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来。
看着那领羽林越来越近,韩中正渐渐屏住了唿吸,而沿途百姓也逐渐安静,并由近至远,全城最终只闻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在响,无数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一拨来自北地的信使身上。
终于,他们来到了韩中正面前,正要下马,给韩中正见礼并递上详情,但韩中正拦住了他们,命令他们就在马上,然后问:“可是赢了?”
“是。”
“可是大胜?”
“是。”
“先报上你的名字,然后把如何胜的,说给我,和他们听。”
“是。”
骑兵们瞬间就明白了韩中正的意图,没有犹豫,就由带头的那位尉官,当场向韩中正禀报起来。
他圈过战马,侧对韩中正,同时能顾上已挤满了临街广场上的军民们,骄傲的道:“在下江东红旗总军右翼羽林统领沈庆之沈大人麾下第三骑兵师六营都尉李向宇领本部十二卫,见过韩公以及各位大人。”
人人注视着这位年轻的骑兵军官,侧耳静听他的下文,李向宇报完来历后,立即大声的告知全城,北渡之后战事的一系列详情,这军官口才甚好,说起事情令人感觉就仿佛身处其境一般。
当满场百姓听他说,南军北渡之后,燕军立即后退三十里的场面时,无不哄堂大笑,心中充满了和他一样骄傲之情,而当听他说起,襄阳守军在燕军退去后却依旧不开城门,还做出百般推脱的种种不义之举时,百姓们立即同仇敌忾的大骂起来。
连韩中正听的也不禁动怒,插嘴道:“河东岂有此理。”
李向宇苦笑着道:“何止如此,就在沈大人和孙大人议定第二日决战燕贼之际,临夜,那河东张镇远居然纠集万骑埋伏城内,要在第二日取我等后路。”
百姓们不知道后来的一系列变故,就算知道,听的也忍不住惊唿起来。
但紧接着李向宇却得意的笑了,他笑道:“可张镇远那厮做梦也想不到,我家大人早就知道他会有不轨之心。”
随即,他便将沈庆之先跃马斩敌将,再夜袭襄阳城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其中一波三折处,时而令人紧张的浑身发抖,时而令人不由自主热血沸腾,随着他活灵活现的描述,人们仿佛都看到了那一夜的沈无敌,视全城敌军若无物,擒帅夺将,从容离开后再率部开赴灭燕战场的英雄之姿,其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仰头叹道:“天佑江东,天佑韩公,天佑沈帅!”
一人叹,众人和。
站在人群中的韩诗琪甜甜的笑着追问:“后来呢?”
李向宇连忙致礼:“回小姐,大人带着那张镇远开赴战场后,在临战之前就一刀剁了他,并把他的脑袋挂在了旗杆上,要他好生生的看着我们江东子弟是怎么破敌的。”
“好!”冯适之大喊:“杀的好。”
韩中正也微微颔首,张镇远此子狼子野心又志大才疏,留他确实是个祸害,而在韩中正看来,沈庆之斩他的时机更是精妙,在河东军面前斩他容易激发事端,在战后斩他又过了这个由头,拿他祭旗恰是良机,偏偏沈庆之还说的这般大义凛然,但现在的韩中正已经不信,小贼只是个纯粹的热血派了,那小贼精着呢,不然能让自己那女儿神魂颠倒至此?
