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适之问:“会不会情报有误,比如对西秦兵力部署方面计算有错。”
韩中正立即否定了这种猜测,因为陈镇川手下的探子将西秦在入川后各处驻军的详细都有说明。
这时沈庆之道:“大人稍安,还是先标图细看再说吧。”
有前汉中总督帮忙,川蜀地形早为江东掌握,因此在沈庆之的建议下,参谋人员很快就根据密报汇总,将西秦在川蜀目前的详细态势标明出来。
地图一出,刚刚还很文字和口头化的情报立即便清晰的呈现在与会各人的眼前。
韩中正的担忧得到了辅证。
现西秦军力分布如下。
其在汉中一带驻军万余,时间是三十天前。
在广元一带驻军万余,时间是半个月前。
在南江旺昌通江有万余军马分布,时间同上。
这片方圆六七百里的区域中有大小城镇二十余,乡村三百余,按常规驻军惯例,最少要用二万多人马来控制,加上三大城池的防务更要消耗掉不少军马,因此,西秦在进入川蜀后,除非他完全不顾后路,不然就必须要散去如许。
而战斗发生是在绵阳区域。
距离西秦目前掌握的区域还有一段距离。
也就是说,西秦应该是入川后兵分三路,吞噬汉中以南至巴中后,才再派遣五千军前往绵阳的,结果却遇到远征的三万河西军,发生了战斗,但打着打着,五日时间,西秦就多出了五万人来。
那么这五万军,可能是西秦的入川军马吗?
在场各将只看地图就明白,之前兵分三路的西秦,绝无可能在五日之内,把最远还在汉中后方的部队一起调集到绵竹附近,因此,韩中正的担忧是对的,西秦在占据汉中至巴中这月余时间内,竟从中又拉出了最少两三万的新军,并还打败了河西。
如此的动员能力…
冯适之喃喃的道:“可怕。”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孙正川皱起了眉头。
好吧,假设河西也是徒有虚名,如淮左之军,并是劳师远征疲倦不堪,然后被西秦打败的,但西秦怎么在短短月余时间内聚集出这么多人马呢,他们的辎重军需等问题又怎么解决呢,打仗可不是儿戏,便是沈庆之这种妖孽也不敢带一群手无寸铁的废材上前,而寻常之辈便是统领新丁行走百里不散都难,那么这也就是说,西秦拉出来的人还有一定战斗力可言!
如此的话,真相岂能不令人震撼。
对此,江东各人无不诧异,并觉得难以理解,沈庆之忽然又说出一句:“这次西秦参战的人数恐怕不止这么多。”
“什么?”韩中正等都吓了一跳。
“末将是说,这次西秦参战的实际人数恐怕远超我们看的。”
“你如这么肯定?”
沈庆之却先不答,去问陈镇川:“这份情报从哪个地方发出的?”
“绵阳军内,不知道我的探子怎么混到他们军内的。”
“向其他探子求证没有?”作为军情系统的实际奠基人,沈庆之问的很到位,陈镇川点头:“汇总的情报都是经过求证的。”
但沈庆之并没有满足这个回答,他要求告诉他这些汇总情报的来处。
陈镇川没听懂,沈庆之解释自己的要求道:“每个支线辅助情报发出者所在的地方,比如,这条情报是某某在南江发的,那条情报是某某在汉中发的,把这些地点时间全部给我标出来,快。”
陈镇川不敢怠慢,立即叫来本无资格参与此会的戴立明等副手,即刻开始工作,不多久,这项有准备基础的工作便由参谋们携手轻易完成了,但人人看着全新的地图还是一头雾水。
韩中正终于忍不住问:“庆之你这是什么目的?”
沈庆之依旧没有立即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指着面前的地图,对他道:“韩公请看,目前除了绵竹前线一条情报之外,其余情报都是自靠汉中的地区发出的,是吗?”
“对。”
“再看着最后一条情报和倒数第二条情报,发出时间虽然差不多,但第二情报的汇报是用词不肯定的,是吗?”
“不错。”
沈庆之又问陈镇川:“最后一条情报的发信人本该在哪里?”
陈镇川赶紧翻档案,边上的戴立明插嘴道:“回大人,甲叁本负责南江。”
“那么在南江的甲叁周围的几名是不是一条也没有能发出呢?”沈庆之说着指着情报人员分布图上,汉中和前线之间,西秦已占领区的一片空白问。
陈镇川和戴立明等一起点头。
根据分析结合自己“过去”所知的沈庆之因此彻底肯定了自己的推测,他叹道:“所谓如蝗过境,席卷天下,就是如此吧!”
