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愣了有半盏茶功夫,她才反应过来,慌乱乱急切切说道:“不会的!不会的!七王爷不可能这么做的,他绝对是在唬你!你想想,他若是有这种药,一早下在我身上就可以了,我不就得乖乖的俯首听命?何必下到我娘身上,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你说是不是?那东西绝不是致命的毒/药,他绝对是在骗我们的!”
高航同情地望着樱柠,“樱柠,我也很希望那毒/药是假的。可是……”他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你娘不让我告诉你的,可既然你说到这一点了,我就实话告诉你吧。那东西虽然有解药,可解药只能保得住性命,却不能缓解痛苦……你娘吃了那东西后,腹中绞痛,疼得直冒冷汗,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卧病在床,连饭也没吃几口……”说到后面,他已是满目痛色,“樱柠,你现在应该知道七王爷为何不把药用在你身上了吧?若是你吃了那药,还如何能跳得了舞?”
樱柠此刻终于明白,为何七王爷要安排高航进宫来与她会面。他这是要借高航的口来告诉她,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除了唯命是从,她别无选择。
想起刚刚与萧柏之订好的计划,樱柠只觉得满嘴苦涩,竟是再发不出一丝声音来,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
风萧萧,群枝乱舞。
高航早已离去,樱柠犹原地伫立,身形久久也未曾动弹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娇笑声,“这里的风景真的有那么好吗?竟叫辛姑娘流连忘返。”
樱柠僵硬而缓慢地回身,便看见郭总管斜斜倚在一棵树上,一边轻笑,一边伸出十指细细观赏自己刚染好的丹蔻。
眼角余光瞥见樱柠回头,她才悠闲悠哉地收回双手,懒洋洋直起身子问道:“故人相见,聊得可还开心?”
樱柠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只是两束眼光却冷冽而怨毒,叫人想起沼泽地里的毒蛇。
郭总管满不在乎地一笑,复又伸出一只手来,在阳光下翻来覆去地欣赏,“你不用这么看着我。这实在怪不得七王爷,要怪也只能怪你们自己。若不是你们搞出这么多麻烦事来,七王爷用得着这么费心费力么?”她朝着自己的指尖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满意地一笑,“你恐怕还不知道吧,那种药造价可不便宜,七王爷轻易不舍得用的。”转头望着樱柠,她笑得不怀好意,“你看,为了你,七王爷连这种宝贝都用上了,可见七王爷对姑娘你可真是不一般。”
樱柠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松,松了紧,反反复复好几次。终于忍耐到郭总管说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冷冷问道:“你话说完了没有?说完了我要回去了。”
那轻慢的语气令得郭总管眼里霎时腾起一缕愠怒。但不过瞬息,她旋即把那丝怒气压下,昂着头轻蔑地说道:“你以为我愿意站在这里同你废话?我今日不过是来告诉你一声,皇上宴请端王爷的宫宴提前了,改到今天晚上。你好好准备一下吧。”言罢,水蛇腰一摇一摆,袅袅娉娉离去。
走了没两步,她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呀!我差点忘了。”她说着转过身来,从袖袋里掏出两个纸包,托在掌上拿给樱柠看,“我这里有两个东西,是七王爷特地为嘉奖你今晚的表现而准备的。这里面,一个是装的是糖粉,一个装的是砒/霜。要选哪个,你自己决定。”说完,妩媚一笑,扬长而去。
樱柠脑里轰然一声炸响,旋即方寸大乱。她与萧柏之约好了亥时行动,而宫宴开始的时辰却是酉时,整整提前了两个时辰!这下可要怎么办?
☆、第四十章
樱柠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慌慌张张跑去找季嬷嬷,请她到嘉靖楼请萧柏之来一趟。谁知季嬷嬷转了一圈回来后,道萧大人自午后便告假出宫了。
樱柠这才记起来,萧柏之说过下午要去刑部找卢俊安排运尸之事,恐怕得晚上才能入宫了。她两腿一软,一下子便跌坐在椅子上。
季嬷嬷觑着她的脸色,关切问道:“辛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樱柠无力地摇了摇头,对季嬷嬷说道:“我没事。谢谢你了,季嬷嬷。”
季嬷嬷摆摆手,临走前又叮嘱了一句:“你好好躺一下休息休息。晚上还要登台呢。”
樱柠呆呆坐了片刻,脑里忽然灵光一闪,记起萧柏之曾跟她说过,孙琥如今也在禁卫军里领职。她猛地一窜而起,直奔门外去追季嬷嬷了。
好在季嬷嬷走得并不快。堪堪转过两条长廊,便叫樱柠给追了上来。
“季嬷嬷!季嬷嬷!”樱柠一边大喊,一边提着裙裾跑了过来。
季嬷嬷转过身来,满脸讶色,“辛姑娘,你还有事?”