嗯,看来,大事将定,韩公又勾起夺女旧恨来了…
而在他放松之后胡思乱想时,李向宇也将后续事情全部将的差不多了,在说完张卫国彻底投诚请韩公派人接管襄阳,自己要阖族入吴的消息后,整个金陵便再度沸腾起来。
世间早闻张卫国,乃不弱于韩中正的河东强人,在某些人眼中,甚至以为直接带兵的张卫国的力量要强于韩中正很多,不想,南军刚刚北上,张卫国就投降了,连沈庆之杀了他儿子他都不敢反抗,一时间全城议论纷纷,都在夸耀江东武功了得,主要当然是说沈庆之这杀星一出,那是地动山摇海水倒倾,有爱扯的,直接宣布自古到今这般人物闻所未闻,就算武掉也不定是沈无敌的价钱,自然有人骂说,武掉不是沈无敌前世吗,那厮就解释说,武掉只是沈无敌那一世的分身,依他看,沈无敌分明是武曲星直接下凡来着。
混在人群里的韩诗琪听的直乐,小丫头眉开眼笑忘了隐藏,被好事之徒发现沈无敌的相好居然也在,顿时说的更欢,只望这顿马屁能从她口里传到沈无敌耳朵里就好,于是每每开口,总先说,我——某某人——说出全名才继续。
这番小小心思,自然瞒不过孙护卫等的眼,便是周围百姓也都看穿,有人便损他道:“知道你是某某的,还需知道你祖上干嘛住在哪里,才好叫大小姐知道拿笔记下,回头给沈无敌,赏你炮灰营攻城呀,速速说全撒。”
周围人不由哄堂大笑,那人立马急了,脸红脖子粗的道:“正要如此,好随沈无敌,就算战死也不负此生,无须你们再激,下午我就去投军,也算为江东出一份力。”
见这厮一副文弱样,人群自然笑的更欢,然而韩诗琪却不笑了,她走到那人面前微微欠身,道:“我信,多谢壮士。”
她这一出,人群一下愣住了,那人也被她搞的面红耳赤,慌忙还礼,同时道:“不敢。”
韩诗琪道:“你赞他是英雄,他当之无愧,但在我心中,你这样的也是英雄,因为若人人如你这般想,然后如你这般去做,天下汉人早早的凝聚在一起,我辈复兴大业将指日可待,所以,我要谢谢壮士。”
说完,她又深深一礼。
那人被她当众赞许为英雄,激动的浑身发抖,忽然热泪盈眶,心想如此死也值了,这便推开人群,神色坚定的向城外去,沿途有人问他去哪里,他道:“河东刚定,正是用人之际,欲建功业就在此时。”
此言传出,城内多少精壮都动了心思不提,韩诗琪回府后,却看到韩中正和冯适之两人居然一脸愁容,她不免纳闷然后走去一问,才知道,随详情来的,还有沈庆之的一份短信,沈庆之在信中说,他在阵中见小野卫明和慕容艺一起,为此很是担心,他担心扶桑要借慕容艺之名,侵扰中原,因此才追穷寇,并告知韩中正,假如他不幸言中,从此天下多事矣,江东当早做打算。
如今,沈庆之的话谁还敢无视?
韩中正和冯适之都知道他不是妄言的人,因此生了一股烦躁不安,冯适之道:“假如庆之能追上慕容艺就好了。”
韩中正却摇头:“只一个慕容艺,又如何,假如庆之担心的是真的,那么我更担心燕京方面。”
冯适之一惊:“此话怎讲?”
“假如扶桑要出手,该是早有准备,那么他们会不会已吞幽燕呢?”
他这么一说,冯适之恍然之后,叹道:“假如真如此,那我等就难安了。”因为他们都知道,扶桑不是燕庭,那边兵强马壮。
韩诗琪忍不住问:“为何?扶桑鼠辈敢来,打出去就是。”
韩中正苦笑起来:“孩子话,你可知我江东这次征战所耗?江东为这次北伐已用尽了全部力气,年余也难恢复。”
可他想不到自己的女儿回道:“女儿并非不知道江东的艰难,女儿的意思是,假如扶桑入侵,江东不能不打一场就回,只有将他们打疼了,他们才能有所顾忌,如此我江东才能得到喘息的时间。”
韩中正想不到女儿有这种见识,大吃一惊,但问:“若是败?”
韩诗琪回的也干脆:“庆之败过吗?”
此言一出,韩中正也不由哑然,凝神再看北方…
第九卷 第二回 黄河已冰封
此时;在漫天的鹅毛大雪中,艰难行走的慕容艺,正面色苍白的看着跟随在身边的残兵败将们,以及同样憔悴不安的小野卫明。
到了这个地步,他再无什么可失去的后,终于拿出了祖先留在他血脉里的狠辣来,在人心浮动的逃难途中,坚定的用人头稳定自己摇摇欲坠的权威,并用满嘴梦呓蛊惑了这部军心勉强不散。
只是,他再怎么努力,也已和大局无补。
十万燕军和一路挟持的数万民夫,在前些日的一战中,被江东军杀的大败四散,接下来,来自江东的可怕的白羽骑兵们,还分为一股一股,就如狼一样的吊在他们的后面,时不时扑上来咬一口,让他们一日三惊无法休息,更别提再聚部下,而更可恶的是废材的河东军,追杀起来比江东军还凶,最终害的慕容艺身边只残留这二千余人,若不是前夜起的一场大雪,恐怕慕容艺的人头都已被沈庆之拿去当夜壶了。
他们在赶路,在他们背后的飞雪中,依稀有些骑兵的影子忽远忽近的转着,落后的士兵回顾的心惊胆战,只是缺衣少食浑身无力,有些体弱的想跑也难,不久,就听后面陆续响起惨叫声,眼看这是江东军又追近了…
其实,不是。
他们根本想不到,目前追他们的只有河东军了,至于大败他们后追逐至今已三日的沈庆之早已在收拢部下。
如今,羽林前营已扎好。
厚重的毛毡包裹下的中军帐内,一盆烈火熊熊,照的帐内的诸将面色发红发紫,他们虽然疲倦不堪,但人人兴奋无比,早梦想过这一日,但怎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的快?
