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来者何人何意,樱柠不敢轻举妄动,只小小声说道:“大侠,我只是路过的。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身后的人喝道:“少废话!不许出声!再多一句嘴我一剑毙了你!”
那人声音冷酷森严,樱柠一个寒颤,立即噤若寒蝉。不知那人做了什么动作,旁边假山后突然又蹦出两人,都身着东宫禁卫服饰,亮甲银剑,寒面如铁。他们不声不响地走过来,拿出一捆麻绳,没几下便将樱柠捆了个结结实实。先前那人又撕下一块衣襟,团成一团塞进樱柠嘴里。
做完这一切,三人才拽着樱柠,走到了假山背后。
绕过假山,樱柠才发现,这假山背后另有洞天,竟躲了太子一行十来个人。
先前那人上前一拱手,对着太子道:“殿下,捉到了一名女子。要如何处置,请殿下示下。”
太子轻飘飘瞟了樱柠一眼,正欲发话,却突然发现眼前这女子竟有几分熟悉。他从山石上站起身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樱柠好一会儿,才恍然说道:“呀,这不是辛婕妤吗?人生真是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他歪着头,绕着樱柠转圈子,“好啊!我父皇新丧刚举,你不去灵堂守灵,到这里来干什么?”
樱柠手被缚,口被堵,只能木木站立,眼睁睁地看着太子绕圈。
太子虽然发了问,却根本无意要樱柠回答。他绕着樱柠转了一圈又一圈,“让本太子猜猜,辛婕妤这是要往哪去?唔,你这是要去找你的主子五王爷邀功,还是完成了使命想溜之大吉?本太子真是愚钝啊,怎么没早点想到你是五王爷的人?!” 他扼腕顿足,面上无限懊恼,“你一个舞姬,一会姓商一会姓辛的,还能混到皇上身边,没有五王爷在背后给你搭桥,你哪能做得到?之前跟萧柏之的眉来眼去,也不过是掩人耳目,实际是为了接头吧?”
他咬牙痛恨一番,末了却对着樱柠一阵狞笑,“好在老天有眼,叫你栽到了我手上!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语气一肃,他转而对侍卫命令道,“带走!本太子要好好审一审她!”
侍卫迟疑问道:“殿下,要带往何处?”
太子从牙缝里挤出二字,“东宫!”
侍卫一愣,满脸的不解,随即提醒道:“殿下,东宫现在恐怕回不得。昨夜之后,五王爷和萧都尉,最先搜寻的便应该是东宫。”
太子森森冷笑,“没错,他们会最先搜寻东宫;可搜过之后,他们就会撤掉人手,他们以为我不敢再回东宫。嘿嘿,阿良,你有没有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同时也最安全。本太子就是要给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天阴云低,半空中开始飘起细盐一般的霰雪来。
樱柠被太子一行带回了东宫。她以为太子会立即审讯,没想到太子把她扔进一间破屋子里,就再没动静。
直至午后,太子忙完了战略部署,终于想起辛婕妤来,于是阴着一张脸过来了。
樱柠蜷成一团躺在地上,几乎快被冻僵了。她自昨日午后便米水未进,此际又恰逢雪天,饥寒交迫之下,已经无力坐起身来。
太子踱步过去,伸出脚尖碰了碰樱柠,“起来,别躺在那里挺尸!本太子要问你话。”
樱柠没有动,只略略抬头,把堵在嘴里的破布亮给他看。
太子朝后招了招手,守在门口的阿良即刻走了过来,扯掉了樱柠口中的破布。
樱柠朝着太子虚弱一笑,有气无力地道:“太子殿下,我一天没吃东西,没力气回话。不如殿下赏点东西填填肚子,我吃饱了,自然会好好回话。”
太子冷哼,“本太子的食物都不够禁卫分的,哪还有剩余给你?白日做梦!”他再次伸脚踢了踢樱柠,“我告诉你,不管你有没有力气,你都要好好回话!若是让本太子不高兴,我就在你身上戳上几十个窟窿!”
樱柠懒洋洋趴在地上,“随你便。反正饿死也是死,被剑刺死也是死,左右都是死,又有什么区别?哦,不对,好像还是有区别的。被剑刺死要比活活饿死来得痛快些。”她冲着太子咧嘴一笑,“不如殿下发发善心,给我来一个痛快?”
