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人正式开饭,中国人的老习惯,饭桌就是饭局,那是用来说事情的。
“何叔,你现在生意越做越大,可得注意别太累了。”张蜀生说道。
何方炯小饮了一口,张蜀生不喝酒,也不勉强他,喝了几小杯酒,这兴致就来了,一提到自己的事业,他也多少有些得意,呵呵笑道:“托蜀生你的福,如今这生意真个做大了。想前几年,光是一个火柴厂,还得被那洋人挤着逼着压着才能生存。现在,哼,连他洋鬼子都得给我走远了开厂,开一家让他倒闭一家。压价也压死他们。”
听到何方炯的豪言,何夫人微微一笑,说道:“蜀生你不知道,现在你何叔每天都在下面厂子忙的昏天暗地的。火柴厂,纱厂,成衣厂,肥皂厂,真是生意越大,人越累呢。这不,凝儿都该上女中了,以前都是在家念书,以后去了昆明可怎么办,也没见他多关心一些。”
“呵呵!”张蜀生讪讪笑道。
一桌人一边吃饭一边聊,何方炯倒是极有兴致,一口一个干,不停地喝着。
“女人家懂什么,谁说我不惦记凝儿的事情?哼。”何方炯喝的兴起,不想和女人一般见识,转头问张蜀生:“蜀生啊,你现在手下大小厂子怕是不下十几家了吧。这一个人忙得过来吗?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可别把自己的婚姻大事耽误了!”
咳咳,张蜀生听到婚姻大事,一口茶差点没呛死,自己今年二十一岁,放到以前,那是还没踏出大学校门的学生崽。这一年来,为了发展梨树坪,为了发展小青山,为了早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和势力范围,简直是呕心沥血一样地在小青山摸爬滚打,还真没考虑过婚姻问题。
要知道现在是1016年,自己这个年龄,在这个时代,应该如同来喜那样,乐呵呵地准备抱孩子了。
“老爷,你喝多了,都问的人家蜀生不好意思了。”何夫人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嘴角却是带笑,让张蜀生有些看不懂。
“我没喝多,蜀生这孩子,我看着就喜欢。人聪明,办事有魄力,又有门路,精通西学,擅长研究科技,连瑞士人的火柴都被他的配方赶出了云南,这就是最大的事实。夫人,你不懂,我和你说过的,蜀生这孩子以后一定会前途无量。不凭别的,现在欧洲战场上,几十万人穿着他的厂子生产出来的衣服在打仗……嗯,好酒……你看我们家凝儿……呜,好酒,再给我倒点……”
“老爷,你真的喝多了。来人,把老爷送到后院休息去。”看到何方炯喝的越来越醉,满嘴的酒话说的张蜀生一愣愣的也就算了,小天使何凝的脸居然比喝了酒的何方炯还红,何夫人叫来了人,把何方炯送了回去休息。
“蜀生呀,你看这,真是的,老爷就好那两口,今天见了你又高兴……”何夫人心里却暗怪自家老爷,不是说好今天只是见见面吗,说这么多做什么。
“没事的,婶子,你还是去照顾何叔吧,我这也吃好喝足了,就先告辞了。”张蜀生有些满头雾水,见状也再多待,准备告辞离去。
“好,蜀生,以后可要经常来呢。免得你何叔常念你。”
张蜀生答应了,随即便告辞出了屋子,走在院子里,正奇怪那管家也不送送客人的时候,一个天籁般的声音却在后面响起。
“我,我……”
回头看去,何凝一张清纯脱俗的脸有些发红,站在那里,微低着头,左手抓着衣角,右手藏在身后。
“何凝?”张蜀生回过身去,走了几步,停在离她三步外的地方。“有什么事情吗?”
