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泽闭上眼睛,把全身的力量都卸掉,软软地靠近李润野的怀里,痛快地哭了起来,从小声的抽泣到嚎啕痛苦,哭到声音嘶哑哭到目光涣散。李润野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拥着他,慢慢抚摸着他的后背,偶尔在他的头顶印下一个若有若无的吻。终于,顾之泽哭累了,倾海的泪渐渐停了下来,他抽噎得无法自已,通红的眼睛已经开始浮肿。
李润野拥着他,慢慢把他放倒在沙发上,用靠垫垫高他的头,然后去厨房倒出一袋子冰块用毛巾包好,轻轻压在顾之泽的眼睛上,然后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握着他的手,静静地看着时间慢慢从眼前走过。
终于,顾之泽带着浓重的鼻音低声说:“师父。”
“嗯,”李润野应一声,轻轻拍拍顾之泽的脸,带着笑意,用tvb的口吻说,“你饿不饿,不如我给你煮碗面?已经快十二点了……只是,你别介意我的厨艺就行。”
顾之泽摇摇头。
“行,”李润野把顾之泽的手包在掌心,“那就不吃吧,节约粮食,最近猪肉又涨价了。”
顾之泽的嘴角微微挂出一点柔和曲线。
“那,你要不要回屋睡会儿?我去买点菜,咱们今晚吃火锅好么,天冷了,吃火锅舒服,洗洗就能扔锅里。然后我们可以看两集csi,我新下载的。”
“师父……”顾之泽攥紧李润野的衣角,紧得指关节全都泛出白色。
“那,咱们下午去趟超市,”李润野开始絮絮地东拉西扯,“但愿羊肉没涨价。”
“我妈妈是北方人,她特别爱吃涮羊肉……”顾之泽喃喃地说,“后来……我爸爸喜欢吃面,他会做手擀面……”
李润野敏锐地抓住了顾之泽的话音,他知道顾之泽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于是俯□子,把一个胳膊肘支在顾之泽的头顶,另一只扣住顾之泽的脸颊,把他虚虚地圈进怀里。
“之泽,阿姨喜欢涮羊肉,然后呢?”李润野的脸就在顾之泽的上方,温热地气息拂过顾之泽的脸,他困难地睁开红肿的眼睛,轻轻地说:“后来……后来……”
李润野眼睁睁地看着顾之泽刚刚回复正常的脸色又变得惨白,赤红的眼睛里迅速地涌起一层泪膜。李润野清晰地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自己的心脏处流窜而起,迅速蔓延全身。他看着掌心的那张脸,逼着自己狠下来心追问,他不住地告诉自己,只有把毒疮挑破挤出脓血,才有可能痊愈,于是他问:“后来怎样了?”
“后来……”顾之泽闭上了眼睛,“我过生日,那天……下大雨没有去成欢乐谷……我不高兴……所以爸妈带我出去吃晚饭……然后……”
顾之泽倏地睁开眼睛,目光空洞呆滞地穿过李润野,不知落到了什么地方。李润野面对着这双眼睛,忽然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人形的布偶。
李润野终于忍不住,把自己温热的唇轻轻印在顾之泽的额头上,很轻很快,那一点点温暖的触感瞬间唤醒了顾之泽,他眨眨眼睛,把目光凝定在李润野的瞳孔里,他从里面看到了十四岁时的顾之泽,那个在雷雨天闹着要“过生日”的顾之泽。
“之泽。”李润野轻轻地叫一声。
“然后,妈妈开车,我坐在后座……我……跟她说话,她……她……她……”顾之泽的低语卡在了那个“她”字上,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
“她……”李润野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一个说法,“车子失控了是么?”
“车子……”顾之泽喘口气说,“有人超车……对面的车子开了远光灯……看不清……车子打滑了……她……她……”
“嘘,”李润野轻轻地把一根手指放在顾之泽的唇上,“我知道了,别说了,你嗓子都哑了。”
顾之泽听话地闭了嘴。
李润野瞬间就明白了:在那个雷雨夜,顾之泽的母亲就这么离开了他们父子俩,顾之泽背负了十年的愧疚,一直觉得自己的手里沾染着母亲的鲜血。也因此他害怕开车,死也不愿意去学车。顾之泽并不怕雷,但是他害怕在雷雨天开车,所以在那个雷雨夜自己开车送他回家时他会吓成那个样子。
还有那个诡异的“幽闭空间恐惧症”,他其实并不是怕那个空间,而是怕那个空间里没完没了响起的刹车声、轮胎摩擦塑胶地的尖锐的声音,还有……那刺目的车灯光。
李润野心疼得手都在抖。
“师父……”顾之泽说,“我……为什么会那么坏?”
