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绍听得一声冷哼,说起这个她便不忿,段宗青虽然在与魏国和谈之后就被斩了首,但这结果与当初荀鸣所经受的想比简直是挠痒痒一般轻巧。
“段氏鲜卑的首领不是由朝廷扶持坐回原位了吗?我马上便修书送回都城,让朝廷出面询问他。”
霍江城道:“少主能不惊动太后就不要惊动太后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此次启用少主可能另有深意。”
“这倒不用你提醒,我先前的信函便是寄去给了丞相府,老丞相是明白人,知道什么叫大局为重。另外我也嘱咐了龙亭,让他代我部署西北防御,免得魏国有机可趁。”
霍江城听的连连点头。
等全部商议完毕,霍江城出了大帐,荀绍一个人待着,才开始显露担心。
应璟究竟在不在营中,此时究竟是何处境?
两方大军对峙,最紧张的还是百姓。豫州虽然封了城,还是不断有百姓从其中逃出来。
为了命,多的是办法。
南康王迟迟没有派来特使回复,荀绍知道他又在拖延时间,每日在营中来回踱步,有好几次都忘了用饭。等士兵进来收拾碗筷时,发现桌上的饭菜根本就没动过。
霍江城的话她一向都会认真听取,但这次他劝了好几次,她也好好答应了,回头还是照范。
在此之前,荀绍从未这般深刻地体会到自己对应璟的牵挂。上一次还是他遇刺之时,大约真的非要到这种生死关头她才会意识到彼此的存在有多珍贵,哪怕在一起时只是不断的拌嘴和斗气。
两日后的深夜,斥候忽然送来消息——豫州西城门刚刚开了一次,有队人马趁着夜色悄悄出了城,直往北去,似乎押送着什么人。
荀绍一听,立即下了命令,点拨轻骑,自己亲自披甲前去追截。
月明星稀,南康王选在这种日子送人出城有些不明智,因为并不好隐藏。
荀绍以前还没能做上将军时,做的最多的便是夜奔偷袭或者驰援求救,总之都是轻马快行,此时自然也是轻车熟路。
她对豫州地形不熟悉,但好在这些日子地图已经研究的滚瓜烂熟。眼看时间过去许久,她抱着搏一搏的心情,下令所有人抄近道,也不确定便领着后面的人朝官道左边的小道冲了过去。
有些地方人来的少,有许多杂草,快马踏过刚好掩盖了不少声响。
越往前越安静,荀绍握紧缰绳,只怕是走错路了。
刚懊恼完,忽然前方有斥候快马调头,压着声音禀报她说发现了南康军踪迹。
荀绍精神大振,策马扬鞭,迅速冲了过去。
“大家听着,武器都拿稳了,所有敌军,一个不留。”
众人齐声称是,惊动了周围栖息的群鸟,呼啦啦自山林中飞起,朝高空掠去。
南康军的速度并不算快,荀绍很快就追了上去,所有人刚接近就挥动了武器。
这是偷袭,能不留痕迹最好,否则只会给南康王警醒,甚至给了他拿乔的条件。
敌方人数要多些,但因为毫无防备,当下就手忙脚乱一片,抵抗地也杂乱无章,很快就被悉数斩杀。
荀绍策马到当中的马车边,手中长枪一下挑起帘子,高喊了声:“出来!”
里面的人缓缓探出头来,她愣了一下,刚要唤他,却见他缩了一下脖子,明亮的月色下能清楚的看见他慌张的神情。
荀绍凑近些,再三看了看他的脸,忽然怒道:“你不是应璟!你是谁?!”
那人似乎直到此时才看清她穿的是晋军服饰,神情松懈下来,又端起架子:“荀将军连自己要嫁的人都不认得了吗?”
他这话说得很是温和,很有应璟身在朝中的架势,但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说反而马脚更加明显。应璟在外人面前才是谦谦君子的模样,对着她哪会用这种语气。荀绍冷哼:“是南康王让你假扮的?”
说到这里她心中一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远处已有快马飞驰而来,老远地就在高喊:“报——大将军,南康军偷袭营地了!”
