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小夭却不弹了,轻轻笑道:“我可不能老是占着这里,两位姐姐还在等着呢。”她收起瑶琴,慢慢地退回了船舱之中。
围观的士子大为不满,吼道:“才出来了这么一小会儿,多待一会儿啊”
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郑晓路心想,让你们一直看,那还不看腻味啊,美女就是要雾里看花,你越是看得不够,越是觉得她美。
凌小夭走回了船舱,却见帘儿一掀,又一个美女从船舱里走出,原来是西月楼排第二的姑娘出来了,她的身高比凌小夭略高一点,但也仍算是小巧可依的类型,肤色比凌小夭还要白一些,五官更精致一些,风格却是和凌小夭一脉相承的。
这姑娘走上船头,扬声道:“小女子乃是川月舫排在第二夏藕,为各位江南才子们献上一曲琴技。”
六根草儿此时已经在船头上摆开一张长桌,桌上放着一具古朴的七弦琴,夏藕在指尖上套上十个银光闪闪的指套,显得她的纤纤十指更加细长。
她将银指套在七弦琴上轻轻一划,顿时听见一窜如流水般音符跳出,这音符最初很轻很轻,有如水滴滴在岩石之上,溅起的滴答滴答之声,又有如岁月在你身边悄然划过,转眼就不留任何痕迹。
然后声音开始慢慢变大,从水滴变成了珍珠,有如一颗一颗的珠子落入玉盘之中,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但这声音虽快却不杂乱,而是敲出灵动的音符,仿佛大夏天里突然到来的一场骤雨,在屋檐上一阵淋漓尽致的敲打。
然后声音又一次变了,这一次更加快,更加急,仿佛一股小溪,在山间穿流,流过一两里山沟,突然遭遇一个小小的断崖,于是小溪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飞瀑,冲落到几十丈下的水潭之中,发出水柱冲击水潭那种深遂的沉音。
但这股子流水之声并不会在水潭里就沉寂,只听到一股水声突然倾泄而出,原来水潭里的水终于汇入了一条小河,于是水声开始欢快起来,唱着歌儿在河道里轻快地前进,穿过田野,穿过草地,穿过树林,流水声将河边的鸟叫虫鸣,一起裹胁了进来,形成一首欢快而愉悦的乐章。
但是欢快的乐章很快就结束了,河水汇入了长江,水声开始变得雄伟壮阔,有如万马奔腾,气势凌人。滚滚大江东逝水,浪花淘尽多少英雄,那奔腾的水声居然能被琴声拟了出来,实在是让听者无不侧耳。
河岸边的士子们听得如痴如醉,仿佛坠如梦中,有一个士子忍不住声撕力竭地叫道:“快,大江快要流入海了,大海”
然而大海却没有到来,琴声嘎然而止,留下无穷无尽的遗憾,夏藕从琴边站了起来,对着岸边微带歉意地道:“小女子还没去过海边,弹不出大海的神韵,倒叫各位公子们失望了。”
郑晓路心中长叹了一声,可惜了,这一首琴技,最后差了一个大海,若是能从水滴一直弹出大海之声,这曲就完美无暇,难怪夏藕只能是排在第二,当不了西月楼的头牌。
夏藕行了一个礼,正要退回船舱去换最后一位西月楼的头牌姑娘出场,突然见秦淮河边驶来了一辆宽大的马车。车身极是花哨,装饰着各种五颜六色的锦缎。
马车到了河边就停了下来,只听见轿里有一个慵懒的女声道:“我好好地在‘迷楼’里午睡,却被些咿咿呀呀的琴声给吵醒了,这秦淮河边真是什么猫猫狗狗都敢来弹琴了,唉”
此话一出,夏藕顿时有些愤然,她的琴声虽然缺了最后的大海一段,但也算是十分高明的造诣,在四川能排在第二,绝非偶然,居然被人比做阿猫阿狗。
只听那马车里的人又道:“想来你也不会服气,我便教你知道,这秦淮河边不是人人都能出风头的。”
话音刚落,轿子里突然响起一声琴声,这一声起得极高,就似一个浪头拍在巨石上,潮起潮落之声随即暴发,然后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一声琴声高过一声。众人仿佛听到大海上狂风大作,浪花高涌,后浪推着前浪,一浪一浪全打在海边的山崖边。轰隆隆,哗啦啦,滂沱的大海之声将听者们的思绪一拨撩过一拨。
