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当初还和他好,并且有了身孕。
立仁甚至告诉立华,他把当初立华回醴陵老家流产的事情也告诉了董建昌。立华气急败坏,她不明白,董建昌哪一点让她的哥哥立仁变得如此诚实,竟可以拿她的痛苦跟他人说事,并且还是在立仁和董建昌第一次见面时。
立仁本对董建昌印象挺好,董建昌通过楚材介绍认识立仁,便一直打听立华的事,立仁觉得两个成熟男人之间没什么不可谈的,便一股脑地说了。
这就是立仁和立青不一样之处,立青是万万不会对任何人说出立华回家的事情。看立华那么生气,立仁也觉亏欠,毕竟是一家人,事已至此,立华也没再和立仁计较。
立仁来找立华,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蒋介石就要发动北伐,讨伐陈炯明,在黄埔军官生第三期学员中要挑选个别人员参战,立仁想让立华提醒立青,一定不要跑去报名。
立华:“干吗让我跟他谈?”
立仁:“我和他谈不了,我要说东,他非得往西。我已经决定随总指挥部参战,我们兄弟俩,得留一棵苗吧?”
立华有点被感动:“到底还是兄弟呀,我试试吧!”
广州城又吹响革命的号角,一排排革命军的队列穿街而过,路边的广播喇叭下,驻足聚集了大群广州市民,他们认真而兴奋地听着:
“现在播送国民政府今天发布的《告东征军将士宣言》:同志们!今年二三月间,你们很英勇地把反革命的军阀陈炯明、林虎等打败了,现国民政府又要国民革命军到东江去打一只帝国主义的走狗。这一次的东江战争,必是最后一次,必须把敌人完全扑灭,才不至于死灰复燃……”
东征的消息在军官生中传开了,身为军人,如能亲临战争,将是何等荣耀。第四军参谋长董建昌在区队长等的陪同下来学校挑选参战的军官生,其实他心里早有人选了。
董建昌一行进到六班宿舍,全体军官生都在自己床铺前站得笔直。
范希亮行举手礼:“报告董长官,步科第五连六班全体正在学习《告东征军将士宣言》,请指示!报告完毕!”
董建昌:“请稍息!”
范希亮:“稍——息!”
董建昌拍拍范希亮肩膀:“我认识你,怎么样,是从前做旅长好,还是现在做学兵好啊?”
范希亮:“回长官,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不是一回事。”
董建昌:“好汉不提当年勇?依我看,好汉到哪儿都是好汉。对不对,范希亮?”
范希亮:“遵命,长官!”
董建昌走到谢雨时面前:“我也记得你,是个学医的,对不对?手术外科,我记得。”
谢雨时:“是的,长官!”
董建昌:“外科医生胆大包天,心细如发,守口如瓶。”
范希亮:“前两点都对,后一点差些,他那一张嘴快着呢,狗肚里存不住二两油!”
大家轰然笑了。
董建昌一指立青:“这人我就更熟了。”立青低下头去。董建昌接着说:“给我上过地理课。”他回头对区队长:“我看就这三个吧?”
区队长:“没问题,董长官要借的人,属下理当割爱。”
董建昌:“那就这么定了,回头让他们去第四军报到!”
立华还没来得及找立青谈东征的事情,立青就被董建昌挑中了,待董建昌走后,大伙儿哗然,说这三个真幸运,一步登天,立青一时还省悟不过来这其中的道道。
瞿霞她们妇女部组成了“广州妇女支援东征军捐助站”,立华和瞿霞在接受妇女界捐来的物资,忙碌中,立华向瞿霞打听瞿恩晚上回不回家,她想让瞿恩给立青带封信。瞿霞却觉得,立华这么说只是借口,她很希望立华能和哥哥好好谈谈,作为旁观者,这两个人的心思,瞿霞多少能察觉到。
立华强调:“真是为立青的事!”