荀绍这才知道自己居然因为担心中了再简单不过的调虎离山,当即下令将人带回军营,调转马头就往回奔去。
还好有霍江城在,以他和荀绍的关系,自然不用担心先斩后奏会被处罚。荀绍不在,他便代她下了命令。
四十万大军的营地分了左右两处驻扎,相隔不远,也好互相照应。
南康军偷袭的是左侧营地,好在那一小部分不服她的将领对南康王的不满要比对她来的深,此时都知道一致对外,荀绍回来时右侧军营的人已经在支援,左右都未至慌乱。
敌将开始以为能速战速决,此时这状况却不得不拖延下去了。最后后方又调派人马来驰援,渐渐就扩大了。
这一战整整打了一夜,双方都很认真,后来南康军终于决定不再继续深陷,鸣金收兵,已是日头初上之时。
荀绍回到大帐,草草整装,方才感到饥肠辘辘。她一夜未眠,此刻也感觉不到疲惫,在帐中坐了一会儿,用了饭,便下令去审问那冒充应璟的人。
她担心别人不知轻重,特地派了霍江城去办此事。
战事已经开了,南康王想必是不会再拖延时间了,接下来肯定会继续出手,荀绍开始全神戒备战事。但始终记挂着应璟的事,每天都要将霍江城叫来询问进展。
霍江城足智多谋,知道对付这种人不能硬逼,一直怀柔的软磨硬泡,耗时虽久,却也有效。对方总算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是叫他始料未及。
“你说什么?他居然说是应璟让他假扮的?”荀绍从地图上移开视线,惊诧地看着霍江城。
“是,少主,他是这么说的,并不是南康王让他假扮的,实际上南康王一直以为他就是宁都侯,那晚是打算将他送去别处,留待战事紧要时以作要挟筹码,不想被截了。”
荀绍皱眉:“那南康王怎么能时机掐得那么准过来偷袭?”
霍江城道:“恐怕真的只是巧合,也许并没有调虎离山之计,因为这假扮之人身上还有宁都侯府的令牌,这种东西南康王是绝对弄不到手的。”
荀绍捏捏眉心,觉得事情真是纷杂如乱麻。她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听到一道清脆的笑声:“我来啦,你们都在啊!”
竹秀穿着张扬的红衣,大咧咧走进了大帐。
“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好好在西北待着吗?”
竹秀笑眯眯地从怀里摸出封信来,塞进她手里:“我来自然是有事了,知道你担心嘛。”
荀绍现在看到信就觉得不安,总担心会和曹敦的来信一样,又得知什么不得了的真相,结果展开一看,发现写信的人居然是应璟。
迅速浏览完一遍,又仔细再看一遍,她的眼神渐渐暗了下去:“他现在回都了?也就是说他一直都安然无恙?”
竹秀点头:“是啊,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放心?”荀绍冷笑:“嗬,他可真是布的一场好局啊。”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哈,我又回归正常时间段了!楼上的盆友们你们好吗?左边的盆友们你们好吗?右边的盆友们你们好吗?有没有很想念我?
52、五二章
应璟在给荀绍的信中详细叙述了自己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他先是带人来了豫州,之后故意制造意外让自己受伤;这样是为了方便替身行事;即使有些许和往常不同的地方,与他只有几面之缘的南康王也不易察觉。
他在豫州附近盘桓了一些时日,本意是以防万一;若是南康王发现破绽就本尊现身;后来见南康王并未发觉;而朝中却忽然传来荀绍被任命为大将军的消息,这才决定返回都城。
南康王的兵马僵持着没动;显然是偷袭不成在另作打算。
荀绍借此机会悄悄离开了军营。
因为战事近在眼前;洛阳城中此时戒备森严。
孤月高悬,深秋寒凉。
应璟虽然当时是做戏,却还是受了些伤,此时刚刚换完药,正坐在房中休息,忽然听见门外范一统有些急切的声音,抬眼看去,就见戎装甲胄的荀绍大步走了进来。
“阿绍!”他大为惊喜,连忙起身相迎,握住她双手:“你怎么回来了?”
范一统见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带将门掩好。
荀绍沉着脸拨开挣开他的手:“看到宁都侯完好无恙站在这里,可总算让人放心了。”
应璟听出她语气里的反讽,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告诉你行踪是怕你担心而已。”
“是怕我担心,还是怕我坏了你的好事?”
应璟蹙眉:“你这是什么话,我有什么好事怕你破坏?”
