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就已经走出了十来丈远。
望着她纤细的背影,杜繁歌气得直跺脚,却又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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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萧柏之从衙署回来,一入云起轩,便追着樱柠急急问道:“今天杜繁歌有没有来找你麻烦?”
其时樱柠正趴在桌上研究苏家城郊庄园的重建草图,闻言头也不抬地回道:“来过了,又被我打发走了。”
萧柏之正走入屏风后换衣裳,一听此话,当即从屏风后探出半个身子来,“她来了?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找碴呗。”樱柠随口答道,提了笔在图纸上涂涂抹抹作改动。
萧柏之却按捺不住性子,索性衣服也不换了,直走过来抢了樱柠的笔,“别画了!先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诶诶诶,我的笔……”樱柠叫了起来,气呼呼地瞪着萧柏之,“你先让我改完,监工明天就要来拿了。”她说着,扑过去就要夺回那一管紫毫笔。
萧柏之抬手一扔,干脆把笔从窗口直接丢了出去,随即两手一合,抱住了扑上前来的樱柠,“这个不着急,叫监工再等两天也没什么打紧的。你先说说今天的事,她上你这干嘛来了?”
樱柠拗不过他,只得说道:“也没什么,她自己没来,就木槿过来了一趟。说小微原先是乡下农庄的,没学过府里的规矩,要让她去田嬷嬷那里受训一个月。还带来了一个叫铃兰的丫头,说小微去受训的这一个月里,就由铃兰来暂替她的位置。”
萧柏之在身后的软榻上坐下,顺势捞起樱柠放到自己膝上坐好,问:“那你是怎么回的?”
“我还能怎么回?我说小微做得挺好的,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不用去受训了。可木槿就是死活不答应,说什么我这样会坏了府里的规矩,唧唧歪歪个半天,后来把我给惹火了,我就跟她说,我原先就是萧府里的丫鬟,这府里的规矩我再熟悉不过了,我来教小微就行了。她这才没话说,黑着一张脸走了。”
萧柏之道:“她其实就是找借口要调走你身边的人。幸好你没让小微跟她走。要不然,小微这一走,恐怕就难再回来了。”
“我知道呀,所以我才不会让她得逞。”樱柠在他膝上悠闲悠哉地晃着两条小腿,得意地挑着秀眉,“就这点小伎俩,也好意思拿来我面前耍,也不怕丢人现眼。姑奶奶谁呀,宫里都混过的,还能怕了她不成?”
萧柏之失笑,忍不住抬手拧了拧她鼻子,“你呀,真是得势不饶人!不过,樱柠,照我说,以后你也别直接跟杜繁歌对着干,把她得罪狠了,对你没好处。以后再有什么事,你就往我身上推。我来出面做恶人。你呢,就像今早一样,躲在后面扮无辜好了。”
樱柠满不在乎地一笑,“我就这么没用吗?这点小事还搞不掂?再说了,你一个大男人,整天管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无不无聊?”
萧柏之轻轻拧了一下她脸蛋,“我这还不是怕你被人欺负!这后宅里的女人斗起来,那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你是不知道,当年我娘……”说到这里,他陡然意识到说漏嘴了,猛地闭上了嘴巴。
可已经迟了。樱柠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眼睛闪闪发亮,“当年你娘怎么了?有什么故事?”
萧柏之拿手推开她,“别这么八卦。起来啦,我要去换衣服了。”
樱柠却拉着他不肯放,“别走呀,话还没说完呢!哪有说一半藏一半的?”
萧柏之被她缠得没法,只得重新坐下来说道:“樱柠,你在府里从没见过我爹的姬妾,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你爹的妾室不都在渝山关吗?”
萧柏之又问:“那你知道我爹为何把小妾都安置在渝山关?”
“因为你娘的缘故?”樱柠猜测。
萧柏之点头,“正是。我娘生我那一年,我爹纳了三个小妾,把我娘气了个半死。后来,我娘花了一年时间,把那三个女人给处理掉了。一个是诬陷她偷了东西,把她给卖掉了;另一个是给她下了迷药,然后找个男的过来,再假装去捉奸,最后把她给浸了猪笼;最后一个……”他皱了皱眉头,作沉思状,“让我想想啊,时间有点久了……啊,我想起来了,最后一个那时她已经有了身孕,我娘让人在她下楼梯时推了她一把,结果就一尸两命了。”
樱柠听得瞠目结舌,这萧夫人手段还真是了得啊!可想想又觉得不对劲,拉着萧柏之的衣袖问道:“不对啊,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的?难道你娘会跟你说这些事?”
