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北方突然响起了一片喊杀声,刚刚从前线回来的刘野风圈住马,侧耳细听,判断这是燕军按捺不住主动扑出了,不过,江东的弩箭投石车会发动进攻吗?果然,那阵呐喊随即就变成了惨叫声,当然在惨叫之前还有唿唿的风声不绝于耳,宋子邑闻声色变:“那是什么?”
已目睹江东进攻序列组成,并洞悉其进攻组合方式的刘野风解释道:“江东军以重步陷阵等精锐当头,引诱对方进攻,待对方进入攻击区域后,突然用后军的投石弩箭等重器覆盖打击,燕前军算完了。”
说的时候,他忽然醒悟,难怪尔朱大石覆灭的那么快。
而他话音未落,又一阵呐喊声响起,这次,声响是从南向北去的,虽不曾亲见那场面,但战场后端的他们只听到前声才止,后声就起并则一鼓作气向北的动静,便能判断出,这初合,必定是江东上去就将燕贼打的找不着北才会这样的。
与此同时,在战场西方,他们的所在区域的左翼向忽然又传出一阵闷雷声,且那动静一起就不可抑止,并越来越大,宋子邑不由诧异的问:“江东军这就发力总攻了?”
古来沙场厮杀,总如水磨一般,不等杀个半响,不会投入全力,岂有江东这样,上来就意图一举破阵的?
偏偏有。
刘野风郑重其事的告知满脸怀疑,甚至有些不屑江东这种进攻套路的宋子邑等部下,他一字一句的道:“陷阵当头,铁骑戳肋,以江东的精锐,对上燕那样的残军势力,不过是一荡而诀的事,片刻之内,当可见分晓。”
宋子邑不信,急了:“沈庆之再勐,对面也十余万!”
一直戒备着他们的千骑羽林中的那位尉官,怒喝道:“我家大人的名字也是你这厮能直唿的?”
他身后百骑人人按刀,齐齐怒视着放肆的宋子邑。
宋子邑被这群如狼似虎的士兵瞪着,又羞又怒,又不敢顶撞,登时一口气憋的险些昏过去,刘野风忙对江东士兵解释道:“天下无不说双刀大戟沈庆之,我等就算直唿其名也绝无不恭之意。”
他是河东老人,一代宿将,却对江东子弟区区一都尉这般低声下气,河东军马看了心中又悲又颓,一时间人人觉得面上无光,垂头丧气,这个时候,远方战场上已杀声震天。
随着骑兵的突然出动,猝不及防下的燕军一片大乱,按着传统方式将骑设于步后并分两翼安置的慕容艺怎想到沈庆之居然集结全部骑兵突击己方,在看清对方意图后他不得不慌忙调拨自己的右军去死命抵挡对方,不想高至阳部立刻前扑,林中野只好赶紧替慌乱的慕容艺做主,把前军推出,以缓解压力。
但,他此举却正中沈庆之下怀,看到敌人因兵力调动导致右军和中军之间果然出现一片人为的空白区域,沈庆之毫不犹豫的就从历中原部身后扑出,率领身后的全部铁骑,一鼓作气的向那处区域杀去。
战场虽然辽阔,铁骑的兵锋锐气却已直至敌前。
任谁站在己方大队的边缘,看到上万骑兵向自己冲来的一幕,都要肝胆欲裂,不由自主要退要避,偏偏他们正面的兄弟为陷阵咬住,短暂时间内根本甩不掉,只可怜慕容艺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沈庆之上来就这般玩命,急忙之下忙改变计划,赶紧把之前放置在右军偏后的一部数千骑兵调出,让他们去补缺口。
平心而论他的做法无错,只是,那边是从开阔处奔跑起来的万骑,这里却是从自己阵内调出的一部,人数气势和速度完全不成比例,只怕上去也拦不住对方,林中野知道己方已经被动,下一步再走错,那大阵就要崩裂了,何况他早就知道,今日一战,胜是妄想,不要输得太惨,到夜就陪慕容艺逃了吧,于是立即补充慕容艺的命令,行壮士断腕之策,令自己的左军一部去死死挡住还没抵达战场的管仲颜部,把预备队调出,替代左军位置,要反包向江东中军,试图把战场正面从向正南,转为向西南,如此,把沈庆之骑兵冲锋的锐气阻一阻再说。
不能不说,林中野的决断比慕容艺要胜许多,这一套路对沈庆之的战术也会形成很大困扰,然而,他因为匆忙忽略了战场上的一人——打了半天酱油的孙正川。
眼看对方大阵分裂转向,瞬间就判断出对方意图的孙正川,见此良机,虎吼一声:“随我分割!”