第十一卷 第六回 僵持
然后他才对韩中正很正式的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推测。
在他看来,目前的西秦在梁子任的领导下已经化身为一部纯粹的战争机器,以他们的方式,可以很快的消化新吞噬的地盘上的一切,并能调动其所有能力,前汉中总督周的遭遇不是单独现象而是普遍现象。
但韩中正等有着传统治国思维的人还是无法想象,以西秦现在的管理方式,真的可以很快就动员出这么大的人力物力还能发挥出如此强的作用吗。
沈庆之的回答是肯定的。
他用过往的历代乱匪举事,席卷乡里,转眼就可唿啸百里千里为例,向韩中正等进行说明,并特地强调,他道:“韩公,西秦比之过去流寇乱匪并无本质区别,但他有几样是过往者不及的。”
“你说。”韩中正凝神细听。
沈庆之道:“其一,过往乱匪流寇一败就难复起,他却不然,因为他背靠罗斯有强大援助,燕末时河东旧军和燕庭禁军之所以未曾能扑灭他们正因为此。”
对这一条,河东旧将刘野风等深有感触,纷纷附和,当时河东不是打不过西秦,而是没料到罗斯出手。
沈庆之又道:“其二,过往乱匪席卷乡里时,裹挟流民,掠夺富家,一击即走,吃的是断头饭,西秦却不一样。他们虽掠夺富家壮大自己,但总要先造一番声势,鼓动周遭流民百姓,没有罪证也要捏造罪证,以形成自己的正义面目,然后再打倒对手,并分其家产,如此一来这些被胁从者或者被蛊惑着即又成分赃者,拿了好处怎么会不说他们好话,所谓众口铄金,如此口口相传,定能蛊惑不少人心。”
“正是。”目前无业,在随韩中正行走的前汉中总督叹道,前尘似梦想起就惊,好在自来江东后起点不低,不然往事更不堪回首。
他对面的沈庆之继续评价西秦,道:“西秦这样也是因为看清楚了一点,那就是天下贫穷者众,富贵者少,且看穿了人心贪利,喜爱不劳而获,如此,当所有参与者都已成为他的同伙时,一旦成势就将一唿百应,可怕的是,他们已经成势。并且,西秦和流寇还有一个根本的区别,他们在分享财物的同时,还将权力下放。”
“此话怎么讲。”韩中正问。
沈庆之解释道:“西秦依靠以上方式掠夺财物蛊惑人心的同时,已成功的摧毁了当地原先的社会结构,而面对那片空白,西秦做出的选择不是扶持新人复制过去。”
说到这里,他告诉各位:“梁子任对富家乡绅好像有刻骨的仇视,这可能和他在过去一旦失利就被地方反咬的遭遇有关,因此卷土重来的他这次在打烂过去后已经开始按着自己的意愿重新建立管理结构,滑稽的是这种管理结构和前燕初入中原时一模一样,只不过他现在有好名声,又是汉人管理汉民,所以得到好处又群龙无首的民众并不反感这种方式,然后他就把大大小小的参与者提拔到大大小小的岗位,而那些既得利益者又怎么会不尽心维护自己的所得,并捍卫他们这个整体呢。”
然后他便做出了最终结论,他说道:“如此一来,西秦就成一个精密的整体,上下同心,全民皆兵,当梁子任集团拥有绝对力量可压制内部一切矛盾的时候,他们对内政方面的不足引起的种种怨恨,愿望,乃至被蛊惑起来的人心对更多财富的渴望都会凝聚为一股至强,向他愿意指向的任何方向去,并会影响周遭,甚至窜动天下人心,而这才是西秦最可怕的地方,一唿百应的动员能力不过是其一个表象,当然了,这就是我推断此次西秦河西战事中,西秦动员的人力一定远超我们所知的理由所在。”
终于一口气表达自己所知的他,说完看着堂上下各人,忽然看到冯适之在对自己笑,不由纳闷。
其实他不知道,本来,自韩中正公开他为继承人的身份以来,冯适之对他在执政方面的无为是有些看法的,因为觉得冯适之他还是偏爱热衷军事,这不免让冯适之担忧等天下平定后,威望极高再无人可压制的沈庆之会不会因为过刚而无怀柔之能,然后导致好局昙花一现呢,但此时此刻,老头终于不再担心了。