萧柏之面上现出一缕羞赧,“我娘怎么可能跟我说这些?我那时只得一岁,我娘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一边抱着我一边跟蔡嬷嬷商量着要怎么整治那些小妾,才通通叫我听了去。我……咳咳,这些事我谁都没说过,跟你说只是提醒你要留个心眼,不要着了别人的道。你不许给我往外传啊。”
樱柠没接他的话茬,自顾自八卦道:“那你爹就是因为这个才把妾室都带去了渝山关?”
“是啊,也怪我娘那时太心急了,短短一年之内就处置了三个。她就是做得再隐秘,也难免要让人起疑。我爹为这事跟她吵了好几次,可能也伤到感情了吧,后来干脆主动请缨,去了渝山关戍守边境。现在他的那四五个妾室,都是去了渝山关那边才纳的。反正山高水远的,我娘也管他不到了。”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唉,这些年我娘也不知道有没有后悔过,本是想收回我爹的心的,结果却把我爹越推越远了。”
樱柠却颇有些不以为然,“如果留你爹在身边的代价,就是要与人共侍一夫,那还不如不要。这事是你爹有错在先,怨不得你娘。”
萧柏之点着头附和道:“我也觉得我老爹做得欠妥。这后宅里女人的纷争,由来都是因为男人而引起的,岂不是就得靠男人来调节?我爹这样子远远地避开了去,看似解决了问题,实则治标不治本,实在是有些不够男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纵使不能给自己的女人带来安乐,最起码也不该给她带来烦恼。就算带来了烦恼,也要自己一力扛下,不能叫这烦恼去伤害她。”他说着,伸手揽住樱柠的腰,“所以,樱柠,你听我的,让我替你来应付杜繁歌。她有什么招数,我都帮你挡下。你只要躲在我背后做个快快乐乐的小女人就好。”
樱柠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嘴上却道:“可不是嘛!如果没有你们男人三妻四妾,我们女人何苦斗来斗去地折腾?祸事是你们惹出来的,可不得你们来收拾?”说着想起了什么,半仰起头,斜斜睨着萧柏之道,“我可警告你,一个杜繁歌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你若是敢学你爹那风流样,一个接一个地往府里带,看我不一刀阉了你!”
萧柏之笑得痞坏痞坏的,“你把我喂饱了,我自然就不会再惦记别的女人了。”说到此处,他突然想起早上的事来,猛扑过来把樱柠压到了软榻上,“对了,早上我帮了你,说好晚上要给我奖励的……”
樱柠忙不迭地左躲右闪,吃吃笑道:“现在还没到晚上呢!”
萧柏之却不管不顾地抱着她一通乱啃,“天马上就黑了……”两人笑着闹着,在软榻上滚作一团。
小微端茶过来,在窗外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一张白净的脸庞刹那间飞起了两团红云。她站在原地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悄然掉头回去。走了两步,却又忽然停住脚步,回身把窗扉悄悄地掩上,这才像做贼一般,逃也似的地溜走了。
天边,十里斜阳徐徐铺开,映得半个天空如同火烧一般。
☆、第一百二十四章
萧柏之原与樱柠约好,每十天就上杜繁歌那去过一夜。可多年心愿一朝得偿,萧柏之飘然欲飞之际,只恨不得能整个人粘樱柠身上,一时之间倒也顾不上杜繁歌的面子了。如此,在樱柠的云起轩里一呆便是一个月。
杜繁歌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忍不住把樱柠喊去敲打一番立立规矩。
“我念你是新人过门,才对你宽容了一些。可如今已过了一月,我作为主母,于情于理都该教教你这萧家的规矩。”她端然坐在上首,垂着眼帘,翘着兰花指漫不经心地撇着茶末,竭力摆出一副不将樱柠放在眼里的大度模样,“这小妾呢,不过是个候补,是在主母每个月身子不便的时候,替主母服侍夫君的。你是个聪明人,应当清楚自己的身分,不要学那些低贱出身的浪蹄子,搞些上不了台面的狐媚手段来迷惑男人。萧家不比那些小门小户,容不下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以后呢,一个月里头,就让柏之去云起轩里留宿个三四夜。你若是懂规矩守本分,我也不会亏待你,方便的时候也会多提点柏之一下,让他多去你房里几趟。”说到这里,她总算停了手里的动作,抬起眼眸来定定看着樱柠,“你我妻妾和睦,柏之在外做事才能安心,母亲那边也看着高兴,你说是不是?”
