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婆婆妈妈,因为越是临事,他才越发现沈庆之那晚所做的分析对整个事情来说是多么的重要,所谓权势越重责任越大,一旦自己算计错误,多少子弟就会丧命他乡,这怎能让韩中正不深深自责呢。
不过,在上次深谈后,韩中正还是觉得,此时不宜诛宋铎,在他看来,宋铎一旦被杀,尔朱大石很快就能将淮左再捏成一团,庆之还是太年轻了些啊,但已经不容易,他想。
但他怎知,他期待已久的一幕在一年后就会发生呢,而那时候,宋铎就会如沈庆之说的一样,在国人这块招牌倒台后,借机举旗,于是江南的反燕阵营中又多一主,然后有了实力并无拘束的宋铎的野心就会导致韩中正的遇刺!
这或可改变,不过沈庆之还是决定冒一次性,这时韩中正问他:“陈镇川部可能完成任务?”
“能。”沈庆之坚定的道,他确实相信陈镇川的能力,加上有历中原这样灵性十足的未来名将在身边,自己脱离韩中正计划的要求对他们来说依旧不是问题。
不知这小儿又自作主张的韩中正满意的一笑。
……
在他们交谈时,陈镇川和历中原带领着骑兵已按计划停驻于稷山西麓近六合的一片山谷树荫中等待日落。
恢复了安静的六合城内的官民们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马岩平以为他们是在休整,反正再没他什么事情了,谢天谢地。
其实,在山谷中的陈镇川等,正在做大战前最后的准备。
他身边,骑兵都尉云集,面前的地上,有一份依照附近山水态势制造的,长宽有二十步的草图沙盘。
在陈镇川宣布军议开始后,林中野蹲身下去,在代表六合城的方块向北的河边插下了一根小旗,这是他们上次的渡河处,再对金陵西南插一旗,那是采石矶处,丁云忠部会在那儿混入船队前往沈庆之等预设的鞍山战场。
虽然他们过去后,对方水师必定出动,封堵后路。
但江东水师也会在今晚将孙正川的部队投放到采石矶的对岸,这时林中野划下了一条陆上进军线。
“然后就是我们了。”
收敛了心思陈镇川说着,将代表自己部队的旗帜拿起,在沙盘上划动,从渡口处至葫芦口停手,他道:“我部马上动身只要先抵达这里,然后再向西突进,那时,孙大人沿陆路撤,丁沈两位大人在江中以大弩掩护,按着常理判断,一旦我军出现后,尔朱大石的军马必定要收,如此任务就算完成。”
至此,整个作战计划,和在计划中本部简单的使命目的等,已经清晰的呈现在各位都尉眼前,看完后,有都尉忍不住埋怨起来:“怎么我们只是预备?”
一人带头群情汹涌,帐内议论纷纷,众人都有些不满,确实,他们有他们的骄傲,而韩中正此次的计划,从军事方面看也确实温和了些,正在这时,林中野不经意间忽然见到冷面的历中原眼中,似有一丝笑意。
他正在疑惑,陈镇川已经蹲下身躯,将之前的划痕抹去,从渡口处向西新画一痕,一直拖至淮左腹地龙岩山下,然后再笔直向上直插鞍山渡口西,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帐内安静下来满脸迷惑的军官们,忽然道:“好吧,其实大人另有打算。”
随即起身大喝道:“大人有令!”
帐内尉官等无不肃立,其中最好战的几个心头都开始剧跳,陈镇川厉声道:“此战必诛宋铎制造淮左纷争,以除江东后患,所以我部将按新进军线路前进,全面参与这次战斗!历营正。”
“在。”
“此事大人在走之前才和我秘密交代,对此你有何异议?”
“这才是大人的风格,我绝无异议。”历中原道。
周围军官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唿,在这片欢唿声中,陈镇川大声的道:“大人和我说过,我们稷山军是他的嫡系,是历次江东战事的主角,这次和将来都会毫不例外,诸君。”
“在!”
“今天我们要贯彻大人的意志,奔袭二百五十里地,直捣鞍山渡口,完成定鼎战场终局的最强一击,对此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
“通告全军途经六合入城搜刮一切马匹,夺取武库辎重多带弓羽,在深入淮左后五十里一停歇沿途不做任何纠缠,必须于今晚子夜时分抵达鞍山战场西侧!”
“是!”
“好,我部这就开始进食进水,半个时辰后出发!散议执行!”
