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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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夫记- 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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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话胡搅蛮缠,却顶得萧柏之只能怒目而视,“你……”
  他“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论官阶,他不比吴恪低,可论起这为官的油滑,他却远远不及吴恪。他在仕途上的顺利,不过是借助了家世的便利,再加上找对了靠山;可吴恪混迹官场数十年,早已被淬磨成一老油条;萧柏之又岂能是他的对手?
  看到萧柏之哑口无言,吴恪冷冷一笑,转而对着狱卒吩咐道:“去拿几根绳子来,把她的袖口和裤脚都捆牢了!”
  刑台上的樱柠听到了,顿时意识到吴恪的意图,瞳孔骤然紧缩。不!她宁可去死,也不要这群肮脏丑陋的东西在她的衣服里乱窜!她抬起头来,把求助的眼光投向了萧柏之。
  给、我、一、个、痛、快!
  萧柏之读懂了她无声的祈求。一刹那间,他的心像年久失修的老房子,轰然坍塌,整个世界一片黑暗。那是樱柠啊,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樱柠啊,他怎能亲手把她毁灭?!
  可是樱柠持续而坚决地恳求。毫不迟疑,毫不退让。
  他的心颤抖起来,牙齿把唇舌咬出了满嘴鲜血,却浑然毫不自知。泪水不知什么时候漫上了眼眶,透过一片朦胧的水雾,他戚戚望着樱柠,微微地摇了摇头。告诉她,他,做不到。
  这时,狱卒找来了绳子,走上前去捆绑樱柠的两只袖口。樱柠剧烈挣扎起来,用可以活动的两只脚踢打狱卒,口里凄厉叫骂:“滚开!你这混蛋!不要碰我!”
  吴恪见状开怀大笑,“怎么,怕了?怕了就给爷爷磕个头求个饶,再乖乖地画押认供,爷爷就放你一马。如何?”
  话音未落,就听见噗的一声,樱柠对着吴恪用力吐了一口唾沫。她愤愤盯着吴恪,通红的眼睛几欲喷出火来,“你这王八羔子!狗娘养的狗杂种!有本事一刀宰了老娘!老娘就是死了,也要化作厉鬼,日日夜夜缠着你索命!”
  吴恪恨恨抬袖,擦去脸上唾沫。看着袖子上的那一块污渍,他目光一寒,磨着牙道:“一刀宰了你?那可真是太便宜了你!爷爷就是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到最后几个字,他陡然拔高了声调,眼里骤然迸射出一抹阴鸷的光芒来。
  扬手对着狱卒用力一挥,他发狠命道:“给我快一点!扎住她的衣服,再把这笼耗子塞进她衣服里去!哼哼,本官倒是要看看,是这群老鼠的牙尖还是你的嘴厉!”
  狱卒得令,手上用了狠劲,如铁箍一般牢牢禁锢住樱柠的双腿,去绑她的裤管。
  樱柠挣脱不得,只能再次望向了萧柏之。那眼光急切,带了一丝催促的味道。
  萧柏之不忍与她对视,猝然别开了头。但目光却落到了桌面的玉瓶上,久久不曾移动。少顷,一滴温热的水珠跌落下来,砸在玉瓶上,摔成了几瓣。他颤抖着伸出手去,举瓶拔塞,把透明的药液徐徐注入了茶盅里。
  一滴不剩。
  刚刚做完这一切,就听见樱柠在刑台上破口大骂:“姓萧的,你这个胆小鬼!懦夫!你难道没长眼睛,看不见这姓吴的老匹夫逼迫忠良屈打成招吗?!你纵容他滥用私刑,你也是同犯!你们两个狼狈为奸,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们俩!”
