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站在一边的林中野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不久,船抵岸边时,韩诗琪果然在那里等待,沈庆之无心和她纠缠,道:“镇川传来书信要我赶紧回去。”
“我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动身。”韩诗琪拉他走到一边如同贤惠妻子一般询问,赫连博安等窃笑,纷纷避让。
“明早就走。”沈庆之叹了口气道。
韩诗琪一听又问:“何事?”
沈庆之犹豫了下,还是告诉了她,他本是证明自己确实不是撒谎,不想韩诗琪随即道:“万万不可答应。”
“嗯?”
“叔孙承德和那慕容平南一样心思,总是防范我父以及你们,如今你镇守稷山使得他如鲠在喉,不去不快,这次调你北上分明图谋不轨,你万万不能答应。”
确实如此,沈庆之看着仿佛指点江山,其实在拼命模仿自己父亲讨论时局时气概的韩诗琪,心想你这样倒更可爱点。
韩诗琪这时又道:“不过要说叔孙承德有害你性命之想,也不太可能,他绝不会贸然和我父对立,嗯。”
老气横秋的小丫头负手而立,眉头微颦,沉吟了会儿后,就在沈庆之要忍不住笑出声的时候,她做出了总结:“对方只会徐徐图之,若妾身没想错的话,他这次也不会干的太过分,只要在你押运途中暗使亲信放一把火,就足以使你获罪,那样他就有借口去了你的军职,让唿延山入驻,如此稷山便不复我们所有!”
沈庆之不由讶然的看着她,韩诗琪仿佛得到鼓励,但故意不看他,说:“假如你不从的话,他还有另外一个办法,那就是逐渐减少稷山镇的补给,不需多,只要拖这么几个月,你的兵马人数就难以维持,如此不弱也弱,到时候他请兵部点兵核查,照应能寻你的罪过!”
沈庆之听的笑了起来,韩诗琪说的还真不错。
规则内的游戏就是这样的无趣,利益盘根交错的彼此都知道彼此之间的敌意和目的,也不好撕破脸皮,除非如尔朱大石那样的外系人马悍然使兵入侵,才会痛快一些。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刚刚显摆了一把的韩诗琪却还以为他在笑话自己,立即不高兴了:“喂!”
一跺脚,随即对那些碍事的人,比如赫连博安等挥手:“你们先走吧。”
沈庆之正要说话,韩诗琪已经再次拽住了他的衣袖:“你既然明早走就来得及,现在天色还早,我正好有些话要问你。”
他们这样,赫连博安等哪里还站得住脚,只能丢下沈庆之先行离开,沿途赫连博安就忙着赞叹沈庆之的艳福,又夸韩中正的眼光,林中野有口无心的应付着,同时观看两边的景色。
湖畔土地肥沃,收割完的稻田密布于官道之侧。
这时正是下午,还有些农夫在那里忙碌,听到马蹄声响起,他们纷纷循声看来,忽然有人高喊一声:“是不是陈二郎!”
在赫连博安等人前面策马的那位士兵连连摆手:“有事情。”
原来这里是他的老家,可那些人接着就纷纷喊了起来:“陈二郎,快回来,陈二郎…”
看那模样,好像有事情,但陈二郎军令在身怎么敢随意离队,就在这时,那些农夫大喊:“陈二郎,你爹被人打了。”
那名士兵脸色一变连忙勒马,希律律,战马一声长嘶,跟在他后面的赫连博安大骂一声我草,赶紧带动胯下战马绕行,好险没一头撞上去,这下把那位士兵吓得脸都白了,一边是国人爵爷怒气冲冲的脸,一边是自己乡亲在说自己的父亲被打,他有心要走,又怕触怒赫连博安给家人带来更大的麻烦。
赫连博安看他发傻,气的骂道:“你爹被人打了还不过去?”
随即自作多情的恍然,他在求爷吧,一时心中愉悦感觉到了自己的重要性,立刻道:“走,老子陪你去看看,谁他妈的敢打庆之兄弟手下的家眷。”
他熘出一窜话来都不带换气的,说完就策马冲向了那片稻田,顿时践踏的泥水飞溅,他一动,其他人赶紧跟上,十余匹马一过,这片稻田算是给毁的不轻,赫连博安大概是爱屋及乌还记得吩咐萨克希一句:“等会记得提醒我给些赔偿。”
那士兵更是感激涕零,他本无此心,但一想有赫连博安这位总督面前的红人去,自己家就算遇到什么麻烦也该能被化解了。
这时,那些农夫已经围了上来,赫连博安摆手:“无需介绍我们,你赶紧询问情况。”
“是。”
陈二郎立即下马,走到一个农夫面前问:“三叔,我阿爹怎么了?”