太子气得牙痒,大跨一步,上前蹲下身子,一把揪起了樱柠的头发,“你这贱人!本太子可没那么好心!说!皇上的那份遗旨是真是假?是不是五王爷指使你买通了胡公公?”
樱柠闭着眼睛,只一个劲地叫唤:“哎呦,肚子好饿呀,饿得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太子禁不住七窍生烟,可却又无可奈何。狠狠地丢下樱柠,他回头对着门口的阿良道:“刚才锅底是不是还剩了些米汤?把它拿过来。”
阿良领命而去。少顷复返,手里端了一个豁了口的瓷碗。他将碗放在桌上,拔剑出销,一举割了樱柠手上的麻绳,再把碗递给了樱柠。
樱柠如获至宝,抢过来把脸埋在碗口上,狼吞虎咽起来。不过几口,一碗米汤即刻见了底。樱柠意犹未尽,伸出舌头又把碗底细细舔了一遍,把一旁的太子看得眉头直皱。
待樱柠恋恋不舍地把碗放下,太子才开口问道:“现在可以回话了吧?”
☆、第八十章
屋外的雪好像大了一些,纷纷洒洒,有如鹅毛。
樱柠靠着墙壁坐好,仍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殿下,一碗米汤不够呀……”
话未说完,便叫太子恶狠狠地截断了,“不够也没了!再敢啰嗦,本太子打断你的腿!”
樱柠识相地闭上了嘴。
太子在她面前蹲下,“说,你和五王爷什么关系?他指使你干了些什么?”
早在刚才太子没来的时候,樱柠已经想好,五王爷改遗旨一事,她是决计不能说的。这事一旦透露出去,五王爷当不了皇帝,那无论是七王爷或是太子登基,她作为五王爷的帮凶,绝对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可太子这边,她要是不透点口风出来,只怕太子也不肯善罢甘休。他如今已是困兽之斗,自己最好不要惹怒他,否则,他要是怒头上做出点什么来,哪怕不会要了自己的命,只是卸了自己的一条胳膊还是腿什么的,都够自己受的了。
因此,此刻听了太子的话,她便乖乖地回道:“殿下,你想错了。我不是五王爷的人,我是七王爷的人。”
太子一愣,“老七?”
樱柠点头道:“对,是七王爷。他把我安插到皇上身边,就是为了让我换掉密旨。可我一直找不到时机下手,七王爷那边又催得紧,我就自己偷偷地把七王爷给我的那份伪诏给烧了,然后跟七王爷说我已经换好了。现在皇上宾天了,我怕事情败露,七王爷要找我算账,所以才私自溜走的。”
太子想起当初在金华殿上,正是老七竭力把樱柠塞给皇上的;又想起昨夜勤心殿里,老七的种种姿态,从一开始的举棋若定到后来的失魂落魄,他原还以为老七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与他同仇敌忾,没想到原来却是如此。
他站起身来,默了半晌,才沉沉问道:“那这么说来,遗旨一物确有其事?老七还老早就知道了?”
“遗旨确实是真的。”樱柠觑着太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曾听皇上和胡公公说起过遗旨的事,皇上确实有意另立储君。至于七王爷是怎么知道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说起胡公公,太子眸光一闪,盯着樱柠问道:“胡公公又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老七动的手脚?”
樱柠一怔,“胡公公死了?这……殿下,这事我可不知道。我走的时候,胡公公还好好的呢。”她想了想,又加了句,“殿下,我也只不过是一颗小小的棋子罢了,七王爷不会每件事每步棋都告诉我的。”
太子没有理她,皱着眉头静静沉思,试图捋清每一条线索。他凝思片刻,忽而脸色一变,盯着樱柠厉声说道:“不对!你既是老七的人,可萧都尉却是老五的人,那你和萧都尉是怎么回事?当初你们俩在我府里就郎情妾意的,之后你摇身一变,换了个身份成了皇上的妃子,你若真是老七的人,他难道就从未起疑过?能由着你这样整天在皇上身边晃悠?”
