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惜一听此话,便大概晓得会是谁,心倏地一沉,连面色都不佳了起来。
红儿青儿时常与她聊天,都对绯夕烟印象不太好。可能关乎一年前倾烟楼前的变故,让他们对这个女子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的状态十分不满。
“不论如何,至少回到山上,不要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又趾高气扬的做起圣主命令他人。当真是从小就被娇惯,无法无天的性子。”
“门主不管她,是敬绯南楼门主的辛苦,并非一直能忍受的住。真不明白门主到底怎么想的。”
林若惜每回听见红儿青儿打抱不平的话,也只能软言安慰两句。
其实她们都是为自己好,但是她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萧子凉要从孝道,更不愿碰触这经年往事之中的伤疤,绯夕烟即便是再不好,也曾经是他心爱的人。
就与江湖之中明明那么多人都觉着萧子凉不好,她也觉着是唯一心头好。爱与不爱,与他人无关,只有自己晓得其中的酸甜苦辣,有时在外人看来的苦,却是自己心头的甜。
这便是爱情,永恒不变的真理。
她从不奢望萧子凉能彻底忘记绯夕烟,自然也不会去在此事上纠结太久,如今的状态她已然很满足。
只是没料得,绯夕烟还是如此娇蛮无礼,不懂得进退有度,居然就这么寻上门来,扰乱一池静水。
林若惜缓缓起身,由红儿搀扶着,开了门迎向小院。
她依旧是红衣款款,明媚无双。老树枯枝,映衬的愈加艳光四射。
她见林若惜挺着肚子,同样的面色不善,显然她与林若惜一路交锋以来,便几乎没有赢过,失着全是因为南宫锦的介入以至于心神失守,至最后满盘皆输。
“想不到是绯夕烟姑娘到此,有何事?。”林若惜尽量噙着比较温和的笑容迎客,虽然对方完全没有这等心情来应付自己,劈头盖脸就冲了过来,依旧是那么横冲直撞,那么率真可笑。
“你居然还有脸回来?”
林若惜更觉好笑,这句话无数人憋在心中,可能早就想问她了。此等大小姐脾气无处不用,当真以为无人教训她。
她也收了笑容,冷下脸来,“为何不可?在我之前,你可曾与门主定过婚约?又可曾在一起过?若有,自是我没脸。若无,本应是你没脸。”
“你!”绯夕烟哪里晓得见林若惜一次,改变愈大,上一回说的自己面色青红交加,这一回便又让自己无地自容。
林若惜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圣主子你是否反思过自己的行止,活到这般大,还如此随性而欲,不为他人着想,也不考虑他人心情,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必须顺着你来,有些时候过于自我,反而显得有些愚蠢。”
她毫不留情的说着,也希望这一番能点醒这个行止无端的女子。天真二字好听些是兴之所至随心而行,不好听则真是愚蠢至极。
果然绯夕烟再次变了脸色,气的七窍生烟,显然是意识到此刻自己无所凭依,哪里晓得林若惜却一步步朝着她走来。
绯夕烟戒备的看着她,只见那面相柔和的女子只是轻声道了一句:“我想与你私下聊聊,你可愿意?”
她毫不犹豫的返身朝屋内走去,似乎不担心绯夕烟不会跟上。
对林若惜而言,绯夕烟来不来是她的事情,而若是她怀恨在心,真要使什么非常手段,亦是无奈。只是希望自己的那一句话,能喝醒这个犹在自己梦中的女子。
凡尘之间,多少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绯夕烟便是最清明的例子。
红儿和青儿什么话也没有,跟着林若惜便走。这二人从逍遥峰上,又在这里,体味些许,至少自己心里知道该向着谁。
绯夕烟怒气冲冲的就迎了上去,心里想的是谁怕谁。
恰一进屋,扑面来的暖意,让绯夕烟心中渐渐的有了些酸楚。不论当初是否算计过萧子凉,这种又爱又恨、爱恨交加的感觉,也只有自己品味的出来,这其中的失落。
林若惜让红儿去倒杯茶,又教青儿出门与将外出采买新年爆竹的杨眉儿拦住,以免其看见绯夕烟,口不择言。
待热茶送进绯夕烟手中后,红儿很是懂事的合上了门。在她看来,林若惜很有主母的风范,所令所想,从来都教人心服口服的。
绯夕烟抱着热茶发呆,可能是没想到会是眼下局面,
林若惜柔声道:“我并非是不明理的人,当初在晏雪山我选择离开,实则的确是要离开。”
绯夕烟哼了声,显然是因为她的再度回来,总是不满。
林若惜自然也不喜欢绯夕烟,但她不会给自己树敌找麻烦,更喜欢用别的方式解决情敌问题,“我只想问圣主一句,若是门主死了,你会独活在这世间么?”
