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惜心道,若是南宫锦摘下面具,恐怕就是这些小妹子傻眼的时候了。
“好了,你们下去吧。”南宫锦嘱咐了句,这些小侍女们都捂着嘴离开了。
南宫锦缓缓上前,将一件雪白色的大氅披在了林若惜身外,那眼底勾魂的小痣印入眼帘,叫他心中不断叫苦,再这般下去,他定是想立刻带着她远走高飞。
“今日就要进宫了么?”
“嗯。”南宫锦低声回应,“对,不过放心,这次凤帝没有大张旗鼓,便是还有转圜余地。”
林若惜没有答话,而是垂眼看着自己的脚面。
“你今日这般,他一定不忍下手。”南宫锦接着说道。
林若惜豁然抬头,含着苦笑,“你这么费尽心思的替我打扮,便是想让我用美人计混过生死关么?可是我肯么?”
南宫锦轻声叹了口气。
林若惜忽然扯住他的衣袖,一字一句的问:“我不明白,为何你要做凤帝的走狗?”
从清晨的回忆中恢复清明,林若惜自问到现在依旧看不透此人。最后她幽幽的叹了一声,“你何时为你自己想过呢?”
南宫锦背部一紧,再转过头,车帘已经缓缓放下,那张白净无瑕的侧颜,渐渐随着那声轻叹,消失在眼底。
时至今日,你何曾替自己想过,南宫锦?
南宫锦忽然朗声说道:“惜儿,我现在回答你,看看如今的江山,城市繁华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再没有前朝的流离失所、路有冻死骨的现况出现。对于这样的皇帝,南宫锦愿意追随。”
坐在车内的林若惜浑身颤抖,缓缓掩面。
宫门大开,马车渐渐驶进宫城内去。听到宫门合上的轰然声音,南宫锦赫然转头,知道自己与这女子之间,再不可能有任何牵连,那一切种种或许存在过的情丝,就似往日红尘旧梦,不复重现。
白雪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车辙,一直延伸到这令人景仰的宫城内去。
林若惜缓缓走下马车,眼前是恢弘的宫门,上书三字“寄安宫”,龙飞凤舞,金碧辉煌。
她一步步的沿着龙尾道向上,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雪花落入颈中,甚是冰凉。柴子进与南宫锦领着她朝寄安宫的偏殿书房走去。
凤以林刻意不光明正大的与林若惜见面,正是因为林若惜的身份特殊,若现在朝中错综复杂的情势,极有可能会被有心人利用。所以这次林若惜是秘密进宫,更是在这隆冬之时,所以寄安宫里的人都以为是凤帝新招美人,无人起疑心。
四扇的屏风,屏面是整副的海蓝石透雕,镂着波浪鱼纹的花样,还细细用翡翠镶嵌出逼真的水藻。绕过屏风,就是一丈许的书桌,桌上放满了各式书卷,显出这位凤帝好读书的习惯。而左边设了一个沉香木做成的软榻,离榻不远的前后两边更布置了一张几,一个身着纯蓝色丝绸质地长衫的男子背对诸人而坐,显然并没有因为宫人的唱喏而有任何动作。
林若惜凝住了气息,因为对方必然正是自己的弑父灭国的仇人——凤以林。
她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该用怎样的回答去应对他的问话?该用怎样的心态去处理眼下的进展?
