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得住脚。
可惜,孙正川无心,更知道这不过是一块画饼,通过和沈庆之的交流,以及和陈镇川的交流,他已经相当了解罗斯扶持下的西秦的治理方式,可以想象,罗斯非常期待自己能复制那样的模式,而如果那样的话,那么自己离开罗斯的支持也将什么也不是,就好像现在那外强中干的梁子任!
不过,是不是能在其中做点什么呢。
孙正川又沉吟了半响,终于做出决定,喊道:“来人。”
“在。”
“看好那位罗斯来人,告诉他我中午回来陪他饮酒,并委婉告诉他,我已经安排好,不会透露他的行踪。”
“是。”
孙正川吩咐完毕,便向外走去带着一群亲卫往北,听到动静的博尔雷夫的随从看着孙正川远去,等了会儿便悄悄进帐,告知其实未睡的博尔雷夫。
博尔雷夫一笑,道:“孙正川看来考虑了很久啊。”然后问他,孙正川去向。
“回大人,孙,向北方去的。”
“北方?”博尔雷夫又一笑,孙正川这是在做戏,还是说他真的心动,在被撩拨起的野心驱使下,迫不及待要去看他的国土呢。
不过博尔雷夫对昨日的谈话,并没有抱有立即见分晓的期待,因为他很明白孙正川的能力。
他也很清楚自己丢出的那块画饼中的真诚分量之少,从而认为对方内心一定也有对策,不过他又坚信,孙正川绝不会不动心,而只要孙正川迈出那一步,就好。
而这时,孙正川已经绕了个大圈,现在向襄阳去了。
是的,他现在确实有些想法,因为他虽然全力支持沈庆之,但这不代表他就此失去了对荣耀的追求。
年纪轻轻的沈庆之已灭一国,破一国,他却还未曾有真正拿的出手,足以流传后世的功劳,所以他很渴望机会的出现。
苍天不负苦心人,机会现在终于出现了,罗斯人对他伸出了诱惑的枝条,只等他去接,面对这样的情况,孙正川觉得沈庆之的战略也许可以改变一些,最起码,镇守扬州路的虎贲军是不是能更忙一些呢。
他在路上,就在心中继续盘算自己俯仰都无愧于韩公和沈庆之的打算。
直到路过襄阳军校,孙正川才忽然想起,今儿他说要来教学的,既然到了,赶紧进去看看为好,不想,才转到正门,就见沈庆之和陈镇川两个人并肩策马冲出,孙正川一看大喜,喊道:“庆之,正要找你。”
曾跃马金陵的虎将正欢喜满面,他的眼神清澈而笑容坦荡,这让虽还不曾听他讲上半句的沈庆之的心中已经一片滚烫,我们皆怀抱壮志,情同手足,且一心为公,如此,何愁这天下不能平!
第十二卷 第四回 不枉他们曾经血战过
“罗斯人居然如此?”
这是听完两个爱婿禀报的韩中正的声音。
他相当的不快。
在沈庆之的屡屡提醒,和一个合格的领袖的正常预判分析中,他早就知道罗斯的危险,所以在这两年来,他已经逐渐和那边断了联系,然而有心理准备,和做好预防是一回事,真正面临事情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听孙正川汇报完毕罗斯的大概意向后,韩中正不禁愤怒。
好在孙正川忠厚,假如是一个鼠目寸光或野心勃勃之辈,罗斯的计划还真的能够得逞。
而假如那样的话,自己的理想壮志,转眼就会分崩离析,纵然可以勉强保持,恐怕也要元气大伤,想到这一点,虽怒气冲冲,韩中正还是对孙正川赞了一句:“正川,我没有看错你。”
“岳父大人自然不会看错女婿。”
想不到孙正川也顽皮一把,端庄持重的人偶尔轻佻起来,效果要比寻常人强烈许多,正不爽的韩中正也不由失笑,骂道:“反了你。”
随即问他:“你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孙正川看向沈庆之,沈庆之笑道:“想必孙大人已有想法。”
孙正川喜不自禁,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确实很有想法,韩中正看的无语,催促道:“既有想法就说,不是看你来耍宝的。”
孙正川赶紧正色起来,把自己的想法向在场两人阐述。
他认为,罗斯的野心取决于他们本身,而不是江东,换句话说,与其自己回绝对方,导致对方另寻目标,还不如让自己伪装上钩,拿尽他们的好处再说。
他这种想法,早在沈庆之意料之中,也在韩中正意料之中。
只是,这条路难走啊。
“大人,还有庆之,我以为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或者就是直接和罗斯翻脸,那样的话我又担心会不会惹的他们直接出手呢,如果那样,局面反而更难掌控。”
“加上现在扶桑态度难料。”沈庆之插话道。
看他语气似乎有些支持孙正川的想法,韩中正忙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你支持正川这么去做?”
