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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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夫记-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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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那临窗独饮的清俊公子,正是骁骑都尉萧柏之。他劝阻不了樱柠,只能想出此等办法来阻挠她入宫。
  虽然刚才街头那一幕他都已经看见,但毕竟相隔还有些距离,萧柏之到底放心不下,多嘴问了一句:“那文书……”
  “萧都尉尽可放心,那文书叫我一脚踢到水坑里,不破也烂,宫里肯定不会收的。”青衣男子嘿嘿笑道。
  萧柏之放下心来,探手从衣襟里摸出两锭金子,置于桌上朝那两人的方向推了过去,笑道:“兄弟辛苦了。这点小钱,给弟兄们拿去买酒吃。”
  葛衣大汉呵呵笑了起来,一面道:“这怎么好意思?萧都尉太客气了。”一面却伸手将那两锭金子收进了怀里。
  萧柏之又同他们说了两句客套话,才打发了他们离去。
  秋风从大敞的窗户吹送进来,带来阵阵清甜的桂花味道。屋子里语悄人静,独剩萧柏之一人。
  他伸筷挟了口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眼里却漾起了丝丝笑意。
  这个时代衙门的办事效率他再清楚不过,樱柠这文书重办,少说也得一两个月。
  何况,那上面太医署的章虽是最后一个,却绝非只是仅有的一个——另外还有一个章乃历州城衙门所出的,特为证明此人出身清白。这就是说,樱柠要重办文书,还须得将文书转回历州城补章。这一来一往,光是花费在路上的时间就得半个月。
  碰巧的是,历州城知州韩谨明正是他父亲萧将军的旧部。他昨日已修书一封,告知韩谨明此事,请他在职权许可范围内,尽量拖延此事。如此一来,樱柠这份文书要补办完整,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越想越是畅快,眉目如云丝般徐徐舒展;而颊边的笑容,也仿似窗外雨过天青的苍穹,明澈净爽得不含一丝杂质。
  ×××××
  樱柠甫一回到太子府,七王爷那边已接到密报,得悉了太医署门外所发生的事。只是他派去盯梢的那个探子并不认得萧柏之手下的禁卫军,是以只将其当做一场意外上报。七王爷一时也没多想,只自叹倒霉,回过头去吩咐幕僚何道邬抓紧补办商容容的手续。
  这一出小插曲就这样悄悄地过去了。
  在等新文书的日子里,生活过得愈是清闲。换而言之,也就是更加的无聊。原先与樱柠熟识的那批姑娘已经进宫去了,而太子府内自有的舞姬,樱柠与她们只停留在点头之交的地步,一时也无甚话可说。
  闲来无事,樱柠只能更加用功地练琴,以此来打发时间。只是奈何天赋有限,即使终日苦练,琴艺也总不见长。
  一曲《阳春白雪》,练了许久,却每次仍在引商刻羽之处出错。
  今日又一次的弹错,樱柠正心生懊恼,却冷不防身后伸来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柔荑,引领着她的手指在琴弦上按压。
  樱柠陡然一惊,正欲回头,就听见萧柏之温润的声音在耳畔柔柔响起:“这处指法有误。食指下沉,中指上挑,要轻而不滑……”
  这清贵子弟,向来都好附庸风雅。不管有无天赋,都要求琴棋书画皆通。是以萧柏之小时候着实被萧夫人逼着好好地学了一阵古琴。他其实对琴也不甚喜好,但奈何没有樱柠好命,想不学就可以不学。因而,在琴艺的修为上,他虽然不是什么高手,却比樱柠胜出太多。
  此刻,他正春风化雨循循教导,樱柠却反而罢手离弦,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道:“你来干什么?”
  萧柏之松开了手,转到樱柠面前,径自拂了袍摆在石凳上坐下,方才笑道:“樱柠,我们好歹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就算……就算你不接受我,也不用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吧?难道,我们以后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吗?”
  樱柠想起以前年少时与萧柏之一起疯玩的日子,一时只默默无语,脸上的线条却柔和了下来。
  萧柏之见状,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递了过去,“喏,西门胡同的枣泥酥,我刚才特地拐过去买的。这些年了,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变了没有。”这西门胡同的枣泥酥在京城颇有名气,以前樱柠极爱这一口,时不时地拉了萧柏之去买来吃。
  熟悉的香味引得樱柠食指大动,当下便拈了一块送进嘴里。
  萧柏之看着她满脸陶醉的模样,又问道:“如何?味道还跟以前一样么?”