将右手藏在广袖之中捏紧了拳头,终于在等候良久之后,凤帝凤以林终于搁下了手中的书,长长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这当是二人第一次交锋、第一回面对面。林若惜强迫自己抬头看向眼前这个男子,这年将二十的天纵英才,用不到两年的时间便夺去了整个大元的罪魁祸首。
林若惜瞬间不敢置信的看向南宫锦。
这分明就是洛景寒的脸。南宫锦好大的胆子,竟然假造了的地狱门洛堂主的面孔,与眼前的凤帝凤以林毫无二致。
顿时脑中一阵眩晕,看着那人渐渐走近,却越加恍惚。明明他不是,却居然狠不下心肠。
林若惜朝后错落了两步,嘤呤一声就晕了过去,昏迷前只听见南宫锦从后抢上抱住自己,而她最后的意识却是:南宫锦,我恨你。
整个书房内焚着大把宁神的香,白烟如雾。一宫的静香细细,默然无声,只能闻得水波晃动的柔软声音,从另一个偏殿内传出。林若惜脑中随着那阵阵水声,自己也仿佛在其中沉浮,迷惘不已,几人的对话,由远及近的入了耳中。
“她这是怎么了?一见朕便晕了过去。”
“启禀圣上,苏姑娘应该是……”南宫锦在一旁也在斟酌,因为只有他知道这个原因,当年化身洛景寒时候没有多想,直到方才他才意识到,原来洛景寒居然会给林若惜带来如此大的冲击,心中也是悔恨不已。
134 赐婚往事
“别说了!想来应该是朕令她想起了悲苦的前尘往事,所以受了刺激。”
林若惜缓缓睁开眼,直愣愣的看着床顶。硬木雕花床罩雕刻着九龙戏珠的图案,旁用黄绫腾龙帷帐围上,一看便知道是谁的床榻。
她输了。
从一开始见到凤帝凤以林,她便输了。
好容易收拾了心情,能从洛景寒是由南宫锦化身的这件大骗局里抽出身来,对南宫锦也放弃了恨意,更产生了些许好感,谁料得又在这一刻满盘皆覆,自己的大仇人、此生最大的仇人居然和自己认了那么多年的哥哥长的一模一样。
环环扣扣,她要如何再与南宫锦说,我不再恨你。
这时反倒是站在一旁的柴子进瞧见了她睁开眼,连忙道:“皇上,苏姑娘醒了。”
凤以林转过身来,“公主醒了?那我们可以继续话事了吧?”
林若惜勉强撑起身子,冷冷的道:“让南宫锦与柴将军出去,皇上可敢与我单独说?”
南宫锦身子一僵,知晓林若惜对自己已是恨之入骨,他苦涩的笑了笑,与柴子进对望一眼。
凤以林先是一愣,须臾就毫不犹豫的回答:“没问题,你们先出去吧。”
待他们离开后,林若惜才缓缓起身,故意不去看这张让自己心酸的面孔。
凤以林说话确实与洛景寒的温柔大相径庭,他毕竟是少年英才,马上飞将;毕竟是当今圣上,所以自有一股傲然与自信在其话语当中,“朕知晓公主的立场,也不会太强逼你,只要你安心将八卦里的图样替朕找出,自然也不会为难你。”
林若惜心说此刻自己亦是要演戏,她没有把握现在就杀了他,虽然单独相处,但这个凤以林周身亦有一股威慑力在锁着自己,使得她无法施展功法,而这件事实也告诉她,凤以林的武功亦不会太弱。
而她确实要替他合作找图,却不可以立刻答允,否则依着他与南宫锦的精明,定然会知晓自己心怀不轨,所以她这场戏,亦是要做足才可。
“为什么我要合作?皇上难道不知,拿到八卦将其毁灭,让世人再也找不到那个地方,然后将我也杀掉才是最好的结果么?”林若惜冷静的抬头,终于与其对视。
凤以林的面色冷了下来,“你不要以为朕不敢杀你。朕留你也是因为云爱卿的恳求,若是执迷不悟,别怪朕不念旧情。”
林若惜沉默不语。
半晌,她终于松了口气,缓缓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拿到残图后,会不杀我。”
“朕一言九鼎,金口玉言,何曾说过假!”凤以林望着眼前气质凄迷,楚楚可怜的女子,这等姿色在后宫之中亦是少见,但是性格居然也是出奇的倔强。
林若惜忽然扯开唇微微一笑,勾魂摄魄的,“皇上如此说,就让我考虑考虑吧。”
她在逍遥峰上可以对很多人说出奴婢二字,但是对着凤帝,她便是前朝公主,就代表着一个时代,就绝对不能低头。
凤以林微微一呆,显然很是受用方才她那一个笑容。
“朕可以给你时间考虑。”凤以林忽然高声喊,“柴子进!”
柴子进领命进了书房,“臣在。”
凤以林叹了口气,“将苏姑娘送到别苑,好生安顿下来。”
柴子进显然没听明白,愣了一下,凤以林又重复了一遍,“给朕送去别苑!”
“是!”
柴子进领着林若惜朝外走的时候,凤以林又喊了声,“南宫锦你进来,朕有话与你交代。”
南宫锦转身进门,与林若惜擦身而过,而林若惜毫不理会,自顾自的跟着柴子进离开了书房,南宫锦微微一滞,心内苦涩,走到凤以林面前。
“坐。”凤以林是武将出身,对于繁文缛节的规矩向来比较看淡,此次南宫锦算是立下大功,他心中很是愉悦。
玄天八卦是凤以林一直以来十分忌讳的东西,最担心的便是被有心人利用,来颠覆自己还没有坐稳的江山。前朝公主与玄天八卦,叠加起来便是最大的危险,所以当这两件事尽数解决后,困扰了他十年的风波终于算是告一段落。
“这次你做的极好,连邀。”凤以林和颜悦色的道。
南宫锦连忙恭谨的回答,“非也,是圣上的洪福,才使得此事终于得以解决。”
“别与朕扯多余的话。”凤以林摆了摆手,啼笑皆非,“怎么今天不太像你了?”