但在那激烈的浪花声中,居然还有一抹清丽的高音,一直在浪声中不肯低头,振着翅膀飞了起来。始终比浪声还要高了一丝,隐隐约约,动人异常。
“是海鸥”有位士子惊喜地叫道:“右手琴声搏浪,左手琴声振起一只海鸥高飞”
众人仔细一听,果然,那一抹高音正是一只海鸥,不管你浪有多高,海鸥总能比浪头再高一头,哗,双手双音,两种音境,马车中间究竟是什么人?简直神乎奇技。
琴声终于停了,便似大海平静了下来,浪声全无,只余下海鸥还在高飞。这时马车里又响起一阵婉转游弋的洞箫之声,在极低的地方追着海鸥,海鸥左,箫音左,海鸥右,箫音右,悠悠扬扬,到了后来,众人仔细一听,才发现不是箫音在追海鸥,而是海鸥在追箫音。
鱼群没有脚印,原来那是一群鱼
鱼群和海鸥追来追去,最终消失在海天一线的尽头,琴音和箫音一起停了下来。
船上的夏藕此时早已经听得如痴如醉,听见琴声和箫声停了,她噗通一声趴在甲板上,向那马车轻声道:“谢谢姐姐指点。”
马车里的女人却不接她的口,只是向着车夫轻笑道:“回去睡觉,今天下午应该没人敢在秦淮河上乱弹琴了,我得补个午睡。”马车转了个角,消失在一堆绣楼之中。
郑晓路虽然不太懂音律,但此时也知道对方的琴技必定比夏藕高上数个层级,他忍不住骂道:“**,我来给我的姑娘们打名声,这什么鸟人跑来砸场子。”
此时秦淮河们的士子们也从琴声箫声中醒了过来,有人大叫道:“是顾横波”
“那车里是顾横波”
“哇,我第一次亲耳听到顾横波的琴曲,此生不虚了”
“太绝了,不愧是南曲第一的顾横波,真是大家风范啊。”
郑晓路黑着脸听了几句,叫过来一个探子,问道:“顾横波是什么人?”
探子苦笑道:“顾横波也是秦淮八艳之一,才貌双绝,有南曲第一之称,别说秦淮河,就连整个江南都没有人在音律上面能超过她。不知道她怎么跑来拆我们的台,这可真是不妙了。”
“虾米?”郑晓路大大地不爽:“她既然有南曲第一之称,那就是成名已久了,干嘛跑来和新人掐架,闲得蛋疼吗?”
探子抹了一把汗,显然对蛋疼这个词缺乏免疫力,然后道:“顾横波为人我行我素,毫不在乎世人的眼光,乃是有名的游戏风尘的奇女子。据传有一次一群东林党人聚会,其中有一个叫黄道周的理学家,他经常自夸‘目中有ji,心中无ji’,说他绝不会为ji女动心。”
“东林党的诸生们想整整他,看看黄道周是不是真的柳下惠,就请了顾横波去试黄道周。他们先把黄道周灌醉,然后请顾横波脱去外裳钻进黄道周的被窝里,看能不能让黄道周乱性。这种事情普通的清倌儿是绝对不屑于为之的,但顾横波偏偏就敢去做,她还真的跑去勾引黄道周……”探子说到这里一顿。
郑晓路听得有趣,赶紧问道:“结果呢?黄道周那家伙中招了没?”
探子耸了耸肩道:“这事情没人知道结果,就连这个传闻本身也不知道是不真的。但是从这个传闻可见顾横波的脾气是非常精灵鬼怪的,她跑来砸我们场子,估计也是出于什么试探一类的吧,就和她整黄道周一样……”
奶奶个熊的,郑晓路郁闷地想道,这顾横波的脾气倒是有点像后世的女子,脱了外衣去钻男人的被窝,后世敢玩得这么大的女人也不多见啊,挺有意思,有机会倒要看看她长成什么样子。
此时夏藕走过来对郑晓路道:“公子,我给您丢脸了。”
“呵,不丢脸,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脸皮贼厚。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不用多心。”郑晓路和颜悦色地安慰她道:“你回舱里去休息会儿吧,把你姐姐叫出来,咱们可不能这样就铩羽而归。”
夏藕本以为阎王大人是个狠角色,自己丢了面子会被他杀了呢,见郑晓路一点不生气,还笑嘻嘻的,顿时放下心来。心道,川人都说阎王大人是个好人,果然没错。
夏藕回了船舱,又叫出一个女子来,这个就是西月楼的头牌姑娘刘梦菲了,她的身材挺拔修长,就算在后世,四川女孩也普遍不高,但郑晓路目测她有1。65米高,穿着一身水绿的长裙,双手挽着长长的飘带,那一抹腰身细得有如扶柳,显得人更加的高。
刘梦菲不光是高,而且还美,郑晓路一看到她的样子,就想起了后世的一首歌,道是“倾城的笑容倾国的娇颜,宛如桃花开千年,幽幽眼光是秋天的湖水,浅浅笑是弯明月”。