“你不坏,”李润野再轻轻地印一个吻在他的额头,在触碰的瞬间,他感到顾之泽整个人都抽搐了一下,“你犯了个无心的错,但是你不坏。”
“之泽,”李润野攥紧顾之泽的手说,“这件事你有错,但是你的父母也有错,你的父亲应该制止你去跟妈妈说话,而你的母亲应该时刻保持注意力集中。他都是成年人,他们懂得交通法和驾驶规则,可他们依然犯了错,知道这说明什么?”
顾之泽摇摇头。
“这说明我们每个人都会犯错,无可避免。犯了错,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悔恨逃避无济于事,只会让错误永远得不到纠正的机会,所以,你要好好的,健健康康快快乐乐,让你的父母放心。”
李润野微微一笑,叹口气继续说:“另外,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明知道很危险他们还是在雷雨天带你出门去吃饭庆祝生日?因为他们很爱你啊,愿意满足你一切心愿,只要你高兴,他们就高兴。所以我相信你母亲即便在最后一刻一定也是在暗自庆幸:‘还好我的阿泽没事’。”
顾之泽摇摇头,又有新的眼泪滚落。
“不……是这样的,”他哽咽着说,“妈妈没了,爸爸……怎么办?”
李润野刚想说什么,就听顾之泽接着说:“我父母……是背着我姥姥姥爷领的结婚证,姥姥姥爷一直不肯……原谅爸爸,我爸就想……一辈子对妈妈好,让妈妈……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然后……姥姥姥爷就会原谅他了,我妈妈就……此生无憾了。可是……爸爸这辈子都等不到……等不到……”
李润野狠狠地眯起了眼睛,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事情竟会这么的糟糕。他想不出什么语言来宽慰这个自责绝望的孩子,只好再次把他拥进怀里,用力圈住他,让他在自己怀里再哭一场。
不知过去多久,顾之泽奔涌的眼泪终于有一次渐渐停止,他哭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只是软软地靠在李润野怀里,根本连眼睛都睁不开。李润野把一只手伸到他的膝下,用力把他抱起来,轻轻走进自己的卧室,放在宽宽的大床上,拉上遮光窗帘。再绞一条热毛巾细细地把他的脸擦干净,脱去他的外套和长裤,拉上被子。屋里黑黑的,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人影,李润野坐在床边,用细长的手指一下一下梳过顾之泽满头的黑发,他轻轻地说:“睡一会儿,醒了就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尘珂”小盆友要进考场了,祝她金榜题名。
北京今天大暴雨,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妖精来了,快保护师父……呃……师父快保护悟空!!
另外,蜗牛还在锅里煮着呢,区别是温水变开水了,每天下午五点半准时开始发烧,烧到39,八点半以后退烧,然后一直维持在37。5的温度直到第二天下午五点半……就像钟表一样准时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顾之泽很快就陷入了极深的睡眠中。李润野等了一会儿,感觉他睡熟了才蹑手蹑脚地出去。他拐进书房;直接就给那个相熟的心理医生打电话。
叶琛是资深心理医生;他俩的相识有点儿狗血。当初叶琛在酒吧看上了李润野,想要勾搭一下;结果被李舸用两杯红酒给泼了回去。叶琛不住地叫屈,说自己勾搭的时候就不知道李润野是有伴儿的;李舸非常不客气地冲他挥挥拳头。后来还是李润野看不下去了;觉得叶琛的确是无妄之灾,于是出面赔了衣服。后来因为李舸的断然离去,李润野有段时间心理状态很不好,辛奕给推荐了个心理医生;结果李润野推门进去的时候,两个人都呆了。
这么一来自然也就熟了,叶琛知道李润野回复单身很是兴奋了一阵子,但是李润野明白无误地拒绝了他,理由是“没感觉”。叶琛这人不纠结,做恋人没感觉,尝试着做朋友也行,所以这两个人的医患关系一直保持得非常好。
叶琛接到李润野电话时颇为紧张,听李润野说完后,他踌躇了一下说:“你那个小朋友对车的恐惧感比较好解决。用‘系统脱敏法’就能治。找个他信任的人,陪着他,让他逐渐接触车、尝试着开,虽然时间会久一点儿,但是效果不错。
