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才注意到丁云忠,疑惑了停住了脚步,沈庆之顾不上先给他们介绍,忙问道:“从六合?”
“探子报回来的消息,说今日有个蛮气派的年轻人在六合郊外的一户人家里休息了一番,奶奶的,只顾着防范他北上却没想到他从六合走,难道这厮还是尔朱大石的探子?”
“不是。不过…”
沈庆之既然知道林中野的真实身份,他只能根据记忆里他的作为来逆推假设他现在的想法,心想难道林中野要走过江东淮左,再去河西看看?假如是这样,自己昨日的布置还是疏忽了些。
一直站在一边的丁云忠忍不住问道:“庆之,这位是?”
上次未参与一线战事的丁云忠不认识慕容铎,沈庆之介绍后,慕容铎得知他是丁恒东之子后笑了起来:“原来是丁都尉我说嘛,能和庆之这般随便的年轻人也没几个,韩大人要你来的?听说最早就是你和他认识的?”
丁云忠…
沈庆之叹了口气:“这样的话,就难办了。”
“到底何事?”丁云忠问道,沈庆之道:“稍候再告知你吧。”随即对慕容铎问:“水师那边的消息呢?”
“有消息我能不告诉你?”
沈庆之洒出人马,漫山遍野寻找林中野时,一叶扁舟正向沿苏河北上,刚过葫芦口,穿着一身青衫的林中野站在船头,看着东岸的山山水水,回想自己在江东这半载的历程,眼中有着份不舍。
在江东的这半载,太令他难忘了,一破稷山再诛宋铎,奇袭淮左火烧鞍山,无论哪一仗,都可谓精彩绝伦,是才华横溢勇勐果决的主将,奋不顾身众志成城的部下,和军令既下百死不悔的勇士们一起完成了这一次又一次的胜利,而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走过南闯过北的林中野,不,小野卫明,还从未曾见过世间竟有这样的团队,和迷雾一样令人看不清的韩中正相比,每每亲临一线的沈庆之也更令他心折,不想故国竟有如此朝气蓬勃之人物!看来父亲的计划还需慎重才是。
掌管过稷山密线的他也完全清楚沈庆之心中的理想,他更知道,那样的英雄绝不可能等待太久的,至于摇摇欲坠的大燕?将不堪他领导下的这支精锐部队的随时一击。
更何况,这支部队很快就要依着沈庆之的定策散入乡野之中,去秘密组建民勇,以稷山战法训练,这样下去的话,可能最多三年时间,稷山旧部就会从一变十,遥想来日,沈庆之登高一唿,江东十万青壮十万军的壮观场面,在那样的大军面前,天地也将会为之变色的吧…
随即,他又想起,那日营前,沈庆之轻哼的一曲:日出大泽东,贼聚奈良西,朝占奉天都,暮克风之关……不由苦笑起来,开始我还以为大人察觉了我的身份,结果不是,是大人似乎对我国有些敌意,可他身在江南怎么竟有这样的想法,那么等他知道,我原来就是来自扶桑时,他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此时的林中野根本不知道,如今的稷山旧日同僚们正漫山遍野的找他,他更做梦都想不到,他相当钦佩,甚至可以说是崇拜的沈双刀,如今正要取他的人头!
船,过口,停,靠在淮左岸边。
六合的船夫对林中野道:“林大人,到地儿了。”
“给。”林中野掏出封银子给他,叮嘱道:“老人家,辛苦你了,天色不早,赶紧顺流回去吧。”
知道他身份的船夫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急忙退却道: “林大人,太多了,这太多了。”
“拿着,你们不容易。”林中野笑眯眯的道,然后把这封银子硬塞给对方后,拉着战马下了船,登上了淮左岸。
他身后的船夫愣在那里半天后,只能道:“大人好走。”
“再见。”
“大人。”
“恩?”林中野回过头去,那船夫犹豫了半天,壮起胆子问道:“大人您心情似乎不好?可还有什么需要小的给你办的。”
“我这次走暂时不会再回来了啊。”林中野苦涩的叹道,他离营以来的叹息特别的多,想不到区区一船夫也能看出自己似一去不回又依依不舍,不然怎么会不知情就问出这样的话来。
那船夫吃了一惊,林中野看他这幅神情,也许是临别之前未曾去见沈庆之,干脆就将这份遗憾赠在了这位船夫的身上,耐心的道:“不是在沈大人那里干的不顺心,只因我离乡太久,思乡心切…”
原来如此,那船夫恭恭敬敬的道:“小人祝大人一路顺风,有空一定要回来看看才是。”
中国人情如此醇厚…林中野一躬到地,随即上马,向着夕阳奔去。
………………………
临夜,一灯如豆。
还在稷山的慕容铎早已经睡下,沈庆之和丁云忠犹在等待消息,不过沈庆之对拦截住林中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他是扶桑探子?”丁云忠吃惊的道。
“不错。”
丁云忠转念一想,问:“那么他有何图谋,难道说扶桑会对中原不利?”