寒冬腊月的,樱柠背后却瞬间渗出冷汗来。她讪讪傻笑,支吾了半天才道:“殿下,这事其实是个误会。那时七王爷本意是要借殿下之手送我入宫,谁知半途却杀出个萧都尉来;七王爷当时还颇费了一番心思,才把我从萧府里救了出来。我跟萧都尉,从头到尾都只是逢场作戏,入了宫后就跟他再没瓜葛了。殿下说得对,我刚入后宫时,萧都尉确实对我起了疑心,还暗中去调查了一番。可七王爷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他相信,太子府里的那个商容容,是我自幼失散的孪生姐妹,与我并非一人。萧都尉这才打消了对我的疑心。殿下,辛湄所言,句句是实,绝无欺瞒。”
太子冷哼,“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终归现在这个皇位已经不是我的了。”他转头望向樱柠,脸上笑容阴恻诡异,“谢谢你帮我释疑解惑。可我心中疑惑既解,留着你也没什么用处了。你原先不是求我给你一个痛快吗?看在你说了这么多的份上,我就发发善心,成全了你!”说着,把手往身后伸去,跟门口的阿良要剑。
樱柠大骇,霎那间脸色苍白如雪。
寒剑森森,眨眼间便到了太子手上。太子挥剑欲刺,樱柠猛一激灵,突然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殿下且慢!我可以救你一命!”
太子手里的剑便顿在了半空。“此话怎讲?”
樱柠深深吸了几口冰凉的空气,竭力镇定下来。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说道:“殿下,眼下五王爷正在搜捕你,你又出不了皇宫,这样下去,被他找到只是迟早的事。殿下可想过?你如今与五王爷势如水火,被他找到你只有死路一条。可你若是能帮他一个大忙,他或许还能留你一条生路。”
“帮他一个大忙?他有什么忙是需要我帮的?”太子一哂,“况且,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殿下,五王爷虽然得了皇位,可毕竟根基不稳。朝中七王爷的势力盘根错节,且他母家也是显赫一时的权贵,五王爷要动他,并不容易。殿下若是能戴罪立功,帮五王爷除掉七王爷,五王爷一高兴,既往不咎也不是不可能的。殿下虽然做不成皇帝,可若是能保得命在,当个闲散王爷不也挺好的吗?”
太子讥道:“你说得倒轻巧!老七若是那么好除去的,我还能容他放肆这么多年?”话虽然这么说,可他手里的剑却慢慢放了下去。
樱柠稍稍安心,又道:“七王爷不好除去,是因为殿下没有抓住他的把柄。碰巧的是,我这儿倒是有一个。不仅可以让他永无翻身之日,更可以将他母家一窝端。”
太子眼里精光一闪,“什么把柄?”
樱柠故作神秘,压低了声音问道:“殿下可知,皇上昨天早上病情还有好转,为何到了傍晚反而突然病发,一命呜呼了呢?这其中的缘故殿下就没好好想过?”
太子脸色一白,霍然跨前一步,“你是说……”
樱柠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正是。那天下午,德妃娘娘去勤心殿中,我亲眼所见……”她把德妃娘娘下毒一事给略略说了一遍,又及时补了一句,“当时只有我一人在场,因为德妃娘娘觉得我是自己人,所以也就没避开我。殿下若想将功赎罪,我可以帮殿下作证。”
太子听完,缄默良久,脸上神色阴阳变幻。末了却惨然一笑,“既遭废黜,我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闲散王爷?哈!不过是一条叫人在背后耻笑的落水狗。整治了老七,我不也得不到那把龙椅?罢了罢了,老七与老五,他们爱怎么斗就怎么斗,谁死谁活,又与我何干?”他说着,转头看向樱柠,眼里寒光森冷,“辛婕妤,人世多舛,不如你与我同行,早得解脱。”
樱柠刚刚恢复正常的心跳旋即又狂跳起来。眼见太子的剑又举了起来,她急急喊道:“殿下住手!我还有话没说!”
太子满脸嘲讽之色,“辛婕妤的秘密还真不少!可惜的是,本太子已经不感兴趣了。留到阴曹地府慢慢说与阎王听吧。”他说着,举剑齐胸,缓缓刺来。
樱柠吓得抱头直接矮了下去,一边滚一边大叫:“殿下可知皇上为何要留下遗诏另立新君?这一切都是七王爷从中作梗啊!”
太子闻言手一抖,锋利的剑尖擦着樱柠的发髻直直钉入了她身后的墙壁。
樱柠惊魂甫定,抬头一看,便见太子脸色铁青,一双眼睛仿佛淬了玄冰,寒意四射,“你刚才说什么?”一字一顿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的。
樱柠顾不上回答,手脚并用爬行了几步,离那柄寒剑稍稍远了些,这才坐起身来,按着急剧起伏的胸口道:“殿下有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