陈镇川用力的一挥手,帐内上百的尉官轰雷似的响应,立即归队,不久整个山谷就沸腾了起来,人喊马嘶和铠甲兵刃撞击的金声连绵不绝。
这些好战的江东子啊…
林中野呆呆的看着虽然看似冷静但手背都已经青筋暴起的历中原,和满面潮红的陈镇川,还有那些漫山遍野纷纷磨刀霍霍的雄健之士,感觉到这里的杀气在转眼间就已浓郁的几近实质让他都要窒息,那么当谷口那道无形的闸门打开后,这些怀着舍我其谁的壮志和傲气的子弟们,又会在和淮左的这次战争中爆发出什么样的可怕力量呢?
这些人怎么又来了…
半个时辰后,马岩平瞠目结舌的站在街头,看着大批的稷山士兵涌入,他呆若木鸡,陈镇川走到他面前,道:“马大人,我家大人有一事相求。”其实不容商议。
“何,何事?”
常看戏曲野史的马岩平心中更抽,莫非对方下句是“我家大人借你头颅一用”,陈镇川道:“我家大人需征集全城马匹,武库军需,尤其弓箭等。”
“来人!大开武库!叫兵丁集合,把家伙全拿出来,不对,把家伙全给稷山军的兄弟们挑!”
陈镇川扑哧一笑,连忙致谢道:“多谢大人鼎力相助,稷山上下定不相忘。”
马岩平一听赶紧嘘寒问暖:“兄弟们可曾吃了?”
陈镇川…
士兵们在军官带领下纷纷向武库跑去,其余些部队在历中原的带领下,也开始向全城征集马匹,有最近在六合做上大爷的姑苏客商看到来自家乡的子弟,兴奋的问:“兄弟们这是去开仗?是不是和淮左?”
士兵们不好回答,只说要征马,林中野在吩咐,所征所用必须登记,并给予对方凭证,将来补偿,那客商大概也算同伙中的人物,一听这就拍板,要自己一群哥们把所有骡马全部捐献出来,还打开货房,热情邀请子弟们进去挑选,要什么拿什么。
不等林中野拒绝,他又自作主张:“兄弟们要征用马匹一定要远行吧,干粮可够?要不酒水,对,杀人要就烈酒刀子才快,赶紧的,赶紧的,给我去把附近酒肆的酒买了,装囊,用车推到西城门外去,让这些兄弟出城的时候一人一袋!”
也就姑苏商队的人能这么放肆,其余的商队和居民等见这么多军马入城哪个敢动?因此全城不算喧腾,正和马岩平在敷衍的陈镇川恰恰站在不远处,听到这隔了一条街的大嗓子,心中一动,干脆移步过来。
问这位客商:“这位大爷贵姓的?”
客商知道这肯定是个大官,必定是沈庆之的亲信,慌忙作揖:“不敢不敢,鄙人姓沈,侥幸能和沈大人同宗,人称老三,这位大人不知如何称唿。”
原来是沈老三,整天为沈庆之管家的陈镇川早就知道这个大商,不过一直没有遇到,但这倒是个机会,因此他笑了起来:“原来是我家大人同族,刚刚听到你在安排,也罢,这次就承你的情,不过我家大人有令,一应费用必须自己承担。”
他没说完,沈老三已经急了:“大人上次为我们出气,使得我们如今行走江淮之间再不被外人欺负,如此恩情本该回报,如何能谈钱?”
陈镇川摆摆手,指着周围:“这规矩不是我定的,你看我满街兵丁调集马匹时,和外人也如此。”
“大人行军秋毫无犯是大人治军了得也是我姑苏子弟本质淳朴,但小人付出的是小人的心意,大人可问我周围伙计,哪怕我将我家那个一向抠门的婆娘拽出来请大人问,她可会不肯。”
陈镇川大笑,但还是坚持,对方无奈只好吩咐手下接过一边士兵开的凭证,心想大不了不去要就是,这时却听陈镇川对他道:“沈老板,既然相遇也是缘,这样吧,等我们回头,你抽空去稷山遇我一次如何?”
“大人这是…”
陈镇川道:“你古道热肠,我家大人一定喜欢。”
其他不再多说,可沈老三这样走南闯北的人物哪个不是人精,养一支军马所需之大,沈庆之素有爱护兵丁之名肯定不会乱来,平日就必定要有些经营,沈老三也曾听说,杏花楼那杨老板和沈庆之的稷山军似乎有些…
脑后里电光火石的走过这一遭后,沈老三连忙躬身,认真的道:“既然大人有事相召,小人必定在回头时去稷山一次。”
“好,那么你此去?”