  樱柠奇道:“味道一不一样你不知道么?难道你这几年都没吃过他们家的酥饼?”她明明记得,当年萧柏之也很爱他们家的点心,每次买回去总要跟樱柠抢食。
  萧柏之却讪讪一笑,道:“你走了之后,我就没再吃过他们家的东西了。甚至,连西门胡同也不去了。即使这样,每次绕道而过的时候,也总会想起你来……”不知是不是斜阳的霞光映照在他脸上,他两颐染上了两抹浅浅的红晕,夕晖里望去,竟似有些羞窘。
  提及当年的往事,两人皆有些沉默。
  萧柏之默了一默,终是忍不住问道:“樱柠,你当年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你就真的那么恨我?连一个赎罪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樱柠仍旧沉默不语。
  她其实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她一直以为,自己对萧柏之是无怨无恨无恚无怒的,可直到与萧柏之重逢,心潮起伏波荡,她才隐隐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是有些怨恨萧柏之的吧。怨他收留秋菊,忿他纵容秋菊,恨他给了秋菊欺负自己的权力……这些年,这根刺埋藏得如此之深,以致连她自己也被骗了过去。然而,刺毕竟是刺,即使埋藏得再深再隐蔽,它还是存在于此,不经意间就让人隐隐刺痛。
  良久,樱柠缓缓说道:“过去的事就莫再提了。这些年,你和那朵小菊花过得还好吧?”
  萧柏之愕然,“你难道不知道吗?在你死……啊,不!在你出事的第二天,我就把秋菊给处置了。”
  “哦?怎么处置的?”樱柠有些好奇。
  “我打了她三十二大板,然后把她丢到乱葬岗去喂野狗了。她对你做过的事,我替你双倍还给她。”想起当年的事,萧柏之至今仍有些忿忿不平,“那天是我亲自把她拉去乱葬岗的,也是我在那里亲眼看着野狗一下下把她撕成碎片的。可即使这样,我仍觉得不解气。一想到她曾那样对你,我便觉得她就是再死上十次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樱柠讶然睁大了眼睛,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听到秋菊惨死,她固然有些痛快,可萧柏之如此心狠手辣,却是她意想不到的。更何况,说起来那个女子还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对她,应该也是有些喜欢的吧。她禁不住问道:“她毕竟是你喜欢过的人,你就这么狠得下心?”
  萧柏之一愣,几乎吼了起来:“我几时喜欢过她了?”话一出口,又骤然想起那会樱柠可能对他们有所误会,急急忙忙又加上一句,“我那时碰都没碰过她!”
  樱柠却是满脸的不信,“你若是不喜欢她,那时干嘛要留下她?看她欺负我,你也不替我说句话。还不是怕偏心于我惹美人不高兴了。”
  萧柏之气结,“我……我怎么想得到她会那么恶毒?我要是早知如此,打死我也不会留下她!”顿了一顿,方支支吾吾承认道,“我……我那时留下她……不过是想逗你吃吃醋……”
  樱柠满面错愕,旋又哭笑不得。萧柏之竟是从那个时候起就对她动了心思?这究竟是怎样的阴差阳错,才这样让他们生生错肩而过?若是当初自己知道了他的心思,那今日两人之间是否又会有所不同?可不管如何,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自己和萧柏之,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知道是绝无可能的了。
  樱柠感慨了一番,忽又想起初入京城时在酒肆里听到旁人的闲话,不由又有点奇怪,“可我曾听坊间传言,说你拒不与杜家姑娘完婚,是因为屋里有一个得宠的丫鬟。若那丫鬟不是秋菊,难道另有其人?”
  话音未落,萧柏之即叫了起来:“现在你还不知道那个丫鬟是谁吗?”说着恨恨地横了她一眼,“见过蠢的,就没见过这么蠢的!”