樱柠顾不上喘气,直接塞了一块碎银到季嬷嬷手里,“季嬷嬷,麻烦你再跑一趟,帮我去嘉靖楼找一位名叫孙琥的副统领。”
“孙大人啊?”季嬷嬷问道,好奇地打量着樱柠,“孙大人我认识。可辛姑娘跟孙大人是什么交情?”
樱柠扶着腰,一边喘气一边答道:“这个你不用管,你只要去帮我把他找来就行了。啊,对了,你不要说是辛湄找他,就说是一个叫樱柠的要找他。记住了没有?樱柠!是樱柠找他!”
季嬷嬷虽然还有一肚子的疑问,但掂了掂手中的银子,还是压下所有的问题,再次往嘉靖楼去了。
然而,叫樱柠失望的是,这天下午皇上邀端王爷同游上林苑赏樱花,孙琥护驾同行,此刻并不在嘉靖楼里。樱柠接得消息,面上登时一片死灰,怔怔站立了半晌,一言不发。
季嬷嬷喊了她几声,她才回过头来,却似乎看不见眼前的季嬷嬷,眼底只是一片空茫茫。须臾,她转身离去,动作僵直缓慢,形同木偶。
望着她的背影,季嬷嬷只觉得她身上仿佛一丝活气也没有,生冷僵硬得仿佛古墓里跑出来的千年女尸。朗朗晴天下,季嬷嬷突然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
是夜,琼宴新开。玳筵罗列,肴膳交陈。灯烛荧煌,光浮玉璧。觥筹交错间,语笑喧哗,主宾尽欢。
但这繁华到极致的一幕落到樱柠眼中,只剩得个满目苍凉。此时此刻,她脸上描着精致的妆容,身上套着明艳的舞裙,外面裹着一袭披风,躲在偏殿的帷幔后等待上场。
许是绝望到极处,樱柠心里反而生出一股淡漠与平静,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眸仿似千年古井,幽幽深深,不带半点光亮。
鼓点声起。该她上场了。她褪下肩上披风,双手高举过肩,手腕翻飞,配合着腰际的摆动,变幻出曼妙舞姿。踩着鼓点,她转着舞步旋出了偏殿。
或许是突如其来的光亮太过刺眼,在刚刚进入大殿的那一瞬间,她眼角微微地泛出了些许的湿意。
与此同时,承天门宫门处,萧柏之的马车刚刚通过了守卫的查验,悠悠驶进宫门。
他下午故意漏签了一份急件公函,此时便以此为借口,连夜返宫。
此刻他坐在这辆改装过的马车内,透过车帘望着窗外的璀璨星空,唇边不由弯出一缕清浅的笑意。
一切再顺利不过。下午他去找了卢俊,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东西很是合适,而且卢俊还很细心,帮他用冰块在底下敷了一层,是以保存完好。
萧柏之谢过卢俊,回府把尸体装进了马车里,还特地在马车里点了熏香以掩盖味道。
入夜,他按计划入宫。如他所料,宫门的查验不过是做做样子,他轻而易举地通过了检验。
想着今夜过后,樱柠便可脱离七王爷的掌控,从此与他双栖双/飞,他就忍不住想放声畅笑。幸福,不过咫尺之遥,唾手可得。
晚风轻拂,送来仙乐飘飘。
萧柏之初时不以为意,听了一会忽而觉得这乐调怎么如此熟悉,似在哪里听过。凝神再细听片刻,脸上遽然变色。他想起来了!之前在太子府与樱柠第一次相见时,樱柠跳的正是这支舞曲!
扭头望了望乐声传来的方向,正是金华殿,皇上宴请宾客惯用的地方。他的心,莫名的就乱了,仿似受了惊吓的兔子,跳得毫无章法。
车轮毂毂,已经快到嘉靖楼了。萧柏之不待车子停下,猛地从车上跳了下来,对车夫匆匆丢下一句,“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旋即拔腿往金华殿狂奔而去。
金华殿内,樱柠正翩翩起舞,优美的舞姿艳惊全场。殿上一众人等,不分老幼,一时皆停杯忘饮,凝神注目,眼睛随着樱柠身形的游走而缓缓移动,片刻不离。
然而,也有例外的。七王爷便是其中一个。他时不时地偷觑皇上一眼,见其面露痴迷之色,禁不住唇角一勾,满意地笑了。很好,事情正如他所期,有条不紊地进行。
而坐在皇上右下首的太子,此刻也在心里暗自嘀咕。方才这舞姬一现身,他便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熟悉得仿若旧事重现,细细思索了半日,方才想起面前这舞姬就是骁骑都尉萧柏之跟他讨要的那个女子。
可他分明记得,那日萧都尉已把人带走了,临走前还问他借了马车一用。这女子此时难道不应该在萧府里吗?怎么又莫名其妙的入了宫?怪不得近来萧都尉态度颇为古怪,经常迟到不说,前两日甚至还说太子武艺已精,他无力为继,请求辞去。莫非萧都尉以为这舞姬入宫是他捣的鬼,这才对他心生怨怼?
