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提醒令彪,那是梁子任心腹。
有他出面,劝令彪,又有其他将领问事,才把话头让过。
不过接下来还能如何呢?已见过江东军威,更知道江东此去京兆收获定丰的彭德志可不会疯狂到做等沈庆之去远,抄其后路的蠢事,因此,在河北无法讨好的西秦只能回家,好在梁子任之前已有命令,彭德志还怕那位主再冒出什么脑残主意,因此立即回军。
只可怜他们从安西出兵,抵达河北后这一出一回其实什么好处没有,还亏了无数粮草,待大军抵达潼关,梁子任一看账单气的几乎吐血不提,沈庆之等这时已驱赶手无寸铁,且无军官领袖的扶桑败军,深入石碑谷去,此时京兆虽知慕容艺兵败人心惶惶,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强援”扶桑居然也败,一群国人余孽下场可想而知。
至此,河北安定,京兆无主。
然而,江东军还没有回头之际,那梁子任又玩起了一出幺蛾子,好吧,我惹不起你江东,你们要河北,我走,你们要京兆,我也走,但川蜀呢,你们可没说要!
于是这厮从潼关聚集军队后,居然领军从潼关向唐都转西南,直叩川蜀门户汉中去。
数万大军就此一路浩浩荡荡前行,沿途百姓开始一见吓的惊慌乱窜,但两腿怎么跑的过战马,总有被捉住的,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西秦军兵对他们并不凶狠,还好言好饭对待。
而从这些西秦军的言语中,百姓们得知,原来前些日黄河那边一场血战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是江东军和西秦军联手将燕庭灭了不提,还打败了想借机染指中原的扶桑外寇。
听到这个消息,百姓们开始还不信,可他们又没多少见识,分不出军旅强弱,只见西秦军上下无伤, 行军整齐,和往日国人那些废材军马完全不一,因此以为这就是汉家王师的实力表现,渐渐也就信了,于是逐次传递这个好消息,并为之欢欣鼓舞。
西秦军在放出这些消息后,开始放缓进军速度,只等前途消息传播出去。
梁子任更派少数心腹,悄悄前往行军前途,去说服一些大户出资招动百姓在路边欢迎,他使这番手段和当时吞下安西全境时如出一辙,只要脸皮厚舍得吹再有人配合,轻轻一操作,不久,消息就轰动了方圆数百里间,并还在疯狂向外延续。
等他们行至汉中不远处,原先的燕军守将早已从南边听到襄阳战事的过程,再结合一路谣传,见他们大军轰轰烈烈抵达,哪里还敢抗衡,赶紧开门投降,梁子任要拿此城为榜样,不仅仅不杀他还重赏之。
不过在对他们这些头目重赏,又架空军权的同时,梁子任还露出了另外一面,那就是接吹出的军威,和部分豪族以及所有百姓的支持,初来乍到就拿几个确实臭名昭着的恶族开刀,取尽其财杀尽其人,并把财务分配于受他欺压的百姓,还重赏其中一部分勇于向他“告状”的仆役。
这一来,汉中百姓对他的支持更是热切。
唯独那些大族觉得有些不对,可惜此时城门已洞开,大军就在侧,他们有什么想法也难,而果然没多久,几家口碑还算好的家里便出仆役告主,梁子任随即大怒,派人来查对,结果证据无数…
“梁子任这是玩的绝户计啊,如此一来他有人望有人马。”一个叫周子平的,感觉被他盯上的汉中大户坐在家中颓废的道,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已经听到了外边有风声说他家不老实,某年某月曾经杖毙过忠厚穷苦仆役等,这般消息已似破家的先兆,也已有无数先例,往日他曾笑谈他人家兴衰,以为自己巴结梁公帐下心腹,可得无恙,怎么想得到,那厮说倒就倒…
坐在堂下的他的儿子也暗自垂泪。
想逃,可他家附近已隐隐有无数耳目看着,怎么走,想拼?区区一家能出壮丁三十已是大户,别说这三十丁没胆随主家玩命,就算有,又能有什么用?
就在这父子进退无路时,老管家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对家主道:“老爷,小的找到一个关系。”
“什么关系?”家主一听急忙站起来,那管家道:“小人一个堂弟是城外的破落户,前年冬天在街头赌钱输了,被抓住时找上门,老爷你还记得?”