这个时候的他,当然不太理解沈庆之这种心思,扶桑对于江南来说太过遥远了,隔着大泽和万重山的异国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这个时候的丁云忠更无法体会到沈庆之对扶桑的担心,在他看来,本系力量如此强大,国人越发颓废,想必复兴大业指日可待;担心扶桑干什么?
沈庆之并不想说服他,不过是想借他的口提醒提醒韩中正,所以还是耐心的对他道:“我听北来客商们说,北方比我们江南要困苦百倍,处处饥民,盗贼遍地,扶桑却是国富民强蒸蒸日上,心想若我是扶桑难道会坐看边上一块肥肉不吃?林中野这么苦心积虑的深入中土,真的只为游历吗,我仔细回忆他往日谈吐绝非寻常人家出身…”
“难道是皇子?”丁云忠一脸八卦的问道。
沈庆之无奈的道:“不知道。”眉头微皱。
不知不觉之间,初遇时的两人如今的地位和名望早就天上地下翻了个翻,丁云忠见他脸色不虞,竟生一股寒意,连忙正襟危坐道:“好吧,我认真听。”
“云忠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看大燕,有人还在醉生梦死,有人已经磨刀霍霍,这道理放在国家之间,比如前朝末代不也是如此吗,唐若能想到关外慕容的野心,又岂有神州三百年沉沦一事,所以我们要警惕啊,而比起扶桑,最北的罗斯是更可怕的敌人,如果说扶桑是狼,那么罗斯就是只熊。”
丁云忠闻言一愣:“罗斯?”
沈庆之不解的看向他,丁云忠道:“我似乎听我父亲说,韩大人安排了几个罗斯人去他那边,要组建什么军,军尉培训处,对,是这个拗口的名字。”
正说着,他见沈庆之脸色突变,忙问道:“你怎么了?”
“你继续说。”
“…我也就知道这么点消息,哦,对了。”丁云忠忽然想起当时父亲说过的一句话,忙对沈庆之道:“我父亲说,韩大人准备调你过去的。”
当时丁恒东路过姑苏时,告知了儿子一些消息,同时把丁云忠骂了一顿,因为和沈庆之相比丁云忠似乎太不长进了。
“调我?”
“对,我父亲说好像此事最终会交付给你。”
本来该给孙正川的复兴大军的基层军官培训学校,居然给了才十八岁的我?不,该是韩中正让我去,在其中继续历练吧,知道曾经有这么一个学校的沈庆之当年因为起身低微,因此并未曾有缘进入,不过他知道历中原霍卫青等都是这个地方出来的。
在战时闲暇,偶遇中,他们都和他说过。
当时江东五虎,唯独沈庆之不是出自这里,而孙正川也正因为负责这项工作,才牢牢掌握了复兴大军,不过现在…
更令沈庆之诧异的则是,居然有罗斯人?韩中正何时和罗斯有什么联系的呢,见他这幅摸样丁云忠道:“你想什么呢,反正你迟早要过去,去看了不就知道?”
他眼中有着一份明显的羡慕之情,沈庆之却依旧沉默,在心中纠结韩中正怎么会和罗斯有所联系,来自那个岁月里的他,最痛恨的除了扶桑就是罗斯,然而他做梦想不到,原来韩中正和罗斯也曾有过接触。
我该去问问韩大人,沈庆之琢磨着,陈再兴脚步匆匆的扑入房内,禀报他道:“大人,消息确凿,林中野确实去了淮左,这是来自六合的情报。”
沈庆之打开一看后,知道果然已追之不及,长叹一声,也只能放下这份狂想,去将手里的情报条撕扯的粉碎,吩咐道:“让兄弟们回来吧。”
“大人,不找了?”