鼓乐渐急,舞曲已接近尾声。太子来不及继续深思下去,只匆忙想道:既然萧都尉对这舞姬这么念念不忘,大不了自己开口去管父皇要了来,再转赠于他。如此一来,误会澄清,他总会对自己心怀感激吧?
沉思间,鼓停乐消,樱柠一舞已罢。众人交口称赞。
樱柠屈膝行了一礼,方想退下,便听见七王爷喊道:“且慢。”转眸一望,便见七王爷扭头笑呵呵地对着皇上说道:“父皇,此姬此舞,你看如何?”
皇上捋着灰白斑驳的胡子,神情安详,微微笑着回道:“貌美,艺精,难能可贵。甚好,甚好!”
七王爷又道:“如此歌舞,如此丽姝,父皇难道不给予点赏赐?”
皇上颔首笑道:“正是,正是。吾儿提醒得是,佳人妙舞,确实该赏。”转头正欲唤人取赏,却听得太子忽然说道:“父皇,这赏赐不若由孩儿来给。”
皇上微微一愣,旋即问道:“为何要由你来给?”
太子回道:“此姬一舞震全场,但孩儿以为,这在座的诸位,当属我最为之折服。因而,这赏赐由我来给,最合适不过。”顿了一顿,他又接着说道,“父皇,孩儿还有一不情之请,想斗胆问父皇讨一恩赐,不知父皇能否恩准?”
“讨何恩赐?”皇上问道。
太子答道:“此姬才色双绝,甚得我心。孩儿冒昧,想跟父皇讨要此名舞姬,望父皇应允。”
此言一出,在座的各位面上皆是一滞。七王爷更是瞬间黑了面孔。
在此场合讨要舞姬,不仅有失体统,传出去更是于太子名声有碍,少不得会被人扣上一顶耽迷女色无心国事的帽子。但太子自幼失恃,性格又乖张孤僻,行事常有荒谬怪诞之举,是以众人也不以为奇,只在内心嘀咕两句罢了。
皇上也只是微微地蹙了蹙眉头,方要开口言声,却被七王爷抢先一步道:“请恕臣弟无礼,殿下此举却是有失孝道了。臣弟听闻,太子殿下府中美女如云,何苦要来跟父皇抢这一舞姬?父皇空寂多年,现今难得有一个看上眼的,太子殿下难道不能忍痛割爱,给父皇一个安慰?”
乍闻此言,皇上更是惊愕。他不过随口夸了那舞姬两句,怎就被曲解成这个样子了?
却见七王爷撩袍起身,走到殿中,往御前阶下一跪,朗声说道:“父皇,儿臣认为,若是赏赐金玉珠宝,未免俗气;最好的赏赐,莫过于赐此女一名分,让她有福气得以在御前伺候,这才是对她最佳的奖赏。父皇身边空虚多年,如今有人在旁嘘寒问暖,儿臣心里甚感欣慰。”
皇上捋着花白胡子,默不作声,脸色阴晴不定,沉沉莫测。他多年没纳妃,本来也没这个心思,但今晚叫七皇子这么一撩拨,倒也有些心动了。凝眸去看殿中的那个舞姬,白皙的肌肤在灯光照耀下泛出莹润的光泽,仿佛上好的珍珠;那年轻饱满的脸蛋,水灵得好像一掐就会汪出水来。他有多久没有触碰过这样的肌肤了?久得他都忘记了这种肌肤的触感。
七王爷见皇上没有拒绝,不失时机地把端王爷给抬了出来,“端皇叔,你看我父皇雄风重振再度纳妃,老当益壮,威武不减当年。你说是不是?”
端王爷呵呵笑道:“确实如此。皇侄说得在理。皇兄宝刀未老,鼎盛犹胜壮年,皇弟自愧不如。现今看着这美人娉婷袅娜,皇弟我只能感叹心有余而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