用霍二的话来说,早知道这么容易,早杀过来了。
在这人人欢笑之际,唯有陈再兴发现,主帅的笑中竟然有愁,陈再兴不禁讶然,再一琢磨那日下雪时,沈庆之曾感叹一声,如此大雪;福兮祸兮?以及昨夜发出的陷阵步跟上,骑兵回头的种种命令,作为最熟悉沈庆之的一员,陈再兴明显感觉到主帅此次追逐,何止斩草除根这么简单。
外边,不停的有马蹄声响起,一股一股的部队,在风雪里回营,队正们纷纷在向自己的直属长官报告,辎重后勤兵们继续扎营的同时,还在给他们准备食水,渐渐的,随着士兵们越来越多,这营地里也更热闹,只是中军帐内的将领们都能听到士兵们的埋怨,这群精锐们居然都在抱怨,为何把他们拉回来,把追敌的机会给河东军。
“荣耀该只属于我们!”忽然有一人在主帐附近异常大声的咆哮起来。
他的上官立即更大声的喝斥:“沈大人下的命令,你也敢不服?”
“卑职不是不服,卑职是不甘心,兄弟们也是。”
“我也不甘心,但大人下令了我有什么办法?给老子滚回去把队伍带好。”
外边在对骂一般的争吵,毫无上官下级的规矩,听着这群货的争吵,帐内诸将不由把目光投向了一人,因为除了霍二谁带的出这种兵?搞不好还是他故意安排的,不然几个校尉敢离帅帐这么近吵架?霍二果然讪讪一笑,对坐在主帅位置上的沈庆之拱手道:“这群家伙太没规矩了,末将这就去打死他们,免得大人听了添堵。”
帐内顿时窃笑一片,但人人听得出霍二也在表达不满呢,其实何止霍二,便是历中原也有些不甘心的,可是如今的羽林,最大胆的,也不过霍二这般小小挣扎下而已,其余人谁能质疑沈庆之?
把他们的神情看着眼内,沈庆之摇摇头;紧接着,他就又把目光投向了面前的沙盘上。
如今,大军的位置在冰封的黄河后百二十里左右,若是晴天,一日一夜可至京兆,但现在这个天气里,便是江东军行进,最多也就只能行半程罢了,沈庆之从昨夜起来已经看到了很多燕军不是被杀死而是给冻毙的。
好在韩中正主持江东,现在的侧翼又无宋铎干扰后,大军后勤保障相当的到位,尤其有冯适之这位在北方生活多年的能人在,早早就给江东军预备了棉甲裘衣,当时北渡长江时,霍二这厮不知道脑子抽什么风,还曾建议沈庆之取部分棉衣做成火球,砸进襄阳,复制鞍山故事,沈庆之当然把他骂的狗血喷头,然而,江东军毕竟是南军,就算有再好的保护,这一日来,也已经有了不少的非战斗减员。
所以,沈庆之很是担心,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战斗中,江东军的战力问题。
也注意到他有些不对头的历中原,终于忍不住问道:“大人,你把我们叫来到底何事?”
不怪他疑惑,之前沈庆之叫他和霍二,然后陆续把将领们叫来,如搞聚会一样在帐内说说笑笑,就说在等高至阳的步兵,可说了没多久就只有霍二在表演了,然后,他就沉默了,历中原因此疑惑。
但他问,沈庆之却没回答,依旧在琢磨心思,此时他已经把目光投向了黄河以北的那处山麓处,当年战襄阳,曾经在盘口,那就是京兆重地盘口关,也是京兆南方唯一一处山麓险地,若预料不错的话,扶桑还是按捺不住要动了,那么这一生和扶桑的一战,会在哪里呢,当然是盘口!
但,这次该怎么打?
“好了。”最终下定主意的沈庆之抬起头来,吩咐陈再兴:“速再派人去催高至阳部,并令河东军,无论如何,要配合孙统领部尽力截住慕容艺,不惜一切斩其人头,当可封侯!”
“是。”
“回来,再秘派人去报孙统领处,渡河之后万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