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如今的帐下亲卫俱是国人子弟,大家都叫投降无门,不得不尔。
这个时候,尔朱平还在城头飞奔,然后…一跤从马上摔了下去,周遭士兵大吃一惊要去扶他,但没要人扶他就已经飞快的跳了起来,还一下爬到了城垛上,寻常兵丁都以为大人跌的失心疯不想活了,慌忙去拉他,可怎么也拉不住,尔朱平趴在城垛上对着下面声嘶力竭的大吼:“沈庆之,沈庆之!”
此刻城下正有一群快马从大营外线由西向东冲来。
最先那匹乌黑战马马背上的一人没有戴盔,全身黑甲,虽看不清面目但他背有双刀,这招牌江东,不,整个天下现在就独此一家,而他走过之处,不知道多少红旗摇动,掀起铺天盖地的浪潮响彻山河的欢唿,能这么得军心的除了沈庆之还有何人?
尔朱平本很纳闷,中军点将这厮也敢拖延不至?但就在这个瞬间,他仿佛福至心灵一般,虽不知道沈庆之从何来的,但他觉得,沈庆之可能是刚到江东!
管这厮之前又去祸害谁的,现在我要抓住他,于是尔朱平继续放声大喊:“沈庆之,沈庆之!”
可沈庆之哪里听到他的喊声。
沈庆之是从慕容铎处来,然后带郭家子弟兵护卫韩中正的长女刚刚抵达金陵以西的,他才下船,军丁们就禀报他说,大人点将,可能是要攻城,沈庆之一听自然吓了一跳,心想金陵怎么还没拿下,居然要还要攻城?明白这样做不妥的他,就急忙上马向大营来。
走营内,太慢,因此他走营外,掠过营前和城外。
正在列队的士兵们,哪个不知道他的名字,那些军内的尉官等哪个不是他的旧部?见到将主回头,当然欢声雷动,再见他向主帐方向疾驰,更以为他要去为本部要来攻城第一战的荣誉,顿时疯了一样的雀跃起来。
他们发出欢唿声震耳欲聋,城头都能闻到,城下的沈庆之当然就听不到尔朱平的喊声了。
这把尔朱平给急的,干脆下令,他这片区域的士兵一起高喊沈庆之,还敲响战鼓锣声吹动号角,一闹腾,城内大乱,吓得慕容德冠心病都要犯了,才算让沈庆之能疑惑的渐渐缓下马速,向这边走了几步。
城头的喧哗一起,城下各部赤军以为金陵要有动作,立即备战,也就安静了下来,见此良机,尔朱平忙拼命放声狂吼:“沈庆之,我有话问你!”
这下沈庆之总算听到是尔朱平在喊他了,聪明如他,见尔朱平这幅心急火燎,不顾一切喊自己过去的样子,自然肯定有事。
因此他毫不犹豫就将战马转头,向城下靠去。
陈再兴等都急的要拉住他,沈庆之摇摇头:“放心,此中一定有误会。”
说完便快马加鞭抵达城下,仰起头。
这一刻,阳光已经照耀全城,沈庆之在南向北看,城头的人影分外清晰,他扬声问:“是尔朱平大人吗?”
“是我。”尔朱平惊喜的看着他,你过来就好,随即就问沈庆之他们列兵城下这是什么意思。
沈庆之当然答不出来,他道:“我刚刚回来,还不知道情况,我说尔朱大人,您怎么和韩大人对上了呢?”
一听这话,尔朱平都要吐血了,还以为沈庆之在玩他,气愤之下顾不上周围士兵全看着,当即怒道:“沈庆之你说这话没良心,我和慕容德大人往日对你们如何?他妈的,你们就算要干什么,至于抹黑把军队开到我家门口吗?老子早上醒来城下已经全是人,然后才告知我们怎么回事,我…沈庆之,你们这是要让我和慕容德大人的人头祭旗不是!”
沈庆之瞠目结舌的看着他,问道:“尔朱大人你怎么会这么想,既然韩大人告知你了,你为何不信?我辈虽痛恨燕庭种种,但又怎至于忘记朋友,要说祭旗,我也该要的是尔朱大石的人头!”
“那岂有把军马开到我门口的道理,还不提前告知的!”尔朱平满面委屈的问。
沈庆之本想说什么,但想想算了,干脆就问道:“不和你废话,我现在就问你,你在燕庭和我江东之间,到底选哪一方。”
你们先忽悠我,再兵临城下,现在又来威胁?尔朱平不禁勃然大怒,吼道:“这种情况下,你要我选?老子选燕庭!”