乖乖个冬,四川排行第一的头牌姑娘,确实还是有相当的实力嘛。郑晓路暗暗想道:这水准,比起上次看到过一眼的李香君并不逊色太多,虽然比起陈圆圆好像还略低一筹,但自己靠钱多,硬砸金花把这一点点差距赶上去,也是有可能的。
刘梦菲走到船头,对着郑晓路福了一福,低声道:“公子,小女子琴棋书画,都是懂一点的,但是听了刚才顾横波的琴声,不敢再用琴声献丑了,若是要在这秦淮上打出一番声势,只好靠舞了”
郑晓路也懂这个道理,刚刚才有人用绝世琴声出了彩,如果接下来还弹琴,那效果就不咋个滴了,必须用别的方式出彩,才能获得别人的注目,他低声道:“别出尽全力,随便跳两下便好,我们不能在花魁大赛之前将自己的实力全部暴露了。”
刘梦菲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有两套压箱底的舞技,今天就先拿一套出来吧。”她站直身子,对着两岸边的士子们大声道:“小女子川中刘梦菲,今日为大家献上一套简单的舞蹈,请各位公子多多指点。”
没人伴奏,因为顾横波一曲之后,秦淮河畔安安静静的,所有的画舫都没了声音,刘梦菲轻轻甩了甩流云长袖,跳起了一曲《喜起舞》,风歌水起舞,人喜天有情。
她的身材本来就高挑曼妙,此时一起舞步,喜气扬扬,两手挥洒,那一对袖子在空中翻飞来去,虽然没有伴奏,但旁观的人便似能听看到音乐一般,跟着她的舞步忍不住打起了拍子。
跳舞的境界有许多种,有人闻歌起舞,有人随歌起舞,有人以舞伴歌,但能似她一样,将舞跳得有如唱起一首歌的,便不那么容易了。形化了声,无声而有形,使得秦淮两岸的士子们目为之夺。
刘梦菲的衣袖便似有风鼓着一般,在台上飘飞来去,喜气扬扬,秦淮两岸的人看得满脸带笑,都被她的舞带起了喜意,喜得仿佛中了定身法。有一艘正在渡河的画舫上,一个公子站在船舷边看舞,看得痴了,一步向前跨出,结果掉进了河里去。
他在下跌的半空中伸手乱抓,结果又抓住两个公子,三人一起落进水里,溅起斗大的水花。船上的船夫赶紧跳下水救人,但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没人看他们一眼,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郑晓路的画舫,看着刘梦菲的一曲《喜起舞》。
一曲舞毕,满船寂寥,那船头的甲板上,仿佛还留着她的残影,惊得围观的众人一阵一阵地叫好,叫好声久久也停不下来。
郑晓路心想:会不会再跑出来个顾横波,顾竖波一类的人捣乱?
不想还好,一想到这里,就见秦淮河畔还真的又来了一辆马车,**,不是吧,真有人捣乱?郑晓路定睛一看,只见那马车里走出一个白衣了了的女子,这女子白衣如雪,容貌清丽,身影绰然而立,对着河中央的画舫轻笑道:“好一曲《喜起舞》小女子寇白门,也来献一曲《喜相逢》。”
言毕双手一挥,白色的长袖轻轻荡起,居然还真的就在河边舞了起来。喜相逢是中国吉祥纹样中最典型的爱情符号之一,它因爱生“形”,托“形”造境,以“形”传情,以太极图的圆润和漩涡纹的纠缠而造就完美的样式。
没想到寇白门居然把喜相逢编成了一曲舞蹈,只见她的舞姿圆润动人,又纠缠热情,她一个人跳舞,居然跳出了两种意境,有如两条鱼儿互相快乐地嬉戏,相互依赖,相互缠绵。两条生命在旋转中融合,永无止境地交流和碰撞着真挚的情感。
操,不用想这一场也要败。以舞传声乃是下境,以舞传情,明显更胜一筹,郑晓路低声对刘梦菲道:“不行,最后一曲压箱低的舞也拿出来吧,这种时候不能藏私,必须打败她。不然咱们还没参加花魁大赛,名声就全败在这里了。”
刘梦菲轻轻点了点头,她抬起头,对着河对面的寇白门轻笑道:“妹妹还有一舞,请寇姐姐再次指点。这一曲的名字,叫做《悲起舞》”
她轻抬玉臂,缓缓缓缓缓地从头顶划过,那些五彩缤纷的颜色,有如将军卸甲般从她身上脱落,水袖、翎子、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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