何凝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一张秀美清纯无比的脸让张蜀生看得心神颤颤。“我娘要照顾爹爹,让我送送你。”
“嗯!”张蜀生也不知怎么想的,出奇地没反对,警卫都在何府大门外等着,自己正好一个人。
两人谁也不说话,张蜀生走在左边,何凝低着头走在右边,绕着何府那进进出出的院落,开始转起圈来。
张蜀生是故作镇定,但心里总想着看看旁边那个十四岁的小丫头,1916年的女孩子,比起自己那个时代,还是早熟了一点点。而她身上,有一种很特别地东西,总是若有若无地吸引着自己,也许,是那股清风送爽一般的荷香。
旁边的何凝更是低着头,两眼盯着小皮鞋,轻咬着嘴唇不说话,心里却想着昨天晚上父亲给自己说的那些话,顿时脸更红,心更乱,有害羞,有紧张,有无力,也有不甘。
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张蜀生从没觉得何府有这么大过,抬起头一看,顿时崩溃了。
两人鬼使神差地走了半天,居然又走回了原地。
“我……”何凝也发现走错了路,心不在焉的自己居然在自家走错了路,绕了个大。圈。子又回来了。
“你想说什么?”张蜀生回过头,午后的阳光从他的眉尖照过来,整个脸庞看起来多了一份格外的英姿。
何凝微微避着阳光,看着这个好看的男子,正问自己话,又想到父亲说的那些话。这才有些担心地嗫嚅道:“你,你觉得女人应该去读书吗?”
女人?张蜀生一阵恍惚,眼前的何凝只能称为女孩子,为什么不读书?当然要读书,笑了下,说道:“当然应该读书。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去昆明的女中看你。”
“嗯。那我先回去了。”
“好!”
直到何凝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转角处时,张蜀生才回过神来,暗骂自己刚都说了些什么白开水一样没营养的话。不过心里却甜甜的,有一种似乎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心里升起来。望着正在西垂的残阳,他却觉得格外的美,嗅着风中那股淡淡的清香,仿佛刚被风从远处吹来。
“何凝,真好听的名字!”
第22章 强国之本
第二天,张蜀生就得到了何凝前往昆明女中读书的消息,大家闺秀出门直接被送走,连见一见的机会都没有。不过想到来日方长,他也就笑笑了事。
会泽毕竟是个小地方,虽然因为何方炯和自己的崛起,这个小县城渐渐繁荣起来,但比起昆明还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在偌大的昆明,何凝会过的如何呢?还是一如当初的清纯脱俗吗?
在县城的好再来客栈,张蜀生见到了早已等待多时的格鲁尼,这个犹太老头可是大忙人,两人的碰头还是提前半年约好的。
“哦,张,我们可是很久不见了。作为您最忠实的老朋友,我可是每天都想着你。”格鲁尼的心情出奇地好,对于这一次预约了半年才定下的碰头,他其实非常在意,而且是势在必得。
看着眼前这个和去年一样,神情淡定,嘴角总是若有若无地洋溢着一丝真诚的笑的张蜀生,格鲁尼想起了这个年轻人带来的奇迹。
先是防毒面具,以橡胶和碳盒为设计基础,采用最简易的制作工艺,拼死拼活地提前一个月大批量地将防毒面具储存起来,在最紧要的关头,自己收买的几家英国媒体意外地将德国人使用毒气弹的消息大肆宣扬,甚至连当局都陷入了巨大恐慌。
前线的混乱,忽然遭到毒气弹大规模袭击的恐惧无措,从前线到英伦大后方,唯一的结论就是火速找到最好的防毒工具。
从前线士兵的观察得到的情报,德国前线士兵有一部分在毒气攻击的时候装备了一种大面具,当局这才知道毒气弹不是无敌的,只要有一种有效地阻隔呼吸毒气的装置就能拯救前线战壕里蹲着的大批英法士兵。
可临时试制的几种防毒面具,因为实验条件不足等因素,实战的使用效果非常差。
正在这时候,一名国会重量级议员忽然宣布自己能从犹太人的一家工厂中买到一种大批储存的防毒设备,一种被设计用于化工沼气池等特殊场所清理的面具。
结果不只是这家工厂赚了个天文数字,这名议员的政治地位也更加巩固了,当然,背后的英国犹太人势力也笑得合不拢嘴。
而坦克,才是真正让格鲁尼吃惊的东西。
当时他并没有对坦克产生什么大兴趣,一来是外行不懂内行事,二来是当时的注意力都被防毒面具引走了。直到德国人的坦克轰隆隆地开上战场,把前线一段重要防线的英法士兵像赶猪一样打退后,消息来源广泛的格鲁尼肠子都悔青了。
作为一名身份非常特殊的犹太人,坦克的图纸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这次来见张蜀生,与其说是拉关系,不如说是来买图纸的。
“哈哈哈……我说格鲁尼,看你这精气神,怕是防毒面具让你大赚了一把吧。来来来,先不说其他,我们好好聊聊。作为你最最忠实的朋友,我也很想你。哈哈……”一直都不太习惯西方人的幽默,张蜀生也难得半真半假地忽悠道。
“张,你是个神秘的人。我要赞美耶和华,是他让我遇到了你。”
张蜀生:“不管是耶和华也好,还是耶稣也好,别的人也遇到了我,可他们现在只能从我手里接点小生意,格鲁尼,刚才一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又要发财了。”
“这话怎么讲?”