可听他这么说,沈庆之反而大笑起来,道:“这样吧,尔朱大人,我去你城中为质,然后你再去亲口问问韩大人如何?”
他说的确实是个解开彼此不信任的死结的好办法,但尔朱平才不肯呢,反而破口大骂沈庆之:“你有没有诚意?我放你上城,谁打的过你!”
原来,我太勇勐,也悲催,沈庆之彻底无语,再不知道怎么办才能化解开这份本不该有的荒唐困境,难道真要攻城吗?然而就在这时,刚刚还很愤怒的尔朱平突然提出了一个意见,他对沈庆之道:“你现在当着众军的面,保证我入韩中正营内,还能生还,我就随你去。”
沈庆之闻言不敢置信的问:“尔朱大人,你此话当真?”
尔朱平登时冷笑起来,道:“亏你好大名声!莫非不敢当众发誓?”
沈庆之…明白了,尔朱平其实只需要一个信得过的担保,而自己身份不是寻常将校,若能当众发誓,尔朱平以及金陵诸国人也才敢放心,如此看来人家尔朱平是真的不想和江东作对,是愿意顺从的,真不知道陈镇川当时搞的什么鬼!将本来好好的一个开局,搞的这么不上不下…
至此,瞬间领悟尔朱平意思的沈庆之再不犹豫,勐的抽出背后右手战刀,高举过头,对着城上的人马厉声道:“尔朱平大人为解金陵局势,甘愿随我沈庆之孤身入营以化解彼此战端,沈庆之当为护卫,不可令一刀一剑加诸大人之身,并保证大人安全返回,若违此誓,我沈庆之来日当死于背后冷箭,为万马践踏再不能超生!”
说完将刀向下狠狠一噼,直视着尔朱平问:“如此可行?”
尔朱平果然立即下令,放下吊篮,然后就跳了进来,这次他连一点犹豫也没有。
第七卷 第十一回 成全他吧
金陵城的投诚充满了戏剧性。
但其中也包含了江东浙闽粤乃至未来整个天下的国人们的心态,随着数百年的时光洗涤,这些燕开国豪门的分支散于各地后,渐渐沦落,数十万国姓子弟们往日里其实并未曾享受到国人该有的待遇。
权贵永远是少数,哪怕这异族统治的江山中,这种少数阶层的人数并不少,可比起整个国人人口来说,他还是太少了。
而由于国人的身份,这些落魄者往日对权贵的厌恶更甚,对落魄的感受也比寻常汉民更甚,他们也渴望改变,但这次改变却已经是由汉人主导的改变,那么他们就不免担心,汉人们会不会秋后算账。
还好,金陵的兵不血刃,算是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紧接着,在安熙十八年冬十一月初八这天,韩中正又给他们吃了第二颗定心丸。
坐镇原燕江东行省总督府大堂上,宣布了以下任命,其中原江东总督慕容德,被授予现江东赤军金陵行署总长一职,负责江东所有国人事务,位仅在韩中正之下,尔朱平则自告奋勇带领家族子弟随军,并强烈要求加入沈庆之的部队。
距水师慕容铎这朵奇葩后,江东国人中的第二朵奇葩,现江东赤旗军前军副统领尔朱平大人终于妖艳的盛开了。
先听闻江东赤军以国人治国人,再听说江东赤军肯接纳国人入伍参军。
这消息一传开,整个金陵全沸腾了,曾经的燕各部纨绔们无不雀跃,以为这是他们家族复兴的最好机会,至于祖宗的大业,我呸,爷活了这些年受过你们什么好处?才不跟你们殉葬!
金陵——姑苏——浙——闽——粤,前方的信使在向后方急速传递韩公的政令,金陵并派出强有力的监察部队严密监督各地,除罪大恶极的国人权贵外,但凡汉人敢借机生事欺辱国人者,杀!
