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凉不可能让她犯险。
她自己也十分清楚,眼下对二人来说,最要紧的是什么。
林若惜不可能劝服他罢手,眸光轻飘,落在了遥远的逍遥峰上,“也罢,门主去吧。”
最后一个字落下,在寂静的四合院中,似乎愈加悠远和惆怅。
萧子凉转过身,她却生出一种若此刻就放他走,就会是永远的错觉。林若惜断然上前,拉住了萧子凉的衣袖。
“门主……”
萧子凉转过身来,狐疑的看着她。
卖糕饼的老板娘说过,孕妇的脾气最是喜怒无常。今日果然要好生领教了。
林若惜一咬牙,颇为委屈的道:“门主既然此刻回到逍遥峰上,也是秘密行事,何不将这里作为你的居所。只要与青阳镇里的兄弟知会一下,风堂主等人自会来到这里与你碰面。”
见萧子凉负手而立,显然是有所思考。
她不遗余力的解释着:“诚然,也有惜儿的私心。冬日疏寒,林若惜实在不愿一人独居,更不愿与门主分离。”
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她痛苦的说道:“至于与墨师傅见面那事,也是惜儿的事情,自是不能让你们两人去做。”
“那不行。”萧子凉变了脸色,在此事上坚定的很。
卖毛毯的人说孕妇得惯养着不能让其心情抑郁脾气暴躁……眼瞧着那脸色变了,萧子凉也始终不能应许。
林若惜面色一沉,冷冷的回身,关上门。
“你休想丢下我一人替你生孩子,自己去找死。你要是赶送死,我连你儿子一起杀了。”
萧子凉终于有些忍俊不禁,小庭院中老树枯枝,哪里及得上他内心中的绿树苍天,他转过身去,轻轻的叩了叩门,“夫人开门。”
他忽然记起,就在那火焰洞中诈死那日,尚未动情的他见着林若惜泪眼盈盈,张手朝着自己天灵盖上击去的时候,便已经有些预感。
至今,不足一载,却恍如一世。
算一算,她在其身边,早已十年之久。
半生都有她,半生还有她,的确是三生有幸。
第二日清晨的暖阳出山,总算是投下了缕缕阳光至了房中。虽然说没有来得及备下暖炉在房,但有萧子凉这修习冥心大法的热源在旁安睡,亦是没有任何寒意。
萧子凉要出去置备些日用,更要与逍遥峰上的人做些联系,所以早早的就离开了令人缱绻的小屋。
林若惜算了下时辰,他能在午饭前回归便是相当迅速,故决心前去见沈娘一面。
这个心结是她不能与萧子凉说的,就怕伤了他的心。
为了赶些时间,她撑着伞紧随着萧子凉就出了门。此时一夜大雪将歇,只有些小雪像漫天的杨絮,到处乱窜。伞在此时并无他用,就像个装点一般,时不时便有那凭空乱飞的小雪花扑在面上。
站在客栈旁的宅院前,林若惜的手停在门前半晌。
她是不是应该打扰了这清净女子的生活,是不是应该去连声追问当初的好意是否与陷害有关?是否有沈娘的相助,当时的南宫锦才对林若惜的行踪了如指掌,至最后让萧子凉紧紧追随。而这其实正是请君入瓮的妙招。
只是她想了很久也没有叩门,反是吱呀一声,门自己开了,那张净白如玉娴静如水的面容现在了林若惜的面前,二人眸中尽是诧异。
但沈娘立刻喜上眉梢,亲热的上前握住林若惜的手:“林姑娘你回来了?当日你不辞而别让景寒别提有多焦急。”
155 心动一弦
林若惜几乎是被扯着走了进去,这小宅院中依旧是沈娘一人独居没有他人,而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般生活,显然因为林若惜来而感到分外高兴。
“景寒大哥最近回来过么?”林若惜天生的直觉告诉她,沈娘并没有骗她,所以她也是小心翼翼的问。
沈娘顿时有些愁怨的回首,让林若惜坐在小厅里,自己为她泡了杯热茶送入她的手中,“景寒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来哩……”
林若惜心道,南宫锦恐怕短时间内的确没办法回来。然她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呆呆的坐在原处看着杯中冒出的腾腾热气。
终于她还是鼓足了勇气问了句:“请问沈娘……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沈娘温和的笑笑,“哪里有什么事不能问,林姑娘说吧。”
“景寒大哥……原名便是洛景寒嘛?”林若惜又追问了句:“为何他要将沈娘一人放在这里,长年不归?”
