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庆之抵达之际,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尔朱大石这是铁了心的要和他耗到底,假如强攻的话,在城头利箭的覆盖保护下,沈庆之想拔营就可能要消耗掉最少上万的人马!
对此,霍二表示尔朱大石太没种了。
士兵们,包括尔朱大石的士兵们也这么想,不过人人也以为这才正常,至于尔朱大石心中多么苦他们也就不管了。
但这些心理上的优势假如不能转化为实际战果的话,又有何用呢?看着这城,沈庆之不禁头疼,只能先下令扎营,同时安排骑兵散到大营后路四处查探到底有没有淮左的伏兵,若有,先剿灭那些军马再说。
在江东军马抵达后扎营之际,尔朱大石一直端坐在城楼上看着下面。
作为强硬的淮左统帅,虽然他屡屡败给对面那位年轻的对手,但现在的他心态已经非常的平和,你沈庆之善战我承认,你沈庆之善攻城我就不信了,因为他知道每个军队有每个军队习惯性的打法风格和长处,这个世间绝无野战无双攻坚也第一的军队,所以他料定,自己这种乌龟阵决对能拦住对方。
但当他看到肯定是新组建的江东军队,扎营之利索时,这点信心又不禁有些动摇。
因为,沈庆之的部队从主帅下达扎营命令开始,到扎营结束,他就没有看到什么军官在其中指手画脚,几乎都是一句话,然后士兵们就自发的动了起来,也就是说,这些士兵对军务的熟悉程度已经可以用娴熟来形容。
假如部分部队如此也就算了,可整个对方军队都是这般,一起扎营,一起结束,完成后的营地对防御和进攻以及瞭望警戒等,皆有考虑,以尔朱大石的眼光也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来,那么这就实在太可怕了。
心惊胆战之下,尔朱大石忍不住骂道:“江东何时能有六万老兵?这老兵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他周围的将校看的也都无语。
沈庆之部令行禁止由此可见,要是一支六万人的集团大军,能这么随意又细致的完成一项集体任务而做的这么完美的话,那么他们在进攻时必定能爆发出相当可怕的战斗能力。
因为军队,就是靠集体的力量压制过对方集体的力量,打散对方的组成才能取得胜利的…
怎么办?城头的淮左诸将不由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那片营中响起了聚将鼓声。
如果说之前在金陵城下的一次聚将带给慕容德和尔朱平的压力巨大的话,这片聚将鼓声带给尔朱大石等人的压力简直可以用摧毁性的来形容,闻声,城头淮左各将惊的面如土色,江东难道一来就要开打?
此时,天已黄昏。
一轮晚照临江欲下,斜映着那片红旗林立的大营,在他们看来,也不知道是旗红也不知道是天红,又或者是即将开始血战的预兆吗…各路军将正向大营疾驰,传令的双旗号兵还在向更远处跑去。
悠长的喊声穿过沉闷鼓声,划过围城中的人们的心头,他们在喊:“大人点将,大人点将,大人点将…”
中军帐内,沈庆之高坐其上。
一个又一个将领带着少数亲卫从各处策马奔至帐外,翻身下马把战马丢给跟随,就入帐中先见主帅,然后按着他们之间的军阶位置,一一站好,这时鼓声还在轰轰的作响,沈庆之身边的陈再兴就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一座沙漏上的刻度,从上口流下的黄沙轻轻作响,眼看时间将至,霍二风一样的骑着战马跃过两道鹿角,不等马停,跳下战马连滚了三下, 消了那冲力后,便冲入帐内。
他脚步踏入帐中的一刻,陈再兴刚刚举起手,示意时间到。
霍二脸都白了,慌忙解释道:“大人,末将所部在封锁后路时,遇到一群难民,末将正在盘问才险些迟到的。”
沈庆之一笑:“没迟到就好。”
随即问他:“问了什么?”
“回大人,那群难民是最后一批被赶出滁州的,据他们所说,滁州现在已只有兵丁,再无一个百姓。”
“哦?”
