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擒拿手,叉在人肋下卷了胳膊,往腿上一踟,窝小鸡一样把人给按趴下,还了句:“姑爷快走。”
狄阿鸟想不到他一辈子江湖白混了,武艺高强却头脑简单,眼看其余仨人对这个溜上来的老头忌惮,趁他拿了一个,全向他冲去,立刻扑向龙妙妙。龙妙妙吃惊之下,弓了腰,一拳虚打对方口鼻,趁势要退,本想趁着这奔脸一拳,后撤一步,再起脚撑他的胸口,占上先机,却不料狄阿鸟拿了掌面一带,自己胳膊被什么沾住一样,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往前下去,人已经贴在自己的胳膊一侧往前送。
一股抽干自己脚底的力气上来,她望着越来越近的地面挣脱,紧移脚步,转了半圈,按着地,身子翻了过来,背给撞上了。
紧要关头,她想起来小时候打架的关节,张了嘴,“噗”一口吐沫,趁狄阿鸟一闭眼,卷胳膊去擦,就地一滚。
爬起来,她就握了枚石头块,嘶哑一吼,劈头盖脑往上砸。
狄阿鸟只想轻拿轻放,没想到她把凶狠全用上了,闪了几下身,嘴角留了三分笑,问她:“打真的么?大猫?”
龙妙妙呼哧、呼哧喘气,扭头一看,两个同伴被麻川甲卸了关节,躺在地上惨叫,剩下的两个一前一后往外跑,一个不起眼的老头正在追,将石头放到身后,后退一步说:“可以呀。”她把石头一丢,发现一个小孩从一侧的马车里冒头,上去一步,推了嗒嗒儿虎乳娘,将嗒嗒儿虎掳在怀里。嗒嗒儿虎不打自招叫了一声“阿爸”。她心里乐了,下巴往上挑了一挑,笑着说:“打不过大的打小的。”
狄阿鸟一下变色了,说:“你无赖么?”
他咬了牙上前一步,龙妙妙立即后退一步,威胁说:“你再赶动一动?”
狄阿鸟连忙转变态度:“我没想怎么着你,你揣个孩子是干什么?把孩子放回去,你走好了。”
龙妙妙哼了一声:“不放。”她问:“你还想跑吗?跑得掉吗?兵败如山倒,你只有一条路可走,跟我走。”
狄阿鸟问:“去哪儿?”
龙妙妙犹豫了一下,说:“回高显。”
狄阿鸟先是没吭声,上前一步,看着龙妙妙后退,才发觉她隐隐带着好意,哭笑不得地笑笑,说:“我路多了,去哪你说了不算。都给你说了,你不要掺和男人之间的事儿,回去做你的公主。”
龙妙妙耐心地说:“你已经兵败,龙摆尾打完这儿,肯定收复潢西,打完潢西……”
狄阿鸟替她说:“打渔阳。”
麻川甲回来了,意气奋发地拖条大汉,告诉说:“姑爷,只跑了一个。”
狄阿鸟牙根痒痒,要求说:“放了吧,把骨节都给托上,让他们走好了。”他干脆回头看了看,又给龙妙妙说:“你的人,我压根没想伤害,我放了,你把嗒嗒儿虎给我,你走好了,回去领兵抓我不迟。”
他又说:“我只是给儿郎们谋片土地,渔阳贫瘠,耕地不多,潢西荒着不说,又是朝廷的地盘,谁拿不是拿?虽然是出了兵,但是一心想着怎么不打仗,你要因为这事恨我,对不起,各有立场。”
龙妙妙眼睛一红,声色俱厉地问:“那你告诉我,为此死了多少人?”
狄阿鸟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说:“大猫,我欠你的,我知道,可这都是国家跟国家之间的事儿……”
龙妙妙一听就掉眼泪了,说:“虚伪,什么国家跟国家,东夏不是你的么?”
狄阿鸟轻声说:“也是也不是。”
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苍白的,就侧过身,默默地站着。
龙妙妙竖了竖嗒嗒儿虎,让他坐到自己的胳膊肘上,不屈不挠地请求:“说呀,你怎么不说了?”
狄阿鸟叹口气。
沉默了好一会儿,车里两双眼睛盯着,麻川甲一双眼睛盯着,狄阿鸟只知道自己说句骗人的话,多么容易被揭穿。
龙妙妙要求说:“你只有一条路可走,给我回高显,跪在我阿姐脚下,求她放你一条生路,只有她给你说话,你再将东夏并入高显,才能逃过一命,我这是给你机会,我没去大潘,到处寻你,就是要给你一个机会。”
再等片刻,她酸酸地说:“我阿姐心里还有你,她会为你说话的。”
李言闻算是听明白了,也认清了,来了一句:“姑娘,你是说,大王已经战败了?你是在可怜他?你怎么知道的?”
