的事。他们三人倒是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我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现在的自己脸有多红,他们可不可以少夸张一点,我根本听不出他们说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在皇帝大人似笑非笑的表情之中,我们结束了这个漫长的上元出行。然后在李福海等人如释重负的眼神之中,我们回到了皇宫。
第九章
新年最后的假期在我昏天黑地的补眠中度过,而选秀的工作在正月十八日正式恢复运作,这也给了我最好的理由再不去御书房。
也许是发现我的忙碌并不是装出来的,也许是心照不宣,他也没有勉强我。我们的关系就像现代社会的丁克夫妻。每日都是先被李福海三催五请起床洗漱,陪他简单垫过早餐,送他上朝,再睡一个回笼觉后起床,接见来请安的后宫嫔妃,东家长西家短闹一上午。午餐通常各自解决,我在凤仪宫,而他则是用来应酬后宫各位美女到龙泉宫午餐。下午他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我在长生殿理事,各上各的班。如果不用应酬大臣,那他一般都会回来和我一起用晚餐,听我做选秀工作简报。古代的娱乐少得可怜,我这个假冒才女很快就现了原形,他现在睡前最大的兴趣就是教我下棋,尽管每次都被我的昏招和悔棋的举动气得七窍生烟,却还是乐此不疲。当然还有一件事更让他乐此不疲,那件事,嗯,不提也罢……
“臣妾给娘娘请安。”王昭仪的采薇殿里,整齐的请安声响起。
我微笑着从请安的人中间穿过,走向主位上的斜倚着的男子,原本坐在他身前的王昭仪早已起身,垂手立在一侧。她穿着一身水红色的华贵曳地宫装,云鬓微松,意态柔婉,粉面含春,端得风情万种。我心中冷笑,这一出是演给谁看的?
面上不动声色,我在离他还有几步的地方屈膝行礼,口称:“臣妾给皇上请安。”
“梓童怎么来晚了?坐!”他仍旧是那副慵懒的样子,指指自己身前的位置。和小老婆调情被大老婆碰个正着却理所当然,这就是古代中国男人的逻辑。啊,忘记了,还有一群小老婆在参观。
我垂首谢恩,只当没看到他的指示,走到左手边离皇帝主位最近的位置坐下。
“回皇上,臣妾俗事缠身,故而来迟,开席后一定自罚一杯,向皇上和诸位姐妹告罪。”我转向王昭仪,微笑着说:“阿珞你也坐吧,像刚才一样才好。今日是你生辰,这座飞天玉雕是本宫的一点心意,权充芳辰之贺。”
我手一挥,疏影便捧着托盘走向主位,王昭仪向我跪下谢恩,双手接过托盘。没错,今日后宫众人济济一堂的原因就是王昭仪的生日。王昭仪是我和淑妃之后后宫第三号人物,又有个好父亲,她的生日当然不能忽视。
我到来后,生日宴正式开始。大家方要举杯祝酒,王昭仪便微笑着说:“皇上,臣妾有话要说。”见皇帝点头应允,她方微笑着说:“承蒙皇上眷顾,皇后娘娘与众位姐妹抬爱,为着阿珞的生日前来采薇殿共聚。阿珞无以为报,前日家母为阿珞生辰入宫,送来化外之地的一种陈年葡萄酿,特请皇上、皇后娘娘以及诸位姐妹品尝。”
葡萄酿?我接过白玉杯,一股葡萄酒特有的香气扑面而来。细细观察那酒的色泽,竟真有几分后世葡萄酒的感觉。
“这酒醇香甘厚,与西域的葡萄酒颇有不同。王大人真是有心了。”皇帝先饮了一口,赞道。我却有些疑惑,既然上头那个行家都说与西域葡萄酒不同,莫非这酒是从古代欧洲而来?我也喝了一口,葡萄的酸甜与酒的味道完美融合,入口柔滑,果然不错。众妃嫔也喝了,都随声称赞“好酒”。
王昭仪面有得色,笑着说:“这酒的来历,家父也语焉不详。不过因这酒香奇异,入口回甘,特别送进宫来,借臣妾之手孝敬皇上与皇后娘娘。臣妾一直仰慕皇后娘娘学识渊博,尤其对化外之地的民风所知甚深,不知娘娘可否为阿珞解惑?”