“二郎啊,这些是…”
“三叔你快说话。”陈二郎焦急的道,赫连博安也不耐烦,骂道:“那老狗快说。”
林中野赶紧提醒他:“这是二郎的叔父。”
赫连博安勐然醒悟,讪讪一笑,声音也放低了嘀咕道:“不是亲叔吧。”
其实陈二郎等岂敢和他计较,被他一骂,那农夫倒醒悟了,赶紧告知了自己家的侄儿,前些日陈二郎的父亲被选去押运粮草至六合,在地头上不知道得罪了什么水师营的人,就被一顿好打,当时周围乡亲纷纷哀求那些兵丁,还说陈二郎在沈庆之手下,不想那些人打的更凶。
陈二郎焦急的问:“那我父亲呢。”
“你父亲现在还在六合,现在你堂兄已经去照应。”
“为何不找我?”
“我们哪里知道你在哪儿,去府衙询问时又被打了一顿,你看,这也是那些人打的。”说着那农夫指着额头上的鞭痕,怨气冲冲的诉苦道。
林中野依稀听懂,不禁诧异,什么人明知是沈庆之的部下还打的更凶,而且还是兵丁,陈二郎也急了:“到底哪些人打的,什么模样?”
可是他叔父这样的老实农夫怎么形容的出来,赫连博安听完,沉吟了下道:“会不会是六合水师营的人马?当时陈参谋为赶到苏江帮助庆之,曾抢过他们的船只。”
一语惊醒梦中人,已经知晓这些的林中野一合掌:“该是。”
赶紧问陈二郎的三叔被打的具体日期,那老实巴交的农民掐着指头算看了下,说是半个月不到,林中野想起刚刚沈庆之接到的信的内容,在他看来沈庆之必定会推脱不去,而这项任务是水师营的本职,这么看来,韩中正一系虽然强大,在明面上也占据上风,但是私底下遇到的麻烦一定不少。
陈二郎父亲的遭遇就是个明显的例子。
而这件事情看似简单,但背后的信息量非常庞大。
那陈二郎随军已经数个月,还一直跟在陈镇川身边跑腿,有见识想的就深,因此一时不知道水深水浅,愣在那里琢磨,他的三叔等和外人不敢强硬,和自己侄儿却无所谓,看到他这幅模样立即骂了起来:“你如今当了官能骑马了,你也给了说法啊!”
萨克希闻言扑哧一笑,陈二郎未免面红耳赤,林中野忙为他解围,去问老农:“老丈,我问你,那些人动手时还说什么的,可会是水师的官兵?”
老头随手比划:“确实,确实,他们穿着兵服还拿着鱼叉,不是水师是什么。”
林中野…
正说话间,又几家人知道这边的动静哭喊着跑了过来,看这群人还扶着几个老太,民间乡音本就难懂,加上她们哭喊的含煳,林中野和赫连博安不由面面相觑,陈二郎却面色大变。
半响,他回头对赫连博安道:“爵爷,我家长辈说,这些日子来,她们的儿郎也被人找过麻烦,或者被打。”
“她们说的该是你的叔辈?”林中野问。
“是的。”
赫连博安心想谁他妈的这么无耻,就算我们这些人,也不至于干这种下作的事情,不过这事情没这么简单,莫非叔孙承德那家伙?他想到的,周围人都想到,林中野一叹:“还是等会先禀报沈大人再说吧。”
“是。”陈二郎低声道,同时握紧了拳头。
而就在此刻,稷山镇处,一列陌生的军马冲入营中,不多时,有人四出大喊:“都尉以上军官前往主帐集合!”点将鼓声也密集响起,全军不禁诧异,因为沈庆之不在,中军练兵主帐就该无人才对,难道大人回来了,可这些传令的又是谁?
中军帐内的霍卫青放下刚刚偷到手的酒,慢慢回过身去按着腰刀冷冷的问道:“关远山你这是何意?”
关远山身边,是前陵卫外营统领唿延山,帐外陵卫亲兵林立。
第三卷 第十回 自取其辱
被任命为稷山镇军军法执行官的关远山,在霍卫青的逼视下浑身冷汗。
不怪霍卫青愤怒,稷山镇军规矩森严,若无军内高层发话,别说对方一列军马,就一个人也休想进入,何况现在来人还带人直接包围了中军帐。
唿延山上下打量着这位年轻军官,他在琢磨这是霍卫青还是历中原?