  对于樱柠突如其来的辱骂,萧柏之丝毫不感到意外。他知道,樱柠这只是在给他制造借口,制造一个可以一剑杀了她的借口。他木然端起桌上的茶盅,机械地迈动双腿,朝刑台走去。
  可是,萧柏之不意外,不代表别人也不感到意外。对于樱柠突然之间调转了枪头,吴恪万分讶异,同时又有点幸灾乐祸。看到萧柏之缓缓走下主审座,他摆手止住了狱卒的进一步动作。背负着双手,他不无讥讽地说道:“萧大人,现在你总该知道了吧,不是好心总有好报的。这世上,有一个词,叫恩、将、仇、报!唉,你们年轻人,经验还是嫩了点,不知道对付这种刁民,万万是不能心慈手软的。”
  萧柏之越走越近,渐渐地从阴暗的地方来到了灯火通明之处。吴恪饶有兴致地挑起眉毛,细细地瞅着他的脸,想从上面寻到一丝一毫恼羞成怒的痕迹。
  可他失望了。萧柏之的脸平平板板,像一块生冷坚硬的花岗岩,不带丝毫情绪。吴恪颇感无趣,干笑两声,自我解嘲道:“萧大人如此涵养,吴某佩服佩服。”
  萧柏之没有回答,径自越过他,直直地朝刑台而去。吴恪刚才说了些什么,他根本就没有听见。此时此刻,他满心满眼里,除了樱柠,再容不下任何东西。他僵硬而机械地挪动脚步,一双眼眸死死、死死地盯住樱柠,带着一种死灰般的沉寂。
  刑台上,樱柠的脸色倏忽安宁下来,方才的悲伤、愤怒、惊惶、慌乱,全都离她远去。她苍白的嘴唇弯出了一个柔和的弧度,像终于回到港湾的小船,安详、宁静。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慢慢、慢慢地朝她走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威严的刑堂里寂无人声,唯有墙壁四角吊着的牛油灯,偶尔发出哔剥的轻响。
  火光摇曳中,萧柏之端着一盅茶盏,渐行渐近。终至刑台之前,他缓缓站定,一双黑眸幽深如潭,牢牢地望住樱柠。两人对视片刻,萧柏之眼里渐渐蒙上一层水雾,端着茶盅的手也开始颤抖,抖得茶碗与托碟连连磕碰,叮当不绝。
  樱柠了然,但神色依旧平静,没有哀伤,亦不见离愁。她淡然垂下眼帘,注视着萧柏之腰际的佩剑,温和的眼眸里有着无声的鼓励。
  萧柏之猝然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湿漉漉的眼睛里多了一抹决绝。他抬起空着的左手,毅然抓住了茶碗!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余音袅袅的通报:“大内总管傅公公到!”
  此时此刻,萧柏之的精神已紧绷到极致,冷不防听到这一通报,浑身一震,手中的茶碗陡然失手脱落,砰的一声在地上跌了个粉身碎骨。
  看着一地的碎瓷裂盏,他愣了一愣,这一刻不知道该喜该忧。
  而门口,傅公公正一手撩袍,一手擦汗,匆匆跨槛而入。他是皇上的贴身内侍,时刻不离皇上左右,此番独自前来,必是皇命所令。
  果不其然,傅公公带来了皇上的口谕,命吴恪及萧柏之带疑犯即刻回御书房,皇上要亲自审理。
  原来,皇上担心萧柏之不忍下手,延误时机,叫吴恪探得事实真相。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动手来得干脆利落一点。这才叫了傅公公急忙赶来。
  既是皇上旨意,吴恪自是不敢怠慢,当下带着樱柠又回到了御书房。
  不料,一行人甫一踏入御书房,皇上扫眼望来,视线在樱柠身上略停了停,随即脸色一沉,冷声质问:“吴卿!朕把疑犯交你手上不过两个时辰,为何就成了这个样子?”
  吴恪头皮一凛,当下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陛下,臣……臣有罪……人犯口硬,臣一时心急,就小小地惩戒了一番……”
  皇上冷哼道:“小小的惩戒?小小的惩戒就把疑犯打成了这个样子,那若是大的惩戒呢?吴恪,朕倒不知你有如此好手段!”
  这一次,吴恪再不敢接话,兢兢战战伏跪于地,冷汗如浆。他其实很是糊涂,不知皇上突然间发难是怎么回事。本朝律法虽明禁私刑,可由来办案审讯,怎可能离得了刑讯?从大理寺到刑部,再到地方上的县太爷审案,哪一处没有刑拷的存在?对此,皇上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为何今日就大光其火呢?
  正惊疑间,又听得皇上继续训道:“还有,案情尚未查清,疑犯就只是疑犯,暂有嫌疑而已。吴卿一口一个人犯,可是心里已将案子定了性,着意要屈打成招了?”