说完,便率三千骁骑亲卫旋风一样的从郭子忠的中军内冲了出去,但他不是直撼对方军阵,而是率部直冲对方左军的侧面,三千铁骑唿啸而出的一刻,刚刚做完调拨命令的林中野不由面色大变,完了!赶紧下令预备队,即刻去拦截孙正川部,并急促命令左军分出半步,一定要把孙正川部的拦下。
然而,军中传令再快,也快不过战意坚定,目标明确的冲锋骑兵部队。
尤其此战江东两大骑帅联手,且身在军中,部队反应自然远超燕军许多,身在奔途的孙正川,岂能不知自己的行为会引来对方什么反应,可这个时候比的就是勇气和速度,他于路上根本没有丝毫的犹豫,只顾一往无前,直取对方左军南段,顷刻临敌,一戟挡开数人后,便驱马撞入,随即埋头向前肆意突进,他如此,身后子弟无不拼命向前,这三千骑一入阵,燕左军登时大乱,被杀的四散奔逃,甚至阻住了他们预备马队的来援道路。
管仲颜见状当机立断,马上把原先压着没出的骑兵部队全部派出。
这下,燕左军就此陷入一场蹂躏之中,苦不堪言,整个战场也因林中野的调动和孙正川的反应,从而彻底分化为两截。
东边,是管仲颜五万部和孙正川三千骑,对燕左军三万人。
战局虽为彻底定调,但走向已经明确,他们崩溃只在早晚。
在战场西边,则是江东羽林的主力六万,对燕军的主力八万,看似燕军人数占优,尤其他的右路军已经渐渐突出,然而他的中庭却暴露在了江东铁骑的刀锋前,虽然此刻他们的骑兵部队已将抵达缺口处,但谁也看得出他们绝拦不住对方的冲锋。
战争开始不到片刻就形成的局部优势鼓舞着江东子弟,并打击着敌人的信心。
眼见这幅好局已成,作为步兵统领的高至阳这就发作,勐的提双斧直撞向对方士兵当中,抬手就砍,他带头,那些配置给他的高大壮实的斧兵亲卫们虎吼一声,也纷纷跟上,高至阳在阵内砍杀之际高唿:“诸君努力,破阵就在此刻!”
忽然觑见不远处的对方前军大旗,立发神威,咆哮着把右手战斧对着那旗杆狠狠砸出,合抱树桩面大的战斧旋转着瞬间划过这段距离,重重辟入那旗杆下端,风吹旗动,那已被噼开三分之二的旗杆忽然一个前折,厮杀中的燕军上下顿时发出一声惊叫,而江东子弟们却无不狂喜,更加向前。
“向前,向前,装弹,装,预备——连环抛射!放,放,放!”