樱柠半边身子都倚在椅子的扶手上,正就着日光懒洋洋地打量自己早上刚染的丹蔻。听得杜繁歌总算说完了,她掩嘴打了个呵欠,慵懒着嗓音轻笑道:“大少夫人,你刚才那一番话,其实全都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了。这事你得跟大公子说去,跟我真的说不着。腿长在大公子身上,他爱上哪个院子去是他的事,你一个正室夫人都奈何他不得,我一个小妾又有什么能耐能管着他?总不成他去我那边,我还拿扫帚把他往外赶吧?这也不合规矩呀,你说是不是?”
杜繁歌总爱拿规矩说事,樱柠就用规矩将她顶回去。果然,几句话一出口,杜繁歌当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她把茶盅往桌上重重一顿,圆目怒睁,愤愤然瞪着樱柠,“你!”
樱柠巧笑嫣然,“我怎么了?可是有哪里说错?”见杜繁歌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施施然起身道,“大少夫人若没有别的吩咐,我可就走了。大公子说晚上想吃核桃酪,这玩意儿做工耗时,我现在就得回去准备了。”说着,转身欲离。
杜繁歌被这最后一句噎得胸口一痛,噌一下霍然起身。她起得太急太猛,带得桌上的茶盅也乒乓一下在地上跌了个粉碎,可她无暇理会,只横臂指着樱柠喝道:“站住!我还没发话让你走,你怎么能走?你懂不懂规矩?”
樱柠回过身来,挑了挑长长的眉梢,“哦?那大少夫人还有何吩咐?”
杜繁歌气昏了头,再顾不上装腔作势地说那些场面话,只恶声恶气喝道:“做小的就要有个做小的样!你不懂规矩,好,我来教你!从明儿开始,晨昏定省,每日两次过我这边来问安服侍!”
樱柠反诘道:“母亲都没要求晨昏定省,每月只朔望两日过去请安。难道大少夫人年纪轻轻的,身子倒反而比母亲的还不济?可樱柠也不懂医,就是来了也帮不上大少夫人的忙。”
话音刚落,木槿已连声叫了起来:“呸呸呸!我们大少夫人身康体健,不知多有福气呢。青天白日的,你少咒我们夫人!”
杜繁歌缓缓地抬了抬手,止住了木槿。她盯着樱柠,目光阴鸷,“我需不需要人服侍是一回事,你来不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过是看你有没有心。”
妾室服侍正房,这本来就是规矩,杜繁歌这么要求,也无可厚非。樱柠若一再推托,反倒显得她不懂事。当下,她轻轻一笑,“我倒是有心来服侍大少夫人,但是樱柠向来手笨,就是不知,到时如果樱柠不慎打掉了夫人珍藏的瓷器,或者茶水里不小心混进了几粒老鼠屎,大少夫人会不会很介意?”
杜繁歌的脸一下黑如锅底。她是想把樱柠拘在身边好好折辱一番,可真要放这么一个人在屋里,防不胜防,岂不是在给自己找堵?可要是任樱柠这么逍遥快活,她又满心不甘,一时进退维谷,竟无言以对。
樱柠略等了一等,不见她回答,冷冷一笑,拂了拂袖便要扬长而去。
孰料这倨傲的态度瞬息激怒了杜繁歌。她暴喝一声:“放肆!我还没让你走呢!给我站住!”
可樱柠岂能听她的?刚才要让柏之均分雨露不成,转眼就变出个早晚请安的招数,这要再呆下去,不知她又会捣鼓出什么幺蛾子来。当下对于杜繁歌的怒喝,樱柠只置若罔闻,脚下步伐非但不停,反而加快了速度,朝着院门匆匆而去。
杜繁歌愈是狂躁,紧跑几步冲出花厅,对着守门的嬷嬷放声喊道:“不许放她出去!把她给我抓了,掌几个耳光让她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序!”
话一出口,不仅樱柠顿住了脚步,守门的嬷嬷们也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皆畏缩中带了点犹豫。她们虽是杜繁歌院子里的人,但这一个月来苏姨娘风头大盛,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谁又敢真的对苏姨娘动手?
杜繁歌见指使不动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