“在下运些,咳,不瞒大人,在下这次明是贩卖浙布,实际是运些江东海盐去淮左芜城。”
贩盐是罪,你倒敢和我说,真是个聪明人,陈镇川微笑的道:“最好等几日在走不迟。”
说着他对对方挤挤眼,沈老三一愣,转眼醒悟,忙关切的道:“大人,你们要小心些啊。”
说完,可能觉得失口,连忙低头下去不再吭声,陈镇川心中却很感动,他道:“放心吧,此去必定破贼,好了,告辞了。”
“大人,那酒?”
“要,你说的对,烈酒就刀刀在利,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出发,你能弄多少先弄多少吧,城门口见。”
“是,大人。”
得他一句话后,沈老三亢奋的大叫起来,立即把手下催促的团团转,又去和自己友好的客商吩咐,请他们帮忙,说是请,妈的,能借机和沈庆之搭上个交情分明是天上掉下来的喜事啊,谁不肯呢,于是很快全城商队唿朋唤友一起忙了起来。
马岩平站在街头看着这军商友爱的一幕,再一分析,心想,得,淮左肯定又要倒大霉了。
第四卷 第七回 大人才是好汉
可叔孙承德并不这么认为。
在回头的路上又反复琢磨了下自己的计划后,叔孙承德看看时间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对窗外招手,示意一位亲卫去看看韩中正现在一个人还是和谁同车。
他的那位属下不久回头,禀报道:“韩大人一个人坐车。”
“好,你将这本书给他,就说多看看总没坏处。”说着叔孙承德将手边几案上一本前朝故事递给了他的亲卫,又嘱咐一句:“悄悄去给了就走,什么也不要多说。”
“是。”
半刻之后,韩中正疑惑的接过了亲卫递上的这本书,打开一看,其中折叠的一页上用红笔划了几句:开元二十九年秋,西京节度使安禄山乱,欲夺潼关断绝京都粮道,然事泄,关中节度高仙芝先遣使联络叛军诈作献关,待贼至伏兵四起…
“哦?”韩中正微微愣了下之后,不禁想,庆之的推测确实正确,看来尔朱大石已经出手,宋铎确实不可信,不过对此已经有了安排的他自然不惊,随即哑然失笑,轻声道:“鼠辈。”
因为对方既然早知,尔朱大石有鬼,何不早说,他才不信叔孙承德才知道这事的,不过,对方这般将把柄送上门来也不错!
想了想,他这就秘令孙护卫:“记得刚刚送书那人,晚上给我找机会拿下他。”
又关照另外几个亲卫:“等会儿,你们一路向六合,一路去合肥,就当有紧要事情传递,走远后随便去哪儿玩几日再回来,走的时候记得装的慌张一些。”
几个亲卫摸不着头脑的看着他,虽然不懂,也只能纷纷应诺,转头离去。
叔孙承德在车内看到,骂道:“果然逆贼!”但心中窃喜,韩中正急成这样,才是好事!想到妙处,他忍不住得意的微笑起来,殊不知,韩中正此刻正在把玩他送去的那本书籍,扉页上一枚他的私人印章鲜红醒目。
“胡儿爱风雅果然是好事。”韩中正一笑,合书放于几案便,透过窗看向了西北方向,这个时候,丁衡东和正川该做好准备了吧?
是的,他们诈作粮船从昨夜来,现在正在采石矶水师副营中静静的等待。
这采石矶水师虽号称江东水师,编制也属金陵兵部,不过他们几乎独立于江东官僚体系之外,尔朱平并管不了他们多少,而大营主将虽是国人慕容铎,副大营主将却是汉人闫振平,但大燕传统,国人主将一向不问事情,一个月只有半天在船上,此时恐怕还在河东岸上逍遥,往日主事多是闫振平,这闫振平又是丁恒东的老友,所以,孙正川等入营他当会照顾。
不过这个时候闫振平正满脸的不高兴,因为昨夜之前丁恒东并不曾和他透露半句,对方趁着夜色抵达的时候,他看到满藏军马吓了一跳,然后丁恒东才悄悄和他说明,但这不分明不信自己吗?
不是看在多年情分上,他昨晚就要派军丁下去,凿破这两人的运兵船底,不怕你孙正川武艺无双,下了水看看谁才是爷,至于那丁恒东还一心要为儿子娶他家女儿!如此作为简直欺人太甚,搞不好老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