“是的,大人,末将反复盘问,还靠大人教导的,将其中数十人分开,单独盘问,得出的结论一样,尔朱大石在得知大人斩杀赫连玉树后就开始驱赶城内百姓,告诉他们战事将起,留在城中反而麻烦,于是不少人先前就跑了,只有他们这些穷苦人没地方可去,不想走,结果尔朱大石昨日不知道发的什么疯,非逼他们离开。”
“尔朱大石这是决定殉城啊。”沈庆之叹道,他记忆中的一幕又将重演,重伤的尔朱大石看着燕庭覆灭的惨剧发生,痛苦之下与城同殉,只不过“那次”是在合肥,这次却在鞍山。
闻言,帐内诸将都面色一变,假如尔朱大石抱着这种心思的话,这仗怕是难打了。
忽然,沈庆之又低声说了一句。
他道:“也罢,成全他吧。”
吩咐先给士兵开饭,顺便通知全军准备作战。
第七卷 第十二回 西北望
然后沈庆之便对帐下诸将正式告知道:“尔朱大石既然已决定为殉葬,所部又都是他的死忠,所以我等就不要奢望轻易可以拿下此城,但是时间又紧,因此我决定连夜攻城。”
说完他对各部将解释自己的意图;他说——今日东北风甚烈,对方营地密集,所以与其我部攻坚鏖战,徒增伤亡还事倍功半不如烧的他们不得不出战,战时,东门处部队用长弓火箭点燃对方东营,然后顺着风绕城逐次为之,那时候对方必定要放营逃窜,那时正面的部队必须要牢牢堵住对方来路,以防尔朱大石借机垂死突击,因为我料定尔朱大石城中藏着一支精锐,不是骑兵就是重部。
但随即他看着左右又道:“不过我看尔朱大石已无锐气。所以我更以为,在外营被我们扫除时,对方未必舍得拿出,可他开始不出,那以后就没机会了,因为既然城内没有平民,那本将为求速胜,就要烈火焚城!”
原来,沈庆之在得知城内没有平民后,竟然要一把火烧了这鞍山。
就算跟随他已久的历中原和霍卫青两人也被他的大手笔吓了一跳,要烧一城那需要多少物资?但他们在转念一想,沈庆之虽有这种想法,但尔朱大石也不是傻鸟,真的看到外营吃紧总要出动的吧…
但沈庆之确定他就是要焚烧此城。
他计划如下,前两日,以火烧尽对方外营军马,填平城头弩箭之外的障碍,第三日便要将火油砸入城中,再堵住城门,使得对方不得走脱。
这一番话说完,帐下诸将都有些心中发憷,想不到沈庆之这般狠,那可是三万人啊,看出他们心思的沈庆之冷冷的道:“以为本将心狠?尔朱大石乃是燕军重将,可谓淮左旗帜,此人绝不会知晓大义对我军投诚,何况此战也是我江东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战,若不打出江东的威风,如何能震慑陌生的淮左以及虎视眈眈的河西?”
站在他身边的尔朱平,看着这去岁还和自己在青楼喝花酒,胡天胡帝的晚辈,心头一阵紧是一阵,心想假如自己不是和他有点交情,也许在金陵就被他一把火烧了吧。
沈庆之哪里知道这厮在胡思乱想。
真正领军,还以前世未有的地位再次踏足复兴之战的沈庆之,在看到自己努力培养的大军和这幅前所未有好局的时候,他比谁都珍惜,而现在的他根本再无须如从前一样还要藏着掖着顾虑着,所以此刻的沈庆之已完全是那个百战归来的江东五虎之一。
这番杀伐做派一出,他如今堂下这些还年轻,没什么真正厮杀阅历的将校们哪里吃得消,都被他的威风震的动也不敢动。
全帐中,唯闻沈庆之的声音,在将命令一条接一条的下达,被点名的各将无不唯唯诺诺,毕恭毕敬。
沈庆之令,霍卫青亲自带人急向后路调拨火油弓箭,必须在后日上午将物资运抵城下,不到则斩!
令,郭子忠部警戒四周,必须散兵于十五里外,若有敌袭,必须在对方进入五里范围前掌握对方来军的大概规模战力等,上下相差不得超过一千人,并汇报至中军,若有延误,斩!