  樱柠哑然,面上浮起一丝尴尬。她着实没有料到,自己竟有这么大魅力,就算死了,还能叫萧柏之念念不忘三年,甚至为了她而拒婚。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气氛莫名的便有些微妙起来。
  樱柠微垂着头,萧柏之只看到她鬓间发簪上的流苏在夕阳里闪着点点碎碎的光芒。他满腔的话语翻滚着,沸腾着,拥挤着堵在唇口舌尖,却不知该如何启口,只能痴痴地望住樱柠,任眼神如天边的晚霞,万般种颜色幽幽变幻。
  许久,他终于期期艾艾地开口:“樱柠,我是真的……”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暗哑。
  樱柠听到他的语声,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浑话来,慌忙抬起头来,一把将桌上的枣泥酥连饼带纸一块端起,急切切塞进萧柏之手中,“你也有好些年没吃过枣泥酥了,试一下吧。味道还和以前一样,很是不错。”
  萧柏之眼里的光亮一下子黯淡了下来。怔怔看了手里的枣泥酥半晌,他仿佛泄愤一般,一把抓起两三块点心,一并塞入了口中,把一张嘴巴堵得严严实实,再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夕阳西坠,薄暮冥冥。
  

  ☆、第二十四章 

  天色已晚。天边堆积的灿烂云霞渐渐变成了一片青蓝灰紫,再慢慢地隐入了黑暗之中。
  萧柏之咽下口里的饼屑,拍了拍手道:“天都这么晚了,我回去肯定要错过饭点了。不如你发发善心,收留我一餐?”
  樱柠正收拾着琴,闻言头也不抬地答道:“堂堂萧大公子,谁敢饿着你?你就是半夜三更回去,也照样有得吃。”
  萧柏之嘻嘻一笑,换了种说法,“你看,我刚才送了你枣泥酥吧。你礼尚往来,请我一顿不过分吧?”
  樱柠已抱起琴,转身便往回走,“我这里饮食粗陋,怕委屈了萧公子。”
  萧柏之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无妨。你吃得,我便也吃得。”
  樱柠顿下脚步,回眸看了他一眼,“你真的要留在这里吃?我这边吃的是给府里的奴仆准备的,可比不上主子们的饭食。”
  “你知道我向来不挑剔的,能填饱肚子就行。”萧柏之答道。
  樱柠于是没再作声,收回目光举步前行。
  把琴放回屋子,樱柠又去厨房领了食盒回来。两人同桌共食。
  简陋的木头桌子,摆放着同样简陋的饭菜。两个素菜,一碗蛋汤。说是蛋汤,其实只漂浮了几点暗绿色的葱花,连蛋花都没有几丝。
  樱柠默默扒着米饭,间或瞟扫萧柏之一眼,却见他大口大口地吞嚼,丝毫没有嫌弃的样子。
  萧柏之吃得很快,不过片刻,一碗米饭即见了底。他放下碗筷,才开口问道:“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笋的,每餐无笋不欢。现在可还有得吃?”
  樱柠将口里的米饭吞咽下去,方才答道:“以前在历州城的时候,娘亲还经常做笋给我吃。自从来了京城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了。”
  “娘亲?”萧柏之讶然叫道,“你还真的有娘亲?那天的话不是你编排出来骗我的?”
  樱柠白了他一眼,“我当然有娘亲。我又不是孙猴子,难道还能从石缝里蹦出来不成?”
  这其实也怪不得萧柏之。当年她初入萧府时,因顶了个在逃通缉犯的名头,故而不敢将真实身份告诉萧柏之。后来跟他熟识了,又觉得没有必要,且整天胡闹疯玩的,很快的也将这茬给忘了。故而在萧柏之眼里,她只是从牛家村买来的一个普通丫头。
  眼下萧柏之听她这么一说,眼珠子骨碌一转,又想起一事,当下拉着樱柠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说当年是你娘从乱葬岗把你救走了?那天我从拓元寺回来,一听说你出事了就连忙赶去乱葬岗,可怎么找也找不到你,我还以为你被野狗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呸!呸!”樱柠气道,“你才被野狗啃得尸骨无存呢!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好啦好啦,这不是我瞎猜的么。谁叫你活得好好的也不回来找我。你倒是跟我说说,当年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冒出了个娘亲来?还这么碰巧的把你给救走了?”
  樱柠于是简单地将旧事讲叙了一遍。但由于苏家的事情如今又牵扯到七王爷,此事她不想让萧柏之卷入其中,故而只道,她娘多年未有女儿音讯,思女心切,特地从牛家村赶来京城相见。谁知却碰上樱柠出事,这才侥幸救了她一命。因怕萧府上牛家村讨人,故才带着她逃到历州投靠亲友。
  萧柏之深信不疑,连声感叹,末了又问:“那你娘现居何处?我从历州城得的线报说,你以前在历州城的居所已空置无人,想必你娘也跟着你一起来了京城罢。哪天我登门拜访一下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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