“雷雨天嘛,其实雷雨不重要,重要的是车,第一个问题解决了,雷雨天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现在麻烦的是他对他父母的愧疚,还不仅仅是他母亲过世的问题,这里面还牵涉了他姥姥姥爷的态度……哎,润野,哪天带他来我这儿看看吧,这个个案太有意义了。”
“滚!”李润野冷冷地说,“他不是小白鼠。”
“我是个医生,没有看到病患你让我怎么治疗啊!”叶琛嚷了起来,“我得跟他聊聊,深入地开导他一下,否则我没办法提出意见啊。”
李润野想了想说:“等他情绪稳定下来,我跟他说说。”
挂断了叶琛的电话,李润野又给顾之泽的父亲打电话。他没敢隐瞒这事儿,但是避重就轻地只说顾之泽因为学车情绪很不好,顺便告诉顾云森,顾之泽今晚可能回不了家了。
顾云森在电话里沉默了半晌,说:“润野啊,我知道阿泽的心病,我劝过他,也跟他解释过。可你看,这个孩子就是这样的性格,他表面上总装的高高兴兴,可是心里的那点苦跟谁也不说……自从他母亲过世,他一下子就懂事了,我再也没听过他提什么要求,抱怨什么……可他怎么就不明白,只要他高兴了,我就高兴啊……”
李润野沉默了一会儿,安慰了顾云森几句后放下了电话。他轻轻地回到卧室,顾之泽睡得很熟,他坐在卧室一角的椅子上,在一片昏暗中看着床上那个微微隆起的身影陷入了深思。
不知过了多久,顾之泽醒了,他一动不动地躺着,红肿的眼睛难以睁开。他也懒得动,就这么躺着,脑子里乱哄哄,头疼的很。
坐在墙角的李润野忽然觉得空气在流动,好像是顾之泽的眼睫煽动了一室的气息,他相信他的八戒醒了。轻轻走到床边坐下,李润野把微凉干燥的手掌覆在顾之泽的眼睛上:“醒了?”
顾之泽喉咙肿胀,只是点点头。
李润野抽起枕头垫在床头,把顾之泽抱起来靠着坐好,再拿过床头的一杯温开水说:“你把这个喝了。”
顾之泽闭着眼睛接过杯子,是蜂蜜水,里面有淡淡的槐花香。
李润野去包了一把碎冰块,压在顾之泽的眼睛上:“我去把窗帘拉开好不好?”
顾之泽点点头,不一会儿就感觉有光亮泼洒进来。喝完一大杯蜂蜜水,干涩肿胀的喉咙觉得好多了,顾之泽慢慢想起自己上午的那场崩溃,脸红了。
李润野饶有兴趣地看着八戒渐渐红胀的脸庞,他的眼睛上还压着一包冰,但是李润野相信,如果这时候顾之泽睁开眼睛,那神情一定很有趣。
过了很久,李润野把冰拿开,说:“睁开眼睛试试。”
顾之泽慢慢地睁开,从一团晃动的光斑中逐渐勾勒出李润野的容貌。
“师父……”顾之泽垂下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好多了,”李润野把冰块放到一边,坐到顾之泽的身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说,“记不记得我说过,如果你肯说实话,我可以跟你交换一个秘密。”
顾之泽点点,看着自己仍然在微微颤抖的指尖,觉得心脏抽紧了。
李润野伸手把顾之泽的手掌裹进自己的掌心,满足地感受着顾之泽瞬间绷紧的肌肉。
“之泽,我大四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人,他大三,我俩几乎是一见钟情……”
李润野觉得顾之泽的手急速变冷,微微往外挣脱着,于是他更紧地攥住,拇指指尖安抚地摩挲着顾之泽的手背。
“但是我知道家里肯定是要反对的,就想等时机成熟了再说。我俩很相爱,他大学毕业时我俩决定同居,于是我去跟家里摊牌。这事儿简直要把我父母气疯了,他们劝了我整整半年,终于双方都烦了……
“有一天,我那个恋人对我说,他想见见我父母,于是我把他带回家。他用了一切方法来向我父母解释我们是真心相爱不会分开,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动我父母……于是他干了一件我都没想到的事……
“那天,他在身上揣了把弹簧刀,当着我父母的面说:‘叔叔阿姨,我真的很爱润野,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然后他把那把刀捅进了自己的腹部。
“我们都吓疯了……我抱着他,拼命地去捂那个伤口……我姐姐在打120,我父母在打110……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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