沈庆之点头道:“孙大人说的很有道理,我认为可行,但我现在担心几点。”
孙正川不由大喜,他其实就担心沈庆之反对,因为沈庆之才是整个江东下一步战略的制定者,其实韩中正不过是“副手”,这已经是很明确的事情了。
于是赶紧催促沈庆之说。
沈庆之便道:“第一,你的安危,罗斯不是傻瓜,必定也会防备我们这么做,那么一旦被其发现,对方一定就会对你下手,而那个时候你在京兆,我等未必救援及时,所以此事必须慎重考虑。”
“第二,一旦执行此事,会造成江东分裂的假象,可我们知道这是假象,外人不知,那么这种假象会不会给我们带来强烈的负面影响。”
韩中正闻言也叹息起来:“庆之说的对,我们自家人什么也知道,外人不知道,一旦你北上去割据一方,这世间不知道多少投机之辈要借机生事啊。”
孙正川也被沈庆之说的为难起来,他之前倒没想到这么深,但他也是个坦荡的豪杰,知道沈庆之这是为大局考虑,而绝非担心他什么,所以他在那里郁闷的道:“看来,此事还真不成。”
憋着,忽又丢出一句,道:“看来我不成,要是庆之你和岳父两个人配合就好多了,唉,岳父还是把你的拉出来拉的太早了点。”
也就是江东有这样的气氛,换天下,乃至历朝历代任何一家来说,那个敢这么和未来少主说话,也不怕被指为贼心不死意图篡位给收拾了?
韩中正失笑摇头,心想自己这二女婿还真是个直肠子,沈庆之则扑哧一笑,道:“看来姐夫立功心切啊。”
“哼。”孙正川现在不太高兴,和家里人嘛,说不爽他就不爽。
然而沈庆之接下来一句,却又把他给吸引了。
沈庆之缓缓的道:“其实,也不是不行。”
“嗯?”孙正川诧异的看着他,沈庆之再次重复:“虽有这么写困难,但不是不行。”
“如何克服?”这次是韩中正问话。
“先平河西,再结扶桑,后定京兆,如此可行。”
“不懂。”孙正川老老实实的道,韩中正却眼睛一亮,但没有吭声,沈庆之便继续道:“此次他们主动来找,孙大人最好用拖字诀对付,不拒绝不反对但也不肯定,显得顾虑重重,如此反而真实许多,而等我们完成以上布局时,孙大人再做一副在江东又受排挤,终忍无可忍状,去主动找他们,那样才可信许多。”
他话音刚落,韩中正喊道:“妙!”
孙正川也懂了,自己的提议不是不行,是时机太早,反而不像,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作为一方统帅难道真的一点耐心也没吗?当即笑道:“庆之说的对,我之前还是有些太急切了。”
“也不怪孙大人急切,毕竟遇到冤大头的机会难得,大人这是怕傻瓜跑了嘛。”沈庆之笑道。
韩中正和孙正川也大笑起来,再问他具体怎么去做。
沈庆之就一五一十把自己刚刚在短暂时间内的想法详细说了出来,他一边说一边并考虑和补充。
他的意思是,李耀武是胸无大志之人,是罗斯扶桑和西秦中最好对付的一个,因此可以先对付。
等拿下河西,江东就彻底拥有半壁天下,有个稳定后方后,孙正川再行决裂之计,但一等孙正川差不多巩固京兆时,江东就突然出兵攻打西秦,那时候罗斯必定要南下援助傀儡,而对方阵营内有孙正川在,罗斯不来也罢,来就必输,且双方一旦开战,扶桑必定不会坐视,不过比起遥远的江东,扶桑第一个要动的,肯定是罗斯大军的后路。如此或还可一劳永逸。
至于孙正川如何操作,那是以后的事情,也是他自己的事情,在座的,包括韩中正都是知道军事的人,明白以孙正川之能,就算罗斯用尽办法,他也能牢牢把握住一部分部队,而掌握一部,在战争中突然反水,对方就不可能不输。
所以他们听完后,都明白,比起孙正川之前的计划,沈庆之这个计划的步骤更切实一些,并更有效许多。
如果说孙正川是看的京兆,沈庆之这个计划却是从整个天下来考虑,他甚至考虑了外敌的因素在内,可谓高明。
孙正川不由佩服的道:“庆之大才。”