沈娘愣住,难得的笑容也逐渐消失在了面上,似乎想起了什么难以忘记的事情,竟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林若惜顿时感觉到十分抱歉,就如同揭破自己当年的国仇家恨那般痛苦,想来沈娘也有段无法忘却的悲哀,却被自己生生揭开。
良久,沈娘才泪眼模糊的转过头来,看着林若惜那柔和的面庞,软软的叹了口气道:“时间太久了,若非林姑娘问起,怕是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林若惜屏气凝神,没料得沈娘居然愿意与她说。
沈娘拂着鬓边碎发,轻声道:“他的确不叫洛景寒……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沈娘本名沈玲珑,她的夫君原姓云,为前朝偏远地域宵州府知府云清辉,性情温良,才华横溢,出入青楼也只为博当时的花萼楼大家玲珑一笑,后散尽家财背离爹娘之意,为玲珑赎身,纳入正房,为当时宵州的一桩大事,在宵州广为流传。
自此后,玲珑与云清辉举案齐眉,好不快意。他们是不大在意别人的想法的。
沈娘噙着微笑,似是想起了夫君犹在身畔的感觉,“般般人是入不了玲珑之眼的,那时很多富家子弟都想为玲珑赎身,是玲珑央鸨母抬高价钱,直到清辉出现的时候,玲珑才知道这世间还有这般人。”
哪般人,看南宫锦就能明白。
入青楼却洁身自好,于美人面前亦能守得大礼,为官者两袖清风,是文人才子天下闻名。他志不在官,无意奉迎,当个偏远地区的小知府尤是过的自在快乐。
玲珑说,他就像一轮明月,将她从那一隅之地带往了大千世界,甚至令心高气傲的她放下身段,愿意日日等候着云清辉的到来。
鸨母基本没有要什么钱,就将玲珑嫁了出去。因为玲珑是花萼楼的大家,并非寻常女子,更是与其有母女之情。放的时候亦是安心,摘得玲珑者,非常人也。但对外,只好说云清辉为求美人,散尽家财。
云清辉与玲珑婚后三年才产下一子,二人过了两年的自由生活,甚是安稳。
只是后来沈娘的下嫁却还是让宵州的一位富家子弟甚感不快,此人为朝中宰相秦金的远房亲戚,如此之下生了歹毒计谋,将沈娘的美貌告于秦金,并且诬告云清辉贪污百姓税赋才有的万贯家财替沈娘赎身。
之后的事情……就发展的愈加曲折。秦金一面将此事告于朝廷,当时的皇帝元青虽心慈手软,却对贪腐一向憎恨,哪里晓得这是被诬告之人。没有严查,就将云家满门抄斩。
沈娘被送进了宰相府,以死相逼,才留下了腹中孩儿。
后凤以林谋权篡位,在彻查前朝官员之时,替沈家翻案,并将沈娘接了出来。
当时尚年轻的南宫锦在混乱之时,被末路的秦金命人带出去灭杀,后无意中被自己师傅所救,自此后开始了拜师学艺。
南宫锦十六岁的时候,与当时还是个年轻气盛的皇帝的凤以林在燕门峡扫荡马贼,自己却因为胆大妄为,险些误事,又被凤以林救了。
自此后,南宫锦算是欠下凤以林两条命。
“其实沈娘不知道景寒他每日都在做什么,但是沈娘也不想知道,只告诉他,一定要忠于皇帝。人活一世,早已看淡,若非有景寒在,沈娘早已想去那三生路上寻我的清辉。”
林若惜的手渐渐颤抖起来。
她没有想到,自己一直痛恨凤以林是自己的弑父仇人,而自己……的父亲,却害了南宫锦一家。
但他从来没与自己说过。
亦是难怪他每次看着自己的时候,眸中总有莫名的神色,亦是苦涩,亦是难解。
她误以为是情感的纠结,却哪里料得,他的不可能、她的不可能,都建立在更多的仇怨上。
不知怎的,听着沈娘的诉说,眼泪就扑啦啦的往下落。
沈娘意外的看着林若惜,只见她颇为艰难的起身,那身段让沈娘更是不可置信,两个更像母女的娴静女子对望了半晌,林若惜才缓缓跪下,沉重的道:“对不起。”
沈娘忽然惊骇的道:“林姑娘!你、你这是怀孕了?”