绯夕烟微微一愣,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说,“没由来的事情,要我如何回答?”
林若惜蹙眉,倒是释然一笑,“好吧,我就将话说的长一些。可能在你眼里,我只是个地狱门的小侍女,如今搭上了高枝做凤凰,却只是被藏在此处不敢外露而已是么?”
绯夕烟沉默了下来,没料得她原先准备好的讽刺,全数被她自己说了出来,而她志得意满,似乎并不在意。
“其实有些事情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林若惜顿了顿,“圣主看到的表面光鲜,其实早已不在。自蓬莱城九天门与地狱门的暗战,以地狱门元气大伤告终,这件事,你自己也是亲眼见证。”
绯夕烟面色一红,很是不满的嘟囔着:“我只是想和萧子凉作对,没想到南宫锦会……”
她也想起了南宫锦那个令她纠结不已的男子,当初若非受他蛊惑,她又怎么会与萧子凉至今日这地步,等到发现再也不是原来模样的时候,早已悔之已晚。
“如今正是我们生死存亡的当口,你自己应该很清楚宫廷蛊医司南凤便是木长雪,九天门不会放过我们、朝廷也不会。所以我选择回来,必须与萧子凉共生死,他活一天我就活一天,他若是走了,我便追随而去。”
绯夕烟瞠目结舌的看着斩钉截铁的林若惜,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输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不仅仅是从行动上,单是这等坚决,亦是远远不敌。
林若惜堆起笑容,“只有这样,才能安然在此,毫无别的想法,如果圣主你能有与门主同生共死的念头,并且能够坦然面对接下来的重重困难,亦是无碍。”
绯夕烟忽然感觉眼前有一道圣光笼在其身,让自己愈加羞愧,只因为她能做到的,可自己做不到。
她讷讷的道:“现今形势很危险么?”
林若惜啜了口茶,微微一笑,“箭在弦上,极其紧张。或者明日,朝廷查到我们在哪,一网打尽也说不定。”
绯夕烟不满的道:“为何此事你会知道?我在逍遥峰上却完全不知?”
林若惜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难道圣主不知,何谓枕边风?何谓床上事?”
绯夕烟顿时面红耳赤,“你、你怎能如此!”
林若惜无所谓的轻轻耸肩,叹气道:“我说的只是实在话,若圣主不想听,也大可不必理会。重点是前面那些,你可曾都听明白,我并非危言耸听,而是事实如此。”
门“吱呀”一开,一双墨色的眸子从这方移到那方,似乎从没想到这两个女人会对面坐下,侃侃而谈。
林若惜颇为哀怨的瞥了他一眼,自然是责怪他毫无声息的出现。
绯夕烟起身,颇为欣喜,却忽然想起林若惜的话,反倒局促起来,“你……你回来啦……”
萧子凉“嗯”了一声。
159 值不值得
林若惜将手中茶盏轻轻搁下,说道:“你们聊,我出去下。”
经过萧子凉的时候,他伸手一抓,将林若惜拉回了身边,“留下。你二人方才在说什么?”
绯夕烟见此情形,心猛地一沉,因为萧子凉的那句“留下”便似是隐含颇深,然她也只能默默咽下,毕竟就像林若惜所说,她与萧子凉,除却当年那句承诺,除却他矢志不渝的保护忍让,除却那时爹爹的遗言,便真的再也没有什么。她傻傻的以为,萧子凉一定会站在自己身后,永远的护着她,永远不会与她生气。
谁晓得……如今的自己,反倒成了外人。
还没有回话,两滴泪珠便倏然滚下。
林若惜颇为复杂的看着她,捏紧了拳头,后缓缓松开,长出口气来转头对萧子凉道:“我只是让圣主了解到眼下严峻的形势,不希望她一时错手,雪上加霜。”
萧子凉深看了她一眼,才沉吟着回答了句:“应该的。”
“虽没有说的太具体,然则也偏差不离。”林若惜微微苦笑,“虽然眼下逍遥峰上还是安全,过了这个新年,便不晓得会是何等局面。希望圣主明白,若来日另有不测,只希望你好好对待地狱门,毕竟你有绯门主的令牌,能够收拾残局。”
一番话说的妥妥当当,有如遗言。
而萧子凉则是没有任何反对的静坐于那里,就像是往常一样沉默,绯夕烟脱口而出,“她说的都是真的?”