“不敢。”沈庆之道:“这只是个简单的想法,再具体就必须要参谋情报人员一起,详细分析种种情况等,假如真可行,其中最主要就是孙大人你,你必须要敌我难分的环境下,一直隐忍到最关键时刻,并拥有可以翻盘的重要力量,所以主要还是靠你啊。”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然而,何时动河西呢。
面对韩中正的询问,沈庆之却也无法回答。
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
沈庆之曾说过的三路灭李,旦夕可覆,不过是为震慑他人而已,其实真正做起来哪里那么容易。
因为,就算河西最弱,也是带甲数万的强镇,更兼李耀武在河西经营多年,那厮开拓不足但守成有余,要主动去打他,甚至比打尔朱大石还难。
因此只能慢慢盘算,见机行事。
不过好在有西秦在那里欺软怕硬,不敢惹江东,却要吞河西,所以李耀武在时刻被消耗着,时间对他不利,对江东却利,而沈庆之年轻力壮还怕耗不过他吗。
三个人将事情谈完后,沈庆之和孙正川便并肩离开了城主府衙,他又去了军中,孙正川则去忽悠博尔雷夫了事。
而韩中正在他们走了以后,派人请来了冯适之,把刚刚三个人的交流内幕和老友又好好的说道了一番,看看他能有什么意见,冯适之听完后摇摇头,道:“庆之少年老成,所思甚远,我看此事正当这么处理。”
但他在最后强调道:“中正公,你还是要劝诫下庆之,河西的事还是宜早不宜迟,因为北方虎视眈眈啊。”
“嗯,不过我看庆之心在是有数的,这小儿从两年前就开始惦记罗斯,念念不忘,要他忽略西秦恐怕比忽略我女儿还难。”
冯适之哑然失笑,怎么,现在生米煮成熟饭,就豁达起来,不计较小贼曾经躲你女儿如避瘟神的往事了?正说话间,韩诗琪款款走来,见到冯适之连忙给叔父见礼,然后对父亲道:“父亲,女儿想做点事情。”
“什么事?”韩中正奇怪的看着她。
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韩诗琪也不避让相当疼爱自己的冯适之,对韩中正认真的道:“女儿看到父亲和他还有姐夫整日操练,自己整日却无所事事,觉得不该,于是来问父亲,可有什么需要女儿做的。”
又去缠着冯适之:“叔父那里可有适合我的事?”
韩中正还没开口,冯适之已经头大如斗,开什么玩笑,你可是未来的江东主母,如何能做我手下做的那些事情,赶紧把头摇的不停,口中劝解道:“既已做人妇,便在家相夫教子不好吗。”
韩诗琪大羞,喊道:“哪里这么快就有孩子。”
一句话把冯适之堵的…
韩中正气的一拍桌子,骂道:“一天到晚不着调,每每听人说话打个比方就非要往上凑,说你像惊弓之鸟你就和人吵人家骂你是鸟,说你做事犹豫不决蛇鼠两端,你就去怪别人骂你是老鼠,有你这么胡搅蛮缠的,适之你别理她。”
冯适之听的大笑,韩诗琪自然恼怒不堪,这就尖叫起来:“小贼居然把这些事情也和你说?”
韩中正冷冷的道:“我家女婿不和我亲和哪个亲?”
冯适之继续捧腹,韩诗琪继续抓狂,但这么一折腾她也就忘记纠缠父亲要做事了,没多久就气唿唿的走掉,她走后,韩中正对冯适之道:“由她去缠小贼,哼,开始舍不得她嫁人,现在看还是早点给庆之为好,不然要被她烦死,你说她这女儿家能做什么?”
然而他想不到冯适之却不认同,冯适之道:“中正你可记得你对我说过,在庆之破灭淮左,和夜袭襄阳之际,正是诗琪儿为你分担许多事务,这孩子天真烂漫又善良纯朴,极得百姓爱戴,可不好比一般的女子。”
自己家的孩子,能随口评价,但别人说好,做父亲的总是高兴的。
韩中正不由眉开眼笑,连连点头,瞬间忘记自己刚刚还把宝贝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