林若惜拦住沈娘想要上前搀扶的手,坚定的说道:“对不起,我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过往。一直以来都是我对不住南宫锦……”
所有的无奈,她都理解了。
所有的仇恨,她都释然了。
正因为如此,南宫锦将她从生死线上送到萧子凉手上的时候,现在想起,更多的是愧疚。
而当她说出“南宫锦”二字的时候,沈娘的身子微微一震,颤抖着声音问:“你都晓得了?”
林若惜点头,沈娘被凤以林及南宫锦保护的如此好,不谙外事,反是幸福。
而她也直言不讳的沉声道:“林若惜……不为别的,沈娘你也别问,请受我一拜。”
沈娘的手缓缓松脱,似明非明的看着林若惜。
任着林若惜在地上叩了三首之后,她长出一口气,唇角依然是那柔和的微笑,“是是非非,早随着前朝的离去,随风故往。何苦纠结过去,让自己不快乐。”
林若惜被搀扶了起来,沈娘的这一句话,让她陷入了沉思。
而她亦是感慨道:“只是有些可惜……林姑娘无缘做我的女儿。”
林若惜心中一热,不忍伤她好意,脱口而出,“林若惜真的与南宫锦无缘而已。”
痴恋萧子凉十载。
心动南宫锦一弦。
156 恍若隔世
并非是没有机缘,只是南宫锦将这情绝的太快。以至于始终擦肩而过,至此,更是画上了句点。
“但是林若惜……真的原意将沈娘,当做自己的亲娘侍奉。”
她自幼便亲族身亡,沈娘的确与她记忆中的母妃有些相似,尤其是她听出自己身份,却毫不气恼,那份宽容及大爱,更是让她眼圈一红,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沈娘。
沈娘起身,走到她的身边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柔声道:“女儿既然如是说,娘自然十分欣喜。”
她说着,自己的眼圈也红了。
林若惜感动的几欲落泪,忍了半晌,才呆呆的看着沈娘那慈祥的脸,“娘……”
沈娘亲切的上前,又将林若惜扶到了椅子上,轻声询问:“娘很想晓得,女儿找了个什么样的夫君。”
林若惜面色一红,垂下头说:“或许娘不喜欢他,现时还不方便将他带来。”
她颇为无奈,一日萧子凉与南宫锦是死对头,一日她就不能与沈娘坦诚相待。至少在未将事情都处理完,就无法真正的享受天伦之乐。
沈娘柔声一笑,“无妨,若是想来便来,好嘛?”
“嗯!”
院中静静的站着一人,青衫衬着残雪枯枝,显得有些寂寥。
时光似乎凝在那刻,两个柔美的女人相互释然一笑,仿佛所有的恩怨,都在这个笑容中尽数消失,重新绽放出生命的华光。
这明明就是他曾经梦见的一场美好,却在自己的手中,生生捏碎。
再也没有比这一幕更美丽的。
也再也没有比这一幕让他格外的想家。
只是,当他脚步轻移的时候,却是朝着院外走去。房中的两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曾来过。
林若惜回到郊外的小院时候,已是有些劳累。若是平日做闲庭漫步倒也还好,倒是今日生怕落在萧子凉后头,走的就有些急。
待到回到小院,已是薄汗满面,娇红上脸,气喘吁吁。
正午时分的冬阳,在小雪渐渐停止之后缓缓爬上天空,照在院中,衬出分外明亮。脚踩在一片薄雪上,踏出一行泥印。
林若惜将伞收在外屋,抖搂着身上多余的雪花。
心中还在想着,幸好萧子凉没有回来,否则还得编排些出门的理由。
屋外传来几个女子叽叽喳喳的笑声,一下子打破了这里的安静。林若惜奇怪的转头,思忖着这里如此偏僻,难道还有人家喜欢踏雪寻春?
只是她就是听了下,却忽然笑了开来。
只因为正有一个女子,那声音分外熟悉,在院子外头频繁响起:“我就说,感情这种事情,就得努力坚持。”
林若惜“噗”的一下,险些将口中的茶水喷出,幸好忍住,笑盈盈的站起,走到门边。
只见许久没见的杨眉儿带着几个从逍遥峰上下来的门人,站在院子外头。
四目相对,竟是没来由的温馨。一缕缕阳光破云而出,照在很久未见的两姐妹身上,让林若惜分外温暖,“眉儿……”
杨眉儿只是看了一眼,却忽然哭了出来,扑到林若惜的怀中,撕心裂肺的喊着:“之前楚明澜上山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都回不来了,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林若惜抱着杨眉儿,从怀中掏出手绢来替她拭泪,口中说道:“哪里会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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