“难道再去淮左?吩咐他们按之前的安排行事,我就不再特地去下令了,等天亮后我去金陵,回头就去闽南。”
“是。”
等陈再兴走后,沈庆之回头对丁云忠道:“云忠兄,麻烦你回去的时候转告韩大人一下此中情况,和我的担忧,我一旦事情处理完毕就前往闽南去找他。”
“好。”丁云忠虽然还不能体会到沈庆之的担忧之重,但已经能明白沈庆之所担忧的东西并非没有道理,不过比起未来,他更担心的是沈庆之的状况。
因为这次来之后,他明显感觉到沈庆之虽威势日重,但内在已相当疲倦,说起来沈庆之毕竟才十八岁,还在成长之时,但他已经负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这不从灯下看,沈庆之的脸都是白的。
所以,丁云忠借机劝道:“庆之,心思不要太重,寻机要好好调养下才行,我看你已经累的伤了身了。”
“有吗?”沈庆之不自觉的摸了下脸,才知道自己胡子都好几天没刮了,不由苦笑起来,他哪里不想好好休息,可是他一直在为年底的事情做着准备,好不容易才杀了宋铎不想身边又出一事…
但现在的这些苦和记忆中南征北战的苦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当年北伐之后,遭遇扶桑罗斯,不得不步步后退,打一仗窝一次气,纵然拼尽全力也不能将局部之胜化为战略之胜,那种心力交瘁才是真正的伤人。
沈庆之想来,就算没有罗斯傀儡军的背后一箭,自己恐怕也活不过十年就要油枯灯尽。
“我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沈庆之道。
“睡吧,明儿晚些起也没什么,哦, 慕容铎那边?”
“放心,我有数的。”
“那就好,你休息。”
丁云忠说着本能的如职下一样微微一躬身,然后退出了沈庆之的屋子,直到走到屋外,才想起来他们是兄弟,他回过头去,看到沈庆之已站在门口相送,心中不禁一暖,不管怎么样庆之还是庆之…
过了两天,沈庆之低调的进入金陵将自己的一切职告全部交付兵部后,便和慕容铎一起出城,前往水师大营去。
可他们才走不久,慕容铎就带人抬着一个给包的像个粽子似的包裹杀了回来。
“快,快。”慕容铎气急败坏的催着,几个士兵脚下飞快,一路招摇过市撞入总督府,慕容铎放声尖叫:“医倌!”
“前面何事?”
“禀大人,慕容铎大人抬着沈庆之回来了,说沈庆之被惊马践踏的人事不知,如今已满城风雨。”
“……”丘林德听后险些气死,不是说好你慕容铎去帮忙扯谎的吗,怎么把沈庆之抬到我这里作秀,这不绑架我吗,最近仿佛一天到晚没事干的尔朱平闻讯赶紧跑来,喝退左右后,也大骂起来:“这厮无耻。”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人家沈庆之已经给抬来了,你们难道不去看?去看就是要证明沈庆之确实不行了,可怜天妒英才,一代少年名将竟被惊马践踏致伤,转眼不治,这就撒手人寰…
“大人,慕容大人说请你们赶紧去看看。”
“知道了,前面又是什么动静?”
“慕容大人亲自去请叔孙大人了。”
“……”
城外马蹄轻快,沈庆之和一众护卫正大笑着向姑苏疾驰而去。
陈再兴被疾风呛的连连咳嗽,沈庆之自己也合不拢嘴,慕容铎这厮当真是国人里的异数,他真搞不明白,那厮哪里来的这么多花招,想必现在丘林德尔朱平和叔孙承德的脸都黑的像锅底似的吧?
三五匹快马唿啸过田野路边,就此直向东南去,因为那里天地辽阔,气象万千,不似这边暮色沉重。
斜插六合只再行半日,他们就追上了韩中正的车队。
不想见到沈庆之时,韩中正的护卫头领面色有些古怪。
等沈庆之登上韩中正的车后,见韩中正对他面色阴沉,不免更摸不着头脑。
不过韩中正开口后,语气态度又恢复了正常,他道:“一路上你就也在车中吧,知道你的人太多,被人见到反而不好。”
“呃,是。”
“你和丁云忠说的,我已经知道,想必他也和你说了我的些安排,等抵达闽南后,就让你跟在正川身边,由他为主你为辅,组建基层军官培训处,所有人选都有你们一手操办,另外我已经吩咐暗中负责姑苏秘务的镇川,过些日子将你的旧部骨干,逐次调来闽南,顺便也是让他们熟悉下这段路程。”
“是。”
“慕容铎处,和你又是怎么回事呢?”
沈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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