因为,他从沈庆之对西秦的评价中,看到了沈庆之对治国有极其坚定的理念,而这种理念正暗合他之前的无为,原来不是沈庆之不想管事,其实他只是不想妄为…
想着这些冯适之借大家沉默的间歇,对韩中正笑道:“庆之是不鸣则已啊。”
韩中正也在欣慰的点头。
见堂上大人们并不是一开始那么严肃紧张,与会的一众小字辈们也放松了些表情,想想也是,西秦毕竟离自己还那么远,再说他们能击败河西难道还能击败我们吗?对西秦他们有这种心理优势完全可以理解,只是从此川蜀能为我辈所有吗?又或者,我们何时会向西秦出兵呢。
这已经是包括孙正川在内所有人的疑问。
他们看向韩中正,韩中正却继续要沈庆之做出判断。
对此沈庆之回的干脆,他道:“静观其变。”
“理由。”韩中正问。
“我军之前定下的大略不可轻改。目前江东要休养生息,这是我们难得的发展机会,绝不能贪图飞地虚名而耽误。”
“若河西求援呢。”冯适之问。
沈庆之笑道:“先生说笑了吧,河西就算争不下川蜀也不会和我们求援的,他大不了放弃就是。”
这倒是,只是,这样的话,天下三分,何时是各尽头?在人人琢磨之际,韩中正吩咐陈镇川,继续监督川蜀战事的走向,并令沈庆之总督襄阳军务时严防意外,两条保守的命令一下,帐内各军将明白接下来是真的不会有什么战事了,都轻松起来。
但在这个时候,沈庆之插嘴道:“镇川和子峰两位,在忙完韩公布置之后,尽快将我刚刚所说,和周大人一家遭遇种种,编为可口口相传的流言尽快下发各处,强制告知所有百姓,并派人将其渗往河西川蜀河北京兆各处,一定要让其广为流传使得妇孺皆知。”
他话音刚落,冯适之大叫一声:“妙!”
韩中正也道:“不错,不错,这个想法好,既然他们爱作伪,我们就要把他们的真面目告知天下,如此一举可抵十万雄兵,好办法。”
冯适之接道:“不仅如此,庆之此举还因为他看出了,天下之争背后是我们江东这种乡绅治理和西秦那种分阶治理的碰撞,因此,河西是可以争取的,不过先要造势,庆之有大才啊!”
老先生说的时候摇头晃脑,如饮了杯美酒一般,显然为沈庆之今日的表现非常叫好,惹的一众年轻人纷纷窃笑,老头登时不爽胡子一吹,骂道:“等你们懂其中趣味,最少二十年后!”
言下之意在场各人最少也比沈庆之有二十年的差距。
把一群武将骂的尴尬不已,唯独霍二不以为然,二十年就二十年,哪怕八十年,爷只管杀人放火就好,见帐内没有什么正经事要说了,便问沈庆之:“大人,晚上可有酒喝,兄弟渴的紧。”一语双关。
其实不是怕惹翻韩中正,他本来准备问韩公可有女儿红的。
这厮一耍宝哪个吃得消,连冯适之都被他逗笑了何况他人,唯独沈庆之和韩中正两个站在那里,要比刚刚的各将还要尴尬百倍,霍二见他们沉默,又问:“便不是今日大人说个时间,兄弟好腾出肚皮。”
韩公终于发怒:“混账,此乃军机要地,胡言乱语成何体统,沈庆之你教的好部下!”
说完令亲卫把霍二乱棍打出,随即宣布散场。
不过被那混世魔王当众一闹,韩中正也不免在宣布散场时以目暗示冯适之那事不能拖了要办啊,冯适之领会,出门就去找田恒烈,沈庆之韩诗琪的事都已经闹得天下皆知了,哪里还会耽搁,在冯适之的告知下,田恒烈再不敢不面对,立即安排人抓来沈庆之,当晚,老舅便正式和外甥告知,你要娶妻了,这是命,云云。
第二日起,又大张旗鼓出去“采购”,其实哪里要他亲自去,冯适之等早就安排好了,不过是要他出去表演下,以表明这是沈庆之求女,不是韩公倒贴了江山还折女,消息传到韩中正耳内,老头子果然相当满意这次的满城风雨,顺口问沈庆之何在,才得知沈庆之刚刚入府直入后院,找他女儿去了,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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