萧子凉错综复杂的眸光投在了静谧的站在一旁的林若惜身上,而后移到绯夕烟泪光盈盈的脸上,点了点头。
绯夕烟倒抽一口凉气,呜呜咽咽半晌,终于忍受不住的跺脚喊道:“你们这两个混蛋!”
她再不多说,转身就朝着外面跑去。
林若惜想要跟上看看,却被萧子凉狠狠抓住,“别去了。”
“为何?我担心她伤心过度……”
萧子凉定定的看了眼门外,“她若是懂了,自然会懂;若是不懂,追也无用。我明白她。”
林若惜只好放下心来,意外的挑眉,看着萧子凉依旧拉着自己的手,问道:“怎么了?”
她的表情很是无辜,猜测可能是自己自作主张招来麻烦,连忙解释道:“情敌上门,自然需要解释清楚,更何况我这是化干戈为玉帛,以免出现其他意外,若是绯大小姐一个不爽,上前就打,待你回来就是一尸两命呢!”
萧子凉见其胡说八道,从后一揽,将她揽到自己的面前,面对面直视着,沉声问:“你与她说了些什么?”
林若惜与他四目相对,半晌才轻声问:“很在意么?”
萧子凉那深邃的眸子停留在白净柔和的面庞上,“我只在意,你一定要生出孩子。”
林若惜十分柔顺的回了一句:“那是自然,我怎么能干那等事。”
萧子凉双眉紧蹙,“别以为我没听见!”
林若惜深喘了口气,感觉腰要被勒断了一样,不停的拍着他的胳膊以示警告,待得松了些后才颇为忧郁的说:“你真的要如此虐待我嘛?”
萧子凉一怔。
林若惜环住对方的脖颈,彻底放松下来,半躺入萧子凉的怀中,暖意渗透,一字一句的柔声道:“门主下辈子都不让我交代给南宫锦,那下辈子能不能待我好些?”
萧子凉紧紧抱着那柔软的身子,想起了二人的相遇至今,也有十载,但真正相知,却仅有一年。
这过去的十年,渐渐的也变成了遗憾。
林若惜揪着他的衣襟略微黯然的说:“多给我几年,都能为你生一堆儿女。只可惜错过了终究是错过。”
见萧子凉也是沉默不语,她又柔软一叹,分外无奈的道:“小时候就听别人说的一句话,让我记得十分清楚。若你先去,就于奈何桥畔等我经年;若你后去,我便于奈何桥畔守你同归。这样我们才可以同时入轮回转世,不会在下辈子擦肩而过。即便是不能相遇,也可以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守望可能相遇的机缘。”
萧子凉慨然,“我……值得么?”
“值不值得,只有自己知道。”林若惜苦笑,“这句话我说了无数回。所以……”
她停住话头,也回望着萧子凉,“若你先去,能等我么?我答应你,会将孩子带到能独立的那日;当然,若有机会,就一定要留下这条命。”
将萧子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腹部,那里温热,那里在隐隐跳动。
“因为你是他的爹爹,你不能丢下他独自离开,不负责任。”
萧子凉垂下头,与林若惜抵额相望,竟连这般铁铸的心肠,也在那般情深似海的话中,渐渐温柔起来,那唇角浮笑,微带着苦涩的感觉。
“真是越来越拿你没有办法。”他心下微动,轻声道:“言凉前几日传信来,说南宫锦在忙新年的九天大典,应是没有时间来寻我们晦气的。”
林若惜很伤感的埋怨,“都是你的错……一定要坚持……”
都是你的错,是你不肯放弃。都是你的错,是你不肯留有余地。这般纵死不悔的心情,让林若惜无可奈何,却也甘之如殆。
但是听见他的安慰,又好歹放下心来。
还有两日便是新年。
而这天,却是萧子凉要与墨昔尘会于天狼崖的日子。林若惜一定要跟随,她只说此事好歹与自己有些关联,萧子凉你一定不能将我落下,否则做鬼也不放过你什么的。
萧子凉无奈,将此话与前几日的情话做了比对,也只好硬着头皮带上林若惜上路。
道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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