依稀记得,家主有些茫然。
那老管家急促的道:“亏老爷好人好心,当时看着小的面子上,不仅仅帮他给钱付了账,还给他养伤至年后,因此他一直记得。”
他这一说,家主想起来了,当时是有这么回事,但他不过是看着老管家的情面,再说家里也不差这一点,于是随口一说就没过问,倒没想到那家伙还留到年后,他还记得那厮满脸横肉的摸样,记得自己当时说过一句:“不是饿坏了,那些泼皮不一定打的过他。”
因此他点头道:“难道你堂弟现在和那些人?”
“正是,今儿下午小的出去撞运气,恰恰见他带一群兵丁在砸隔街李家的门寻仇,当时小的都不敢认,不想他看到小的,直接跑来就给小的磕头,说这一年去投军,厮杀才回,正要抽空来找我。”
家主听到自己帮过的人不仅仅是和那边有关系,其实就是那边的军汉,不由狂喜,问:“他人呢。”
“他先回去了,小的已经把情况和他说了,他这就去找人。”说到这里,那管家想起来还没介绍自己这堂弟的身份, 于是骄傲的道:“我堂弟如今跟随在梁公帐下第一将令彪大人身边做少尉,还曾见沈庆之赠刀给他家大人。”
他正说着,就见自己家主一下瘫了地上,慌忙去扶,恰见家主在那里呐呐的道:“有救了,有救了。”
然而,谁也想不到,就在此刻,他家大门忽然被砸的山响,并有好些嗓子在喊:“周扒皮出来!”
第十卷 第八回 心酸的笑话
听到这声音,刚刚还瘫痪着的主家惊的一下子跳了起来,那管家也傻眼了,倒是儿子血性,听父亲被人这般侮辱,当即从身上掏出一把刀来,原来,自从事情不对后他天天带着家伙。
那雪亮的刀一晃,周姓主家勐然醒悟,就在这时,女人又哭啼的从后面跑出,问老爷怎么办,儿子就要向前去杀人护家,管家在跺脚说要去喊人,主家却当即决断;指着儿子道:“你赶紧带你娘,去后面翻墙走掉。”
“我不。”
“混账。”主家一脚踢去,骂道:“你难道想你娘死在这里吗?”又对管家到:“你有堂弟做护身符,想必寻常人也不敢动你,拜托你为我全家断后,你可敢?”
管家涕泪交加,道:“小的命本来就是老爷的。”
主家道:“好,只要过了这一关,你我兄弟相称,家财共享。”说完就催促管家,先带人去前面顶着门,并吩咐他隔墙大喊,自己堂弟的身份,要外边消停,以免被那些暴徒冲进来误伤,接着便对妻子两人道:“我们去后面,翻墙躲到隔壁宋家酒肆后面去,走。”
管家则在一边说:“等老爷你们躲好,我就去找我堂弟。”
主家重重一点头,再不多说就向后面跑去,临乱之际他在带着妻儿奔跑时,看自己这半生积累下的家业,心中恨恨的叹了声,晓得这般闹起来,就算令彪将军出面家业也难保了,只有逃命要紧啊!想着这些他们一路奔到后头,不想刚刚到后墙,就见后面墙头上翻进一群人,一眼看到他们便喊起来:“周扒皮在这里!”
那儿子知道不好,怒吼着拔刀向前,这进来的都是破落户,往日其实很畏惧富家,今日不过是被蛊惑才起的胆色,现在见刀顿时傻了,但周子平见这机会,却没有借机向外冲;而是反手一把拽住儿子,护住妻子,再对他们大喊道:“我乃西秦令彪将军故交,今日乃是误会,将军刚刚才派我管家堂弟,现他的亲卫陈虎约我明日午时赴宴相会,你们最好不要妄动!”
他不愧是少年时走南闯北的人物,见无路可走时,还能冷静下来,拿出对策,一句话说出瞬间镇住了那群破落户,他儿子则在一边恨声道:“你们…”
但周子平不等他说出半句,就一个耳光抽去,骂道:“作死吗,如今各位兄弟也是令彪将军一路人,既是误会怎能计较?”