瞿霞还不知道立青被选去东征了,她对立青的记忆还停留在几天前——
那天,立青带着六班几个军官生跑到她家里,先是就教材上翻译的几个问题和瞿霞讨论,因为教材是瞿霞翻译的,立青他们觉得教材上有的地方是瞿霞弄错了,比如“交通壕”弄成了“运动通道”,“散兵线”翻成了“零散队形”,等等,立青越说越激动,瞿霞却越听越郁闷。
后来瞿恩回来了,还表扬了军官生们,说他们用心学习,不迷信教材。教材的事情告一段落,范希亮又问了瞿恩一个严肃的问题,他说,目前农村,农民把田荒了,去造富人的反,出地主家的谷子,那么,这到底算不算革命?城乡那些整日游手好闲,懒惰成性的人,是不是也算作无产者?农协是不是有强迫农民入会的?农协任意关押、游斗地主富农,甚至砍头而不犯法,许多农会因此被称为砍头会。
范希亮还觉得,中国农民一向以目光短浅、散漫而无组织、无纪律闻名,革命是不是说要依靠他们来完成?共产主义是不是把富人的东西都抢来吃光用光?
瞿恩从容不迫,他很好地回答了范希亮的问题。瞿恩说,关于近来的湖南农民运动,的确牵涉到一批湘籍军官的家庭。对此,他所了解到的,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一部分军官说:“好得很!”一部分军官说:“糟得很!”有趣的是,说好的几乎全部是贫家子弟;而说糟的,又多半是富家子弟。想要解释这一现象,恐怕只有马克思的阶级分析学说。这个分析,已经有人认真地做过了,这个人,就是毛泽东!
立青和他的同伴们第一次听到毛泽东的名字,一阵议论。瞿恩告诉大家,不久,毛泽东会来黄埔讲学,他让范希亮把他的疑问再向毛泽东提一遍,应该会有更满意的回答。
瞿霞觉得,当日,明摆着就是立青带着一群人来家造反,还让立青不要再把这些人带到家里来。后来,两人也没联系,没想到,这会听到立青的消息,竟是他要东征。瞿霞说,她哥被派到党军一师四团做党代表。
“你哥去做党代表?”立华好惊讶。
瞿霞说:“蒋介石点名让我哥去加强政治组织,四团是东征惠州的主攻团。”
立华一下子怔住了。
瞿霞想到什么:“信呢?我替你转给他。”
立华有些失落:“算了!”
瞿霞:“要带信就赶紧给我,我哥后天凌晨开拔。”
立华:“真的不用了,替我祝福你哥!”
瞿霞一怔:“搞不懂,你俩是怎么回事。”
到出征的日子了,码头有很多候船的师生,立青、谢雨时、范希亮都在其中。立青念叨:“真遗憾,咱连的机关枪都不让咱带!”
范希亮叹息:“四军原是广东的杂牌,论武器比咱黄埔可是要差哟。”
谢雨时:“不会让我做医官吧?”
立青:“你还有完没完,成天唠叨这么一句,到地方不就知道了?真是!”
勤务兵老远送着立仁走来了,立青拉下帽檐:“见鬼了,他也来了。”
谢雨时疑惑:“谁也来了?”
立仁看到范希亮,随便问道:“哟,老范,你这是去哪儿?”
范希亮回答:“长官,奉四军董长官之命,我等三人,前往该军报到!参加东征!”
立仁霍地看到了范希亮身后的立青,两兄弟四目相对,默默无言。立仁慢慢走到立青面前,替他整装具,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努力想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
摆渡船靠岸,立青一扭脸,跳上船去。
楚材过来给立仁送行,不远处,楚材在朝立仁招手,立仁朝着立青上的船看了一眼,叹息一下,跳上专用汽艇。
汽艇、摆渡船朝不同方向而去,分道扬镳。
惠州城硝烟弥漫,四团掩蔽部外,火光闪闪,时有爆炸声传来。
四团党代表瞿恩皮带上插了两把驳壳枪,目光灼灼地逡巡着面前的七八名营连党代表。营连党代表个个衣衫破损,伤痕累累。
瞿恩激昂地说:“白天的突击,本团未能突破城墙,团长刘尧宸牺牲,十五名各级党代表,剩下的都在这里了。决战就在明天,新的敢死奋勇队今晚就得编成,我是当然的队长。我团党代表作奋勇队长,你营党代表就得做尖刀排长;营党代表做尖刀排长,你连党代表就是突击班长。是的,死了不少人。打仗,不死人怎么行,不死人部队出不来。革命军第四团要想杀出一条血路来,首先是我们这些共产党员必须站出来,给全团官兵以革命的榜样,告诉所有人: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畏死,勿入斯门!”
刚才还有些灰心,被瞿恩的话一鼓舞,大家顿时有了士气,大家分析起白天失败的原因。
一个党代表站起来:“瞿代表,没问题,不就是拼命吗,咱跟他拼。不过,白天的进攻,步炮缺乏协同,明天必须改进!”