荀绍冷笑一声:“你借此机会设计周丰容,让我取代他的大将军之位,难道不是早就计划好的?”
应璟神色不变:“没错,我是早就计划要扳倒周丰容,不过还真没想过要让你取代他的位置,倒不是觉得你不够资格,只是此时还不是时候,你取代他会叫许多人不服。”
荀绍对这说法并不相信,他将一切都计划的仔仔细细,又对她隐瞒的密不透风,自己会接任大将军如何不在他预料之中?
“若我没记错,你前些时候还让我暂代周丰容做了大将军,那时便对我说过,我比周丰容适合做大将军,难道不是早就有了这心思?”她语气更冷:“你是不是觉得,你我反正要成亲了,我也已经是你应璟的人,那我拿到大将军之位就等于是你拿到了将权了?”
应璟的神色有些严肃:“阿绍,此次瞒你是我不对,但我对付周丰容不是因为他个人,以周家将权势大之态,只是做大将军的是周家人,我都会拉他下马。周丰容个人是好是坏都与朝堂格局无关。我做的是官,不是善人,这就是朝堂,身在此间,谁也无法避免,你早该明白。”
荀绍抿紧唇不做声,许久才又开口,语气有几分无奈:“没错,我早该明白的,你我之间一早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依然没变。只怕若是有一日我阻碍了你,你也会毫不留情地将我拉下马吧。”
未等应璟再开口,她又道:“我已经下定决心,一旦战事平定,不管周丰容是生是死,我都不会做这个大将军,你若真想要这权势,那就另外物色忠心于你的人选吧。”
说完她便转身出了门,黑色的披风裹着背影很快就融进了门外夜色之中,干脆迅捷,如她刚才出现一般。
应璟一言不发,始终眉头紧蹙。
南康王的兵马按捺了数日后,终于又开始出击,这次是居然是打开城门,正面对阵。
三十万兵马也不是个小数目,他筹措许久,粮草充足,马匹精壮,若非行事谨慎,应该早就出兵了。
豫州城外,气氛沉凝,战事一触即发。
南康王是个文人,自然不会现身战场。此番南康军主将是他嫡系下属匡勋,是个壮如小山般的汉子,叫阵时尤为奔放,什么脏话都说得出口。
本以为荀绍是个女子,受不了几句就会按捺不住下令出击。可匡勋叫骂了半天,她居然毫无反应,最后居然看看日头,居然第一次生出挫败来。
竹秀用手遮着额前遥遥望过去,瞧见对面匡勋气急败坏的神色,笑着用胳膊肘抵了抵荀绍:“这次让我做先锋如何?”
“这次的位子满了,下次。”荀绍斩钉截铁地拒绝。
竹秀翻了个白眼,看看身上穿的好好的铠甲,颇有几分不甘。
荀绍打马走去阵前,扬声道:“告诉南康王,若是肯将永安公主和前大将军好好送还,本将可替他向朝廷求情,以求网开一面。”
匡勋哈哈大笑:“怎么,荀将军如今做了大将军,还不放心前大将军,想要将他要回去,然后再除了他灭口吗?将军品行可真叫人钦佩啊。”
荀绍反唇相讥:“哼,一群反贼,倒有资格跟本将军谈论起人品道德来。”
匡勋大怒:“陛□边奸佞当道,我辈乃是匡扶皇室的正义之师,倒要奉劝荀将军早日弃暗投明。当初在南康郡中,南康王对将军也算赏识,可别给脸不要脸!”
荀绍见他们态度强硬,是不可能放人回来了,当即下令出兵强攻。
若能速战速决,一举定下乾坤,也许还能从城中救出周丰容。
西风正烈,深秋的寒意刮过战场,像是将不远处的豫州城里所有生气都给带走了。
令旗挥过之后,凝如浓浆的战场忽然流动起来,先锋步兵高声喊杀,朝南康军冲了过去。
荀绍心中很不舒服,她打过那么多次仗,每一次都是对抗外敌,胸中血液燃烧,满腔杀意。可这次却是自相残杀,她一点也感受不到快意。
权势当真如此重要?南康王苦苦追求,应璟也是。
竹秀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你说的啊,下次让我做先锋。”
荀绍不料她还记着呢,随口敷衍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