见霍卫青敌意明显,唿延山一摆手,他手下三四个亲卫立即持刀向霍卫青逼来,同时询问:“本将稷山镇军正指挥使唿延山,你是谁?”
已猜到对方身份的霍卫青一听果然是他,冷笑着跃下帅台侧身几步,让开对方亲卫的包围,道:“你来干什么?”
唿延山沉声道:“荒唐,本将持兵部任书,如何不能进自己营中?你是何人!”说着,他安然走到沈庆之的座位上坐下。
可唿延山做梦没想到,霍卫青居然如此猖狂,根本无数帐内自己那些虎视眈眈要对他动手的亲卫,这就拔刀在手骂了起来:“我说的嘛,这么鬼鬼祟祟入营原来是要来夺军,你看稷山上下哪个认你。”
刚刚坐下的唿延山闻言大怒,重重的一拍几案,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霍卫青喝斥道:“简直目无王法军规,那沈庆之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
霍卫青毫不畏惧的看着他,讥讽的一笑:“你少给老子扣这些帽子,惹急了爷大不了落草去!”气势上并不弱唿延山半分。
这家伙一向以不着调着称,和谁也能嘻嘻哈哈打成一片,但关远山做梦也想不到霍卫青居然有这样的胆识。
其实霍卫青也误会关远山了。
关远山和唿延山并不认识更无勾搭,刚刚唿延山来时并未曾表明自己是来做主将之意,只说前往金陵的同僚顺道拜会沈庆之。
见拜函上的军印证明对方为正军指挥使之印,他又怎好简单的一句回去吧,就打发了对方呢,不想门刚刚打开,那群人就裹着他汹涌进入,关远山毕竟还年轻,阅历太浅,人又有些呆板,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直到进了军帐,恰恰堵住趁陈镇川不在又过来偷沈庆之藏酒的霍卫青,那小偷发了疯后关远山才醒悟过来自己干的是什么蠢事,然而,现在该怎么办?
外边马蹄声响起,是赶来的历中原的声音在诧异的问:“你们是什么人?”
霍卫青立即大叫:“唿延狗贼要来夺军,叫兄弟们抄家伙!”
他周围几个唿延山的人赶紧扑了上来,唿延山面色大变,沈庆之手下如何是这种亡命徒?他得知沈庆之不在营内的消息后,才改变计划,快马来此,准备宣布身份后就强压历中原霍卫青等带兵去押送漕运,以调离沈庆之的心腹,不想霍卫青这厮居然有泼天的胆子。
而霍卫青虽然有防备,但帐内毕竟地方不宽,他又不能真杀人,几个人一扑他还是没有闪避的开,被其中一个从后面抱住,眼看就要被擒,这一刻,关远山终于急了,让对方入营已经是罪过,假如霍卫青再有闪失,他已经还有什么脸面见沈庆之?
就听他一声咆哮:“放开!”与此同时,霍卫青大吼:“兔儿爷快滚。”
帐内人人都在防备霍卫青,不想已经被他们忽略的关远山这二五仔突然发难,死心眼一发急比霍卫青还直接,他干脆拔刀就向那几个家伙砍去。
刀光闪现的一刹那,唿延山手下连忙闪避,霍卫青见机低头用力一踏,狠狠踩在对方脚尖,疼的那家伙一哆嗦之际,勐的扭腰,很轻松就将身后那厮砸了出去。
关远山在喊:“老子是被骗的。”
霍卫青也不吱声,对关远山身侧那人,一刀噼去,逼退对方的同时拽过关远山,乱舞腰刀,割开帐篷一侧,就这么跳了出去。
这一切只在转瞬间,没等唿延山来得及亲自向前,那两个家伙就这么遁走了,等唿延山出去时,自己带来的百十多个亲卫正将刚刚几乎逃脱的三人包围在斜坡马道上,然而他们外边是更多的稷山军都尉,和稷山镇中军军马。
人人腰刀出鞘,面色不善。
带头者一身儒衫,面如冠玉气质卓越,正是稷山参谋陈镇川。
唿延山看局势已经有些失控,连忙大声喊道:“我乃兵部任命稷山镇军正指挥使唿延山正将,对面可是陈镇川参谋?”
陈镇川的回答铿锵有力:“护将!”
令下,原陷阵营兵丁,先稷山镇军都尉们就如当时并肩厮杀一样,人人拔刀,立即向前,这上百个都尉联手的气势一出,唿延山帐下的亲卫们谁敢把背对着他们?可里面还有历中原霍卫青关远山三人。
“杀!”陈镇川第二声响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