另一个说:“还有攻城的云梯,高度完全不够,跃上城墙至少还差两三米。”
又一个补充道:“城墙上的侧射机枪是主要威胁,要有专人对付!白天的伤亡,一大半是敌人的侧射机枪火力所致。”
瞿恩点点头:“很好,把白天的不足全找出来。敢死,不是拿脑袋撞南墙,而是要动脑筋。”
掩蔽部外,有人喊道:“瞿党代表,蒋总指挥现在就要见你!”
瞿恩对大家说:“你们先下去准备,我回来要一项项检查!关键得打赢!”说毕,走出营帐。
瞿恩穿越成堆的伤兵,来到总指挥的营帐,立仁守在营帐外的桌前值班,瞿恩刚想进去,立仁告诉他,蒋校长正在里面发火,瞿恩侧耳倾听,从内传出阵阵浙江宁波口音的骂声:“我不听!你不要找理由,敬之!我要的不是伤亡统计!我要的是结果!结果在哪里?你告诉我!我看不是惠州城防如何牢固,是你敬之忘记了我的出征训诫!你现在就背!背给我听听,背呀!”
又传来了背诵声:“是!校长训诫:一,军人的最后目的,是在于死。古语所谓好汉死在阵头上;孔子所谓‘杀身成仁’是也……”
瞿恩与立仁相互看看,笑了笑。
瞿恩:“我们见过几面了,我和你妹妹弟弟都很熟。”
立仁:“我知道你,你让我妹妹为廖案旁证。”
瞿恩一怔,笑笑:“都过去了,你妹妹对我可能有一些误会,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对她解释一下。”
立仁一怔,没说话,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人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瞿恩诚恳地请求:“能替我带句话给你妹妹吗?”
立仁看看他,低下头,沉默。
瞿恩叹息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瞿代表,我知道你们四团天亮后就将登城决战,求生固然不易,求死恐怕更难。校长的本意是调你这样的共产党人率领四团报仇决胜的——那是你们的长项!”他照直看向瞿恩,又说,“实在对不起,我不能替你带话。你必须活下来,你有什么话,打完仗后自己对我妹妹说吧。”
瞿恩诧异地看着立仁,末了,笑了:“你们兄妹仨,还真有点像。谢谢你的好意,我可以进去了吗?”
立仁侧耳倾听了一下帐内,“好像已经发完了火。你可以进去了!”
瞿恩进帐前拍了拍立仁的肩膀:“回广州,我请你吃饭!”说毕,进帐。很快,传来报告声:“总指挥!四团敢死奋勇队队长瞿恩奉命向您报到——”
又传来隆隆的炮声,立仁对着营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脸严峻。
哥哥和弟弟都参加东征,立华心里七上八下,她只好到瞿恩家,找瞿母谈谈心,两人正说着,瞿霞回来,见到立华,稍显吃惊。
瞿霞笑道:“稀客呀,立华。”
立华惨淡地笑笑。
瞿母说:“别这么说话,咱家才一个,人家两个都在打仗,可不都悬着心吗,一块闹闹好呀,女人还能怎么样,也只能互相安慰安慰。”
瞿霞坐下来:“前边传来的消息好像不太好,军事委员会的人都拉长了个脸,都说这次的陈炯明,不如上次好打!”
立华更加关切:“具体的说了吗?”
瞿霞摇摇头,立华失望了。
瞿母拉着立华的手:“别担心,担心也没用,等吧,女人还能怎么样,替他们守住这个家,让他们打起仗来踏踏实实的,比什么都强。”
瞿霞说:“哎,我听说,立青是董建昌亲自从三期生中挑去的?”
立华一愣。
瞿霞:“你不知道?”
立华摇摇头:“你听谁说的?”
瞿霞:“东征军,报上都登了。你说这人怪吧,他董建昌干吗老瞟着你呀?”
立华的脸刷地红了。
瞿母悄悄地瞪了一眼女儿,赶忙岔开:“瞿霞,你把里屋的床铺收拾收拾,立华说,她晚上要在这过夜。”
立华立刻站了起来:“不用了,我忘了,我晾在外面的衣服还没收呢。我得回去了!真是,打搅你们了。我走了伯母!”她竭力笑着,拉门走了。
瞿家母女俩愣了一会儿,瞿母问女儿:“你刚刚说什么呢?谁瞟着立华?”
瞿霞说:“一个很讨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