  妨碍司法公正,这帽子比起刚才的滥用私刑,更大也更重。吴恪愈是惶恐,颤声答道:“臣不敢……臣知错了,请陛下责罚。”
  皇上冷冷哼了一声,道:“先起来吧。这事暂且搁置一边。等这案子了结了,朕再同你算账。”说着一摆手,示意底下跪了一屋子的人平身。
  樱柠身上有伤,起立间行动便慢了一拍。及至好不容易站起身来,足尖刚一碰地,一股锥心疼痛如电击一般瞬间从脚上扩散开来,疼得她当即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皇上见了,微微蹙了蹙眉,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都坐下吧。”这个“都”,自然也包括了樱柠。萧柏之见状,悄悄地松了口气,以为皇上许是改了主意。
  待得众人落座,皇上才慢慢说道:“叫你们回来,是因为朕忽然想起一人,能够辨识得出辛婕妤的真假。”他顿了一顿,将众人惊愕的表情收诸眼底,才缓缓揭开了谜底,“是太后。当年她执掌后宫,与辛婕妤也有过些往来。眼下这宫里的人,要说对辛婕妤有所了解的,当属她为最。这些年她身子欠佳,长年闭宫静养,朕本不愿打扰,但此番看来,却不得不劳动太后了。”
  皇上话音方落,吴恪便谄笑着道:“还是陛下圣明啊!臣怎么就没早点想到呢?太后娘娘可不就是一个现成的人证嘛!都怪臣愚不可及,不能替陛下分忧。”
  皇上眼光轻飘飘地从他身上掠过,没理会他,继续说道:“朕已经命人去请太后过来了。你们且耐心在此等候。”说完,转头对着旁边的傅公公低低吩咐了一声,“上茶。”
  他面色平静,语气也甚是轻描淡写,但萧柏之却瞧见了,他吩咐傅公公的时候,眼里分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那一瞬间,萧柏之不寒而栗。
  当皇上还是五王爷的时候,萧柏之便追随于他。这些年下来,对于他的心思,萧柏之不说能揣摩个十成十,可也八/九不离十了。刚才的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萧柏之再清楚不过了。皇上,这是要对樱柠下手了! 
  略一琢磨,他霍然明白了皇上的用意。斥责吴恪滥用私刑。请太后过来作证。看向傅公公时眼里暗含的杀意。这三件事,看似毫不相干,可实际上,却是一环扣一环,环环相关。
  皇上要杀樱柠,可樱柠身为疑犯,在押期间无故暴毙,司法那边少不得要捣鼓一个说法出来。于是,便有了皇上之前对吴恪的突然发难。有了这一铺垫,滥用私刑致使疑犯猝死,这一罪名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扣到吴恪头上。
  而太后那边,皇上不过是要借太后的手把辛婕妤失踪一案盖棺定论。只要太后认定死了的樱柠是昔日的辛婕妤,那拖延了数年的这桩旧案就能够了结。在这件事中,人是吴恪杀的,身份是太后指认的,皇上把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以此来堵住悠悠众口。以后那帮朝臣,再不能借此事含沙射影,明里暗里地说他这把龙椅坐得名不正言不顺了。
  这一切,算计得分毫不差!
  萧柏之的手开始颤抖,刚放回肚子里的心霎那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去。他原以为,皇上肯把樱柠召回来,应是事情有了转机,可没想到,樱柠这才刚出龙潭,眨眼又入虎穴,处境反而愈是危险!
  他知道皇上要对樱柠动手,却不知皇上何时动手,用什么样的方式动手!一颗心霎时有如掉进了滚油锅里,煎熬得难受。
  正焦躁不安间,傅公公已用托盘端着几盏茶回来了。
  薄似蝉翼的茶盅,胎薄釉亮,晶莹润白,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的汝窑贡品。不慌不忙地,傅公公将托盘放置在茶几上,然后双手端起茶盅,一一给他们奉茶。
  当傅公公把茶放到萧柏之身旁的茶几上时,萧柏之心里蓦地一动。傅公公身为大内总管,此等奉茶小事,何须他亲力亲为?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古怪?再细眼瞧去,便见傅公公给樱柠上茶时,虽然动作沉稳,声音也如常,只是那眼睛却毫不避讳地紧盯着樱柠,眸光闪烁中似有某种期待。
  萧柏之蓦地醒悟过来。这茶水定然有问题!
  他急忙转眸去看樱柠,却见樱柠低声道了声谢,伸手接过茶盅,便迫不及待地凑到唇边去了。她被拷打了半日,早已是唇干舌燥,此刻见了水便犹如猪八戒见了人参果,只恨不得能一口咽下。
  萧柏之大骇之下,再顾不得许多,用力地咳了两声。
  他这一咳,声音大且不说,还极其不自然,带了浓重的提示意味。樱柠听出他声音里的蹊跷,手下动作一顿,抬眸向他望了过去。萧柏之抓住时机,皱着眉头冲她微微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喝那杯茶水。
  樱柠与萧柏之素有默契,心念电转间已明白了过来,意识到皇上这是要杀人灭口了!她本就周身无力,被这一念头一吓,当即惊得手一抖,登时便将手里的茶盅给摔到了地上。
  茶水横流,瓷裂盏碎。看着一地狼藉,傅公公当即黑了脸,恶声恶气斥道:“你好大的胆子!这套无暇杯乃石隐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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