原来我真的已经变成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不过这王昭仪的智商也没高到哪里。
“来历不明的东西,王大人也敢送入宫中,可真是放心。”我淡然说道。王昭仪脸色一变,马上跪下告罪:
“皇上,家父只是猎奇心喜,又亲自尝过这酒,确认没有问题才敢送入宫中。请皇上明察。”将来历不明的物品送入宫中又给皇帝饮用,问题可大可小。这样头脑不清一心邀宠,只会害到自己和家族。
“阿珞不必慌张,将尚未查清来历的物品送进宫,确实有些失当。然而王大人的忠心,朕是知道的。”皇帝敷衍了一句。
“还好这酒也并非来历不明,这酒应是以希腊古方酿成。臣妾记得《史记》里曾记载过在西方有一国名唤大秦,而希腊便是大秦之前的朝代,传说希腊都城雅典有一名山名为奥林匹亚,山上有诸神。诸神之中有一酒神,这葡萄酿之方就是他传给希腊民众。希腊民众每遇年节,都会将此酒先供奉神明而后全家畅饮,传说可以带来祥瑞。此方代代相传,臣妾读过一本敦煌笔记,说以此方所酿之葡萄酒,酒味醇厚,入口香滑,色泽暗红,与西域葡萄酒琥珀之色大相径庭,种种特性,与杯中酒完全吻合。王大人为皇上寻得此酒,是为吉兆,皇上该好好赏赐才是。”
我本来想说“不知道”三个字,但是看到他摆明“坐山观虎斗”的看戏者姿态,突然有些替这后宫的所有女人悲哀。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尤其是为了这么个心里只有天下的男人,值得吗?我的好戏也不是那么好看的!我微笑着向王昭仪举杯:“这杯酒本宫敬王大人,谢他为皇上寻得吉祥美酒,也使本宫和众位姐妹有此口福,阿珞就代令尊饮了,如何?”
“谢娘娘,阿珞代家父拜领。”她起身举杯,我们二人皆是一饮而尽。
有怨气是正常反应。这段时间我太过扎眼了,除夕夜大大的露脸,年假时又与皇帝大人白天同进晚上同宿,形影不离,好容易开始上班,皇帝勤政爱民,白天的时候绝迹后宫,下了班就直接到凤仪宫报道。如果不是还有个午餐约会,恐怕她们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更别说雨露均沾了。没有怨气反而更应警惕。会咬人的狗不叫,她们怎么说我无所谓,可是若因此成为阴谋诡计的目标就太划不来了。毕竟那个男人还不足以让我为之英勇就义。
“梓童见多识广,果然没有让朕失望。”他将酒杯放下,含笑看着我,眼中却殊无笑意。我也就随口应了,他不满的冷哼一声,我只当没听见。这生日宴的气氛也瞬间转冷。
淑妃忙笑着打圆场:“多亏了皇后娘娘为臣妾等解惑,臣妾也敬娘娘一杯。”我自然微笑着饮尽。还没动筷子就喝了三杯,我头有些晕,这个身体的酒量虽然尚可,但是毕竟与那个时代的我不能同日而语,灌了一口茶方觉得好些,教坊的歌舞便上来了。
有笑声不时从主位传出来,我只当没听见。平静地吃吃喝喝,欣赏这古代最高水平的宫廷歌舞。我感觉到他的目光如芒刺,频频向我的方向探过来,他在期待什么,我生气变脸吗?我又岂会如他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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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结束,只听到有一个优柔的女声传来:
“启禀皇上,今日是昭仪娘娘的芳辰,臣妾无以为贺,也准备了一支歌舞,请皇上、皇后娘娘和昭仪娘娘观赏。”我偱声看去,竟是那位从前的美人,现在的御女夏裳。她居然还不受教吗?在生日宴上公然邀宠,无论成败,王昭仪可会放过她?
“准!”皇帝金口一开,她喜形于色。脱去外袍,里面是件蔷薇色舞衣,走到场中央,摆出一个柔美的起势,阳光透过鲛纱窗照在她的身上,折射出耀眼的光。她身后的宫女走到教坊乐者身边低声说了什么,音乐声起,广袖翻飞,彩蝶展翼;楚腰摆折,翩若游龙。我垂下眼,不忍心再看,这个女人将自己的全部都赌在这场绚烂之舞,以求打动那高高在上的君皇。太天真了,马上又有新人入宫,他现在忙着安抚后宫中的重要人物还来不及,又如何有时间为她停留?她就如同一朵娇艳的花朵,选错了绽放的时机,主人无暇一顾,那风刀霜剑又如何肯放过她,只怕花期未过就要先行凋零了。
音乐声歇,她伏在地上,身体轻轻颤动,好似还沉浸在舞蹈之中,没有回过神来。大厅里非常安静,众嫔妃的眼光都射向她,五味陈杂。我轻轻拍手:
“长袖拂面为君起,扬眉转袖若雪飞。夏御女一舞倾城,令人心旷神怡。”
“难得皇后喜欢,裳儿就再跳一曲吧。”高高在上的皇帝接口道:“皇后文思敏捷,这两句已见清丽出尘。再跳一曲这诗也就成了。”
“皇上过誉了,臣妾愧不敢当。臣妾才疏学浅,刚才那两句不过一时有感而发,若刻意为之,只怕真要在姐妹面前出丑了。真正的诗家就在座上,皇上还担心没有佳作?”有赵充容这位大才女在座,这个风头也不用我出了。
他冷淡地说:“皇后的好诗朕是无缘得听了,那舞也就罢了。你下去吧!”
“跳了这一曲,想必夏御女也累了,先歇歇。难得皇上兴致好,不如我们行个酒令。输了的人就捡自己的喜好,或歌或舞或诗或画,为大家助兴,如何?”有夏裳开头,其他人也别闲着了,有什么拿手的就都现出来,机会均等。
“梓童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吧。阿珞,今日是你生日,该行什么令就由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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