龙妙妙笑笑,淡淡说一句:“现在谁不知道?”
狄阿鸟猛然醒悟到高显为了堵截百姓,到处宣布自己战败了,他想不到龙妙妙也误以为真,站在自己面前,是为了……
他心里有点感动,却还是说:“你阿姐不会放过我的,她是要做国王的人,就算不杀我,也要囚禁我。”
龙妙妙问:“那你去哪?潢西一丢,渔阳一破,你能去哪,回中原?”她肯定地说:“阿鸟,中原人是在利用你。”
狄阿鸟无言以对,站在龙妙妙面前,他心里都是愧疚。在别人面前的理由,什么当年我去你们家寻求庇护,你们不理睬我,什么你们欺骗我阿妈,挑拨母子关系,什么你们置我于不仁不义,让我受天下人耻笑,什么你们羞辱我的使者,这理由有一千条,可是任何一条,他都在龙妙妙面前说不出嘴,他知道,这都是借口。
他干脆说:“阿妙,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不会伤害孩子的,把孩子放回去,你走吧。”
龙妙妙要求说:“给我一匹马。”
狄阿鸟没想到她用孩子换马,怔了一怔,心里猛地巨疼,暗说:“刚刚我向她动手,一定使她误以为我要杀她灭口。”
他在内心深处分辩:“我不是呀,我只是想留下你,免得你通风报信,派兵抓我,是了,你恨我,我下狱,你去看我,我起兵,你馈资数万,我去高显,你恨不得挖地三尺招待我,可是我却兵伐高显,没去想过你也姓龙。”
一刹那间,他心里又灰又冷,解开马缰,一赶马臀,将缰绳扔去,干脆闭眼抬头,撕撕衣领,要求说:“你杀了我吧。”
他轻声说:“我也不算兵败,可是把命给你,我愿意。”
他再要求麻川甲说:“如果她要杀我的话,请你放她走,我欠她太多,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龙妙妙说:“你已经败了,何必自欺欺人呢?”
她说:“我虽没有去大潘,可是我见到了龙沙獾,你知道吗?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为了接应你们过河,你的部下抽调了一万人攻打法哈牛,大败而去,阿鸟,你有多少人?就算你把你们国内的男女老幼都算上,能有多少人?潢西战场抽调一万人,那就是你败了,我军攻破大潘,南下到潢中,是瓮中捉鳖,你有哪里可去?”
她喷薄而出,哽咽说:“你知道我下不来手杀你,却要故意这么干。自小到大,认识的人都以为是我欺负你,其实都是你在欺负我。”
她拤着嗒嗒儿虎,大叫一声:“你敢说不是?”
狄阿鸟默认了。在外人看来,都是龙妙妙欺负自己,动不动就按着自己打出鼻血,而实际上究竟谁欺负谁,只有自己心里有数,无论她去告老师,还是动手,原因自己心知肚明,大抵都有几分罪有应得,自己让她揍,往往便宜占够,出她洋相出得够了,气她气狠了,任她出一出气,结果在老师和大人们的眼里,反倒是自己虽然淘气,性格却软弱温厚,被她欺负一回又一回。
在他失神间,龙妙妙牵过马,要求说:“让那个女的跟我一起走,我出去了,就把孩子给她,让她抱回来。”
狄阿鸟连连点头,背靠车厢,抱头蹲轮子边了。
等了好大一会儿,嗒嗒儿虎的乳母一瘸一瘸回来了,怀里空空的,麻川甲大惊失色,问:“孩子呢。”
狄阿鸟猛地站了起来,赶到车尾,便听嗒嗒儿虎的乳母慌里慌张地说:“我就是回来给主人说的,我就是急赶着要给主人说的,那人没把孩子给我,她硬是抱着孩子骑马走了,要?要主人过河到对面的千户镇去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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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一节
第三部 第二卷 六十八节
狄阿鸟赶了马车上路,心里纷乱。
麻川甲一个劲儿在他耳朵边嘀咕:“就怕敌人奸诈,你要是平安回去,他们把孩子当个人质,不敢伤害,可你上了人家的套,父子俩非都搁那儿不可。”狄阿鸟相信他是好意,可他现在对人,都忍不住往深里想,不免带点厌恶,原因是嗒嗒儿虎不是谢小婉生的,他怀疑嗒嗒儿虎是谢小婉生的,麻川甲不但不会劝自己丢了儿子跑,反倒会一把鼻子一把眼泪,求自己把孩子弄出来。
孩子是要救的。
孩子一定得救回来。
嗒嗒儿虎身上大鸟抓啄的伤,还想发烧,就算龙妙妙不想伤害他,可她一个凡事需要别人伺候的姑娘,能把孩子给自己看好吗?