“皇上多虑。”南宫锦回过神,忙慌道。
凤以林转回正题,“你与林若惜感情如何?”
南宫锦心道,原先还不错,只是今日之后怕是要破裂,但他也不能如此回答,只好斟酌了下谨慎的道:“连邀这次是将她亲自拿往凤临的,恐怕……”
凤以林恍悟,起身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怎样,既然这样,那就更好。朕已经教柴子进将她送到别苑,你务必迫她将残图的秘密说出来,或者朕还会留她一条命。”
“别苑?”
“是,她若在寄安宫中,恐容妃不快,何况朕的确怕将这女子搁在身边,会情不自禁,还是交给你去处理吧。”
南宫锦心里一沉,大概明白了凤帝的意图,他是要务必使自己狠下心能在此事结束后杀掉林若惜,而不会因为日久生情放过其一命。但这也是南宫锦担心的,更是他为何要将林若惜打扮的如此动人送到凤帝面前的,便是要借此事挽回林若惜一命。脑子里一片混沌,反倒不知如何应对。
见南宫锦眸中透出异样的神色,凤以林失笑道:“说起来,朕与这长公主还有段往事。可惜她恐怕是记不得的。”
南宫锦讶然的紧,听凤以林接着回忆:“当年朕初上战场便凯旋归来,朝廷中大多称呼朕为少年将军。元青那家伙便说要为朕赐婚,着人抱来了只有三岁的长公主,给朕当时险些下不来台。”
当时的凤以林心中又急又气,虽说长公主的确好,能做驸马爷也当然妙,然则一来他不愿与皇家扯上关系,二来他实在是从那张胖嘟嘟的脸上看不出未来的美貌,三来这年龄悬殊未免太大。幸好那时候的太傅替自己解了围,说少年人家,还是可以等等再说,以免因为得意忘形而荒废家国大事。
135 忠心不二
“未料得,那时候那么小的小胖丫头,居然长的如此美貌了。算算看,朕今年三十,她如今也该有十八了吧。”
“是。”南宫锦颔首,他救起林若惜的时候,她也不过才是个八岁的女童,十年光阴一晃而过,“眼看着快十九了。”
“这不好,我大庆国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十三嫁人,十四得子的。”凤以林皱眉,这句话出口倒让南宫锦松了口气,至少回忆往事让凤以林暂且放下了杀人的计划,又操心起成婚之事便是有余地可说。
“朕多想了。”凤以林自己停止了话头,“你去吧。记住朕的话,务必要将此事办妥,了结后,朕就答允你,你回你的江湖,再不用管朝中之事。”
凤以林的话如一记重锤打在南宫锦的心口,这是他最向往的自由,却要用林若惜来换取。人生不如意,果真十之八九。
南宫锦满怀心事的抵达别苑,这是他第一回找不回意气风发的感觉。他力挫群雄坐上正道盟的盟主,替江湖铲除魔门,费尽心思将地狱门连根拔起,这些他都能够弹指飞灰间,笑意恩仇。偏只在这用尽心机算计自己喜爱的女人的时候,尝到了分外苦楚的感受。
然则这便是命。
南宫锦更明白,若这一关自己始终过不去的话,便再也不可能立足于江湖顶峰。
此时宫廷别苑内外皆是看守的士兵,柴子进几乎是将自己在整个凤临的亲兵都调到了这个宫廷别苑里来,也正是因为十分了解别苑里女子的重要性。在了解这件事始末的南宫锦看来,柴子进是怕林若惜跑了,而在外人看来,却以为这别苑中住进了什么要人,需要重兵保护。
南宫锦深吸一口气,缓缓踏了进去。
在他决意要做一件事的时候,至少至今,还没有完不成的。
林若惜坐在别苑中的池塘边,冬雪已然使得小塘结上厚厚的一层冰,院中腊梅如期绽放,娇红怒放在一片雪白当中,自有一种别样的美艳。
南宫锦站定在林若惜身旁,轻声道:“外面如此冷,为何不在房中待着。”
尚算贵客,侍女们已经在房中燃起了火炉,而林若惜却执意坐在外面发呆。
林若惜半晌没有答话,“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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