令,历中原令陷阵中营一部前往鞍山东门做好掩护。
令,各部步军内各处一千弓手,合计五千,都调拨至历中原处,暂且归他统领。
令,他特地调来的, 军校后勤军官中的佼佼者,现前军总务戴允即刻将军内储备的半成弓箭火油等物尽数拨给历中原军弓手。
令,后勤运抵物资后,立即配合弓手准备火箭,当箭数达到一人十支即刻上报。
再令高至阳领陷阵上军,列阵鞍山主城门外,护卫中军。
令郭子怀领军护卫主营西侧。
又令后勤总务戴允,调拨后勤一部,即刻着手制造简陋的抛车。
给他一夜时间,要出二十台,射程还必须达到城内五十步开外。
说到这抛车,就是一根大木,头重脚轻挂在横杆上,用时将重头抬起,把要投掷的东西放在轻头上,然后借助重头落下的坠力,把投掷物砸出去,这玩意前唐就有,可燕武备不修,现在军中基本少见。
但在沈庆之经历的未来中,这些大型器械在战争里又再度焕发了青春,而当年沈庆之因为好奇,特地了解过,所以他知道怎么去就地取材快速制作简陋式的炮车,然后他就在军官训练中把这些也教授给了后勤部的军官们。
戴允是姑苏籍人,还原陷阵军官现陈镇川副手,江东谍报总长戴立明之弟,也可谓沈庆之一手拉出的心腹,只是往日用不上他,才不怎么在沈庆之身边。
听主将的号令,他毫不犹豫的道:“是。”
沈庆之知道他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微微一笑,道:“好。”
又加一句:“不求准头,但求结实,造车同时安排军马在营门正前区域垒起土丘来,要有最少一人高,可放一车不倒,这些,也必须在一夜内完成,明白没有?”
被再次增加任务的戴允依旧是干干脆脆的一个,是,字。
边上的尔朱平听的直翻白眼,不知道戴允手段的他,不禁有些为这小伙子担忧,你别看沈庆之那厮在笑眯眯的,你做不到他能拿你人头啊!啊!啊!
“副统领。”
尔朱平一惊,到我了,他连忙立正。
今年才不过四十许就已经做到燕三品大员的前江东督查长,副总督尔朱平此刻毕恭毕敬的姿态就如同他当年初出道时跟随在上官身边一样的实诚,帐下诸将看他这幅摸样,再看看他身边主帅位置上,才不过二十的英武少帅,都在心中叹息,这命运之奇。
沈庆之令他坐镇中军,一旦哪个方向吃紧,就行援助,自己则亲自去东门督促军马努力,同时联络慕容铎加强水路封锁防备上岸敌军来袭。
一番安排已定后,沈庆之站了起来,对帐下诸将冷冷的问:“清楚了吗?”
连带尔朱平在内的人等,连忙一起躬身道:“清楚了。”
“今日一战为我江东红旗总军开天辟地第一战,更是我羽林部此生第一战,其中意义想必各位知晓,是燕庭腐朽今上无能只知轻信小人横征暴敛还妄求长生不死,上行下效,燕庭各路官吏也只知贪赃枉法为非作歹,只图奢侈攀比吃喝享受,不知黎民之苦,更不体恤黎民之苦,才致使我辈聚集赤旗之下,是为改天换地解民倒悬,既承重任心怀大义,各将就当精诚团结努力一心以共成大业!”
“是。”
“军法无情,诸君努力!”
“是!”
“散议!”
“我军必胜!”
各将随即鱼贯出帐,向各自军中奔去,不多久,这些军马就动了起来,城头的尔朱大石看着陷阵军向东移动,然后还有不少军队中陆续分出一个又一个千人队向那里开进,而看似对方主将沈庆之的一路人也向那里去了,他知道对方就将主攻东门,赶紧也向那里去。
可才走着,忽听人报,说对方正营军队现在开出了营,一直推到了他们的前营射程外才停住,然后有兵马在其中垒土也不知道干什么,尔朱大石又赶紧回头,就见城下,两千陷阵军在弓手还有两百骑兵护卫下,正对着他坐在地上。
那些士兵俱穿重甲,持大枪,头带白羽铁盔,人人安安静静,和他们相比,对营内自己的部下们却全都紧张兮兮的。。。还能看到对方的阵势后面,确实有群后勤在那里拼命的取土垒土,运土的独轮小车被他们推的来去飞快。
那些土丘逐渐隆起又被拍平,再起再平,层层叠叠很快那片区域的土壤颜色就变成了深色,这一块一块的斑痕呈一个弧线,隐隐包围着正门,仔细一数,有二十处之多,看着这一幕,尔朱大石想,江东这难道是要在营前建筑射台,压制我部吗?
可是对方这么摆放又放的这么靠前,也不嫌太单薄了些,就不怕我的军马反冲过去?
想着这些,他忍不住回头看看,自己藏于城内,准备绝地反击的那支两千人的重骑,而此时,沈庆之已抵鞍山渡东的江边,慕容铎一看到他就声泪俱下的道:“尔朱大石居然写信侮辱我。”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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