如此一碗水平端的心胸一拿出来,再砍了两三个汉人痞子为典型,整个江东还有谁能不服?因此,整个江东的易帜几乎波澜不惊。
等再过一日,消息传得更远,而后日就是初十,也就在这一天,北岸传来消息,张卫国愿随韩公反燕,如今正独战襄阳。
这时孙正川也已开至采石矶南岸驻扎。
消息一至,金陵欢唿雀跃时,孙正川当即领兵过江,这就要去和燕军决战,值得搞笑的是,因为林中野的好心,张卫国也不忘记将燕军详情和江东“总部”分享。
所以,孙正川还未过江就已经知道燕军的虚实。
这一战的结局看来已经主动。
而这时,沈庆之带领六万大军早已开过葫芦口,逼近鞍山,慕容铎的水军也已按约而动,在沿江行走防护他们的侧翼。
由于为保证对尔朱大石的必胜,韩中正分拨给沈庆之的部队是相当的精锐。
如今的沈庆之身边,有历中原霍卫青之外,还有高至阳,郭家兄弟,以及闽中的一众儿郎如李守信,程度,杨平烈等,他们以下的偏将乃至校尉等更是不计其数,新锐的江东赤军沈庆之部下已可谓战将如云。
军官,都是由他一手训导出的闽中那批军校毕业生,和稷山旧部为骨干组建的,兵丁则大多是闽籍和姑苏籍士兵,更是将他比作神灵一般。
因此,沈庆之这支部队完全可以说江东目前最精锐的部队,不意外的话,也将是燕国境内目前最精锐的一支部队。
所以,他们士气如虹,战心切切。
兵丁亢奋,但沈庆之依旧冷静。
作为一个经历过无数场伤亡率达到五成有余战斗的“老将”他是没把尔朱大石这个阶层的对手放在眼里,可是战争已经告诉了他,就算对方再弱,他也需全力扑杀,才算稳妥。
更何况,他很清楚,自己真正的敌人来自北方。
而他也很清楚,自己的部队虽强,但还是有点外强中干,因为还没有开战,不过好在这些将领都非常不错,基层军官的水平也超过了他记忆中的当年。
至于装备,只有装备和过去相比弱了些。
毕竟要在半年内装备二十万大军是不现实的,就算吞了不少燕军的武库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所以现在他的部下们也就军官还有亲卫以及部分精锐主力全甲,其余兵丁们还都是普通的黑色垫皮厚袍。
好在武器还不缺少,因为沈庆之当时令他们组建卫所,主练枪阵,这枪好制,锐利尖头配上竹竿就可,反正一路打下去总有机会换装的,何况后面已全面开工的作坊也正在拼命赶工。
但不管怎么样,这支部队已足矣震撼淮左。
江东的消息这个时候也已经传入淮左,自前些日赫连玉树被沈庆之杀了之后,尔朱大石就已经寝食难安,因为他便是头猪也知道江东一旦作乱肯定要先打淮左,沈庆之这么公然露面斩杀赫连玉树就是江东要反的信号。
于是他当即在淮左和江东边界布置不少密探,甚至要安排人潜入金陵姑苏一带,然而那些人全没了影子,唯独江东军马铺天盖地聚集在金陵城下时,他的探子们才屁滚尿流的告知他这个消息。
不知道多少,漫山遍野,东边看不到边,南边抵六合,大军安置非常有条理,极有气势…沈庆之回来了,慕容铎必定也反,因为沈庆之坐的就是慕容铎的船…金陵投降了…沈庆之来了…最少五万军队,实打实的不虚报!
听到以上这些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尔朱大石恨不得去死。
如今他的鞍山镇才不过三万不到。
自从去年被江东两次痛殴之后,淮左士兵已经患上了江东恐惧症,尤其是对沈庆之,他这些日子在军中也听到士兵们对赫连玉树死于沈庆之刀下的评价,评价居然是遇到那厮肯定是个死啊,赫连大人失心疯了吗,居然去惹那厮?
军心如此还怎么打?其实尔朱大石也已经患上了江东恐惧症,野战,他是断然不敢在和沈庆之战了,守,又能守到几时?然而弃土乃是死罪,他假如不战便退,朝廷也绝不会放过他的,更何况,慕容铎一反他能退向哪里去呢,去合肥要过江,去河西也不成,河西近日和西北的乱党勾结密切,想必和江东也有勾结…
所以,一直到沈庆之抵达鞍山,尔朱大石也未曾出动一支人马来和沈庆之硬碰硬,他甚至把城东南的鞍山渡口都一把火烧了,只将全部兵力集结在北面临江的鞍山城内外,城内一万,城外则设六营,绕着城背着江如半朵梅花一样摆放。
在营前,营间和城下,也不知道放了多少鹿角,弩弓,挖了多少沟,其中或者引入江水埋下拉网,或者灌入火油准备点燃,旱沟中则埋了无数的铁钉锐爪,在营和营之间还有一道宽有十数米的大沟,简直就如一条护城河。
反正他鞍山城靠着长江,不担心被断水源,至于城内粮草武备也全。
沈庆之抵达之际,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尔朱大石这是铁了心的要和他耗到底,假如强攻的话,在城头利箭的覆盖保护下,沈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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