也许她还想通过这件事看看自己的心。说好听点儿,是觉得自己仗打败,给自己条活路,说难听点儿,是想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相信她。他不是没法相信龙妙妙,但也没法把一切建立在龙妙妙的爱心上,因为龙妙妙让他去对面的千户镇不可能就是为了看看自己的选择,然后将儿子还给自己,如果她出于真心,一定要强加给自己条活路,她肯定不会经过自己的允许去办点儿她自认为自己该干的事儿,虽然未必会大张旗鼓,告诉所有人,但有可能知会龙沙獾,也有可能派人找她姐姐,也许自己过了河就看到龙琉姝带着假仁假义的微笑喂自己的嗒嗒儿虎。
往浑水的一路,东夏兵已经很难再遇到,想必他们已经聚拢,或者被消灭,或者被转移。
狄阿鸟本想捡个人帮忙,最后还是怕暴露。
万户之赏是赏到天边了。
一个兵娃子,扛着枪,餐风露宿,旦夕祸福不可自知。
谁能肯定他的良心抵得过他的贪欲?
不想过王侯将相的美日子?
健符已经给自己敲过警钟了,关键时候,谁能放心?
要说麻川甲,他也感到几分怀疑。不过麻川甲是中原人,毕竟没跟高显人接头的可能和经验,不知道赏是真是假,给谁要,别人给不给,给了怎么享用,这陌生就是一道鸿沟,念头怕只在他心里翻腾、翻腾就下去了。
也就是说,他不具备投靠高显人的可能。
同样,李言闻更不会,他的品质让自己产生不出一点怀疑。
他再往别的人身上想去,陆川不会出卖自己,布敖肯定也不会,陆川是李芷最忠心不过的家将,多少困难的日子都过去了,那是个可以放心的人,这布敖更是如此,是正儿八经自己家族的门户巴牙,比现在围绕着自己的夏侯氏旧部都要嫡系,因为他曾经是逢术的巴牙。逢术是什么人?表面上自己叫叔叔,实际上是阿爸的养子……他这么想了一遭,就想在半路上碰到陆川和布敖。
偏偏这两个人都像是消失了一样。
他们都是东夏将领,也肯定不会在大路上出现。
他权衡再三,没想好万全之计,眼看浑水已经到了,也来不及多想,找把刀,鬼剃头一样把头发割割,对着水面照照脸,要求麻川甲说:“我得过河,不过安危,你们大可不必担心。我在高显生活多年,混入人群,就好像鱼进了大江大河,鸟飞上了密林,带上你们,反而觉得麻烦。反倒是李先生,他是我的朋友,也是你们花山的人,你无论如何要把他给我护送回去,明白了吗?”
渡头上都是人,渡船一说要走,顿时上得满满的,牛也往牵,马和车也往上拽。麻川甲还弄不明白他怎么想的,就见他已混到人堆里,跟人攀亲捎故,把自己当某地片的喊有他们那片的人没有,然后拉着十来口,商量着怎么渡河。麻川甲扯着他的后襟使劲拽,可是当那么多人的面,劝他的话都只能往肚子里咽。
麻川甲实在劝不住。
那边李言闻中了毒,嗒嗒儿虎的乳母也需要照顾,他不敢撇下不管,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狄阿鸟拉了一帮子人抢渡船,威风凛凛站在船沿挑人上去,要求说:“你,上来,你,下一趟。”
好些个人对这个大个子都敢怒不敢言。
麻川甲也算放心了一点儿,连忙跑回去,给李言闻作一个商量,看看怎么挽回,仨人该怎么办好。
李言闻也在拔着车框看呢,看了说:“他是那种到哪都能迅速称雄的人物,才多大功夫,一个满是人的河滩,就成了他说了算。”
麻川甲虽然认同,却不那么说,只是打饥荒:“还说呢,还说呢,里里外外为挣几条破船,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怎么还说风凉话,你说我们咋办?他过河了我们咋办?这顺着河走,走到哪去,我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就算能摸回去,小婉开口给我要她男人,我拿啥给她交代呢?”
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