回头又对看似领头的几个,拱手道:“如今主事是谁,待我一见,便知老夫说的真假,不过在这之前,还要请各位帮衬一把,以免其他误会中的兄弟不知内情伤了和气,若能在此时保护我家周全。”他手指着自己的家,笑道:“周某就以百金相赠,但事后才有,你们看如何。”
这本是精彩一幕,然而在这时,前面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响,似大门坍塌,有人在大喊:“我弟是令彪将军的亲卫陈虎。”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个公鸭嗓子冷笑道:“令彪见我康某人也要客客气气,何况区区一亲卫?谁敢坏梁公大事,祸乱川蜀行政?给我拿下。”
管家转眼就被拿下,那外围的人这就汹涌闯入。
这番变故,让本已经动心的一群瞬间又改了心意,刚刚消停的勇气又现,前方脚步声越来越近,周子平长叹一声:“罢了,你们拿了我们夫妻为功劳吧,不过乡亲一场,我周某往日对你们也算客气,能否饶我小儿一命?”
同时狠狠一推呆在那里的儿子,咬牙道:“去令彪将军处,谁拦你就杀谁,进营就能救我!”
那儿子此时也彻底醒悟,挥刀大吼一声,就冲了过去,那群破落户刚刚为周子平的神态所撼,或是还有点良知,知道绝人之后难有好报,又畏惧刀刃,因此让周家少爷逃出,但接着他们就围了上来,周子平也光棍,说让他们立功就让他们立功,毫不挣扎,女人在一边哭哭啼啼,周子平叹道:“想必这些好汉也不会为难一个女子吧?让她回屋待着就是。”
女人还不肯走,前面人已经快到三进的后院了,周子平急的踹了女人一脚低声道:“你傻了吗?没见那厮没杀管家?儿子定带救兵来的。”
说完就反向,向前面迎去,那群穷困人被他一连出手段弄的心中再次没底,当真不为难他女人,赶紧一哄而上,跟着他向前,转过一道弯正迎着一群人冲来,当先一个正是梁子任心腹手下康平,周子平在他们进城时见过,早知他不是善良,现在再见他那副刁横摸样就知道命苦,赶紧跪下,道:“罪人周子平见过康大人。”
眼神撇过,那康平周围一群力士,再周围是大批的城内光棍穷苦,他赶紧对康平磕头,道:“康大人,小人乃令彪将军故旧,往日也老实做事,其中或有误会,还望大人明察。”
他把姿态摆的这般低,完全是束手待毙,按着常理,康平就算有杀心也要转个弯找个茬才对吧,不想那厮直接就骂,说:“你这老狗张口令彪闭口令彪,他管军不过一区区前锋将,某却是汉中监察总署统领,你这是拿令彪来吓我?倒和你府上那老狗一个德行,给我打!”
立马窜出两人上来就打,那周子平自然当场懵了,因为就算前朝燕人治国,也未曾有这种砸门入内当即动手的事,这又不是恶少耍戏,这,这可是…那力士拳脚沉重,打的周子平痛苦的满地翻滚,他前半生虽幸苦但半生很富贵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的伺候,转眼就涕泪交加,被打的七荤八素。
那康平看他的惨状犹觉得不够,不过接着还要用着周姓家主,于是一摆手道:“先这样,给我把他提出去,让汉中百姓看看这厮往日到底干过些神马恶毒事情!”
力士依言立即提起人来,康平接着又一摆手:“抄家,把财务全部取出,堆积到府前,再看看有什么为违禁的事物。”
忽然又想起一事,问:“他不是有个儿子还有个女人吗?人呢?”
在后墙的几个人,被康平眼睛一瞪,吓得一下瘫了下去,好在他们也不知道是本能,还是天注定,就见他们摇头,康平这厮怎么看得起这些废材,大骂一句,就催促自己的骨干心腹去仔细搜查,这个时候他以为对方还在家里躲着。
果然,没多久,周子平的妻子被几个人拽了出来,她一见自己丈夫那副摸样,顿时瘫了下去,康平却不手软,吩咐人打着这坏事干净的地主婆,马上和她丈夫一起揪出。
只可怜,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被几个兵丁鞭打的额头鲜血直流,死去活来,连哭的胆也没了,周子平见妻子被打,终于暴怒,对康平道:“大丈夫祸不及人妻儿,大人怎能如此对打一个普通女子?”
不想,康平大怒,骂道:“普通女子?你家女人这恶毒婆娘,往日藏在你身后怂恿指使,也不知道坏了多少人命,今天正要拿你们以正世道。”
一句话把周子平说的傻眼了,他愣愣的看着信口雌黄的对方,实在无法想象对方居然能对自己一家扣出这般恶毒的帽子来,此时他心中忽然闪现在西秦入住汉中初时,自己听过的几家几姓咎由自取的事情…莫非,那些人家也是这样被冤枉的?原来往日席间谈资背后尽是无辜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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