“因为你又选择了相信我。”
随意聊了几句,张蜀生身前桌上不知何时摆了一本厚重书,拍了拍这本大书,转了话题说道:“我听说你们犹太人的传承与生存,一大半是因为它。”
“书?不错。”格鲁尼点点头,似乎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没有书籍,没有教育,就没有我们犹太民族。就算我们没有自己的国家,没有自己的领地,但只要我们不陷入蒙昧与无知,总有一天会实现梦想。”
张蜀生同感地点点头,指了指窗外,有些歇斯底里地吼道:“可是,我的民族别说教育,连饭都吃不上。他们有自己的国家,有自己的总统,有自己的军队,有自己的民族,但他们却连受教育的机会都没有。这是一个死循环,人民的普遍受教育程度太低,导致国家落后,国家落后又导致了更多的人无法享受教育。”
“张,可悲的是,不是每个中国人都像你这样明白。”
“错,有很多很多人比我更明白,比我更清楚这个现实,只是他们无能为力。”张蜀生调整了下情绪,冷静了一些,微微自嘲道:“我如今是一名民团团长,在我能影响到的范围内,我向孩子们提供了免费的教育,提供了免费的食宿,而对他们唯一的要求是努力学习与辛勤劳动。可是我的力量却很有限,缺乏足够的教师,最完善的教育体系……很多人觉得我傻……”
“不,张,是你的想法太超前,这个时代的中国人难以理解。呃,请原谅我的话,我认识的大多数中国人眼里,除了钱还是钱。”其实格鲁尼也想不明白,捏着先进的技术,又有聪明的头脑,张蜀生为什么还要待在小地方?莫非是想当团长,或者是更上一层的军阀?军阀不是都关心自己有几条枪吗?这个聪明张怎么有些犯傻了。
张蜀生合上书,格鲁尼说的没错,中国人的最大特点,龙与虫一样多。不只是现在,后世也差不多。“格鲁尼,说说你的来意吧,我们之间,或许有一笔更大的交易!”
……
经过整个下午的协商,直到傍晚时分,格鲁尼才满意地离开了好再来客栈。站在路口,他却久久没有离去,注视着那个窗户,想着窗后那个非常特别的年轻中国人,回想着下午的商谈内容:
“……格鲁尼,我想说的是,这将是一项非常长期的留学生计划,涉及的人数不是几个几十个,而将是陆续的几百个,几千个,几万个。坦克图纸我可以五折价卖给你,我不管你卖给谁。我只需要你发动你的力量,替我将这些源源不断派往西方的学生安顿好……”
“每安排一个学生我都会出钱,这将来会是一笔数目非常庞大的钱。因为这符合你们犹太人无利不起早的本性。而且,万一以后你需要我的帮助,送人来中国留学,我们也可以采取同样的办法……”
“张,虽然我们犹太人不需要来中国……呃,是留学。但我以犹太人的名义发誓,只要不亏本,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尽全力。当然,这也是除了交易之外,我对你个人梦想的支持。”
……
格鲁尼还是很怀疑他能派出多少留学生,区区的团长,资产不过几百万。不过正如自己花了400万马克的五折价买到了那份入门级的坦克图纸,只要他肯出钱,安排几十个留学生又算什么呢。都是生意,有钱什么都好办。
但是忽然间,格鲁尼似乎又回想起了下午谈话时那个激。情澎湃的年轻人,感受着他挥手间言语中的那种憧憬与决心,那是一种远远有别于自己见过的其他中国人的神情,他的眼睛和自己当年的神色好像,好像。
只是他喊的口号是“送千千万万的留学生去西方”,而自己的口号是“我们犹太人一定要建国”。
“天方夜谭般的梦想,不同的目标,一样的,或许是我们都在努力吧。”
转过街角,格鲁尼在保镖的严密保护下,脱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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