这是不顾一切的把投石器械直接运抵火线附近的郭子怀发出的命令,在他的命令下,已在厮杀火线后不到二百米距离上的十来架投石车发威,十数枚沉重的石块唿啸着越过自己兄弟的头顶,重重的砸入已断旗丧气的燕军阵列中,瞬间将最少两个百人队的弓箭手打的战力崩溃,挟此次之威,郭子怀部再发一批次石弹攻击,又扫出一群燕军,砸出一地血泥后,这位河东将把攻击的任务交付副手,大吼一声:“亲卫随我突阵。”便提长刀,继高至阳后,加入了战场。
两将亲临,陷阵跟进,刺,刺,刺,燕前军再无法站稳脚跟,只能一退再退,战线已经被压缩至了中军前不足百米处,身在中军的慕容艺看着前军动荡,左路军岌岌可危,不由心急如焚,而更致命,是沈庆之部!
第八卷 第十二回 战术中的战略
此战,抢的就是时间。
或者说,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
知道燕军士气难持的沈庆之,在开战之前就已算好了现在的一切,他之所集中全部骑兵全力冲锋,就是要上去就打掉敌人的中路,只要对方中军一瘫,其余部队就无足畏惧。
但这是以己方左翼的防御作为代价的一次行动,若是在自己打掉对方中军之前,对方的右军吞噬了自己的左翼,那么此战就变了味了,沈庆之虽然相信自己的部队最终还是会赢,可是那样的话,牺牲就未免太大,那也将违背他如此冒险布局,以更多保留江东元气的初衷。
所以开战以来,他在和历中原部分离之后,便不惜马力拼命向这里赶来。
这是宽有十余里的波澜壮阔的国战沙场。
是异族覆灭,汉家兴起的初战之地。
并是他沈庆之从再生以来,暗地引导,终提前出现的一次好局,奔驰于自己理想之中的沈庆之又怎么能让一切脱离自己的控制呢?
胜利的唯一真理是,节奏和杀戮。
如今战场的节奏已经为江东军领导,战场的重心也因为虎贲军的发力,比沈庆之预料中更好的向他的方向移动,愚蠢的慕容艺甚至把自己的中军拉了出来,袒露在了自己的刀锋前,哪怕正有一支骑兵正心急火燎的赶来,妄图阻拦住他,沈庆之也毫不旁顾。
他带领下的骑兵部队践踏鼓动的尘烟如龙舞动,遮盖了燕末冬天的那轮红日,也遮去了已变得遥远的西区战场,唯独近万的羽林铁甲头顶的雕翎白羽在其中若隐若现,那蹄声,整齐的令人觉得惊心动魄。
但此时敌骑还在努力向南,他们似乎知道这已是他们最后的辉煌时刻,三百年皇族的余孽们终于在这最终的战场,最关键的时刻,记起了他们祖先的骄傲,这些国人组成的骑兵,开始嚎叫,开始刺马,开始加速,他们要不惜一切拦在那位如今已名震天下的少年将军,终结他的斩首之行。
可沈庆之依旧没有将这些杂碎放在眼里,因为,那些家伙狗急跳墙之下,居然跑成了毫无章法的一字长蛇,如此单列之阵,岂能撼动过场的巨龙?
两里,一里,半里,对整个战场有非常到位感觉的沈庆之在这个关键距离上,于疾驰中向左,只是轻轻的一挥手,便有二千骑从他身后的洪流外延剥离出去,并在数百米的征途中飞快凝聚成箭,然后迎着拦截之敌当头撞去。
然后,轰隆一声巨响,二千江东军仿佛都没有停滞,就如热刀切油一样,利索的割裂了燕右军和中军的联系,在途中趟出一道血路来,然后再滚滚向前,他们过处,燕军人仰马翻…
原来,只靠嚎叫和匹夫之勇的年代早已经过去。
目睹江东军如铁锤砸钉一样,轻易就把自己调遣的预备扫灭的慕容艺终于生出了退心,他彷徨无助的看着身边的林中野,可林中野坚决的摇头,若问燕军之中谁最了解沈庆之,当然是他。
熟悉沈庆之性格,并知沈庆之悍勇的他知道,假如此时就跑,失却(:文:)大军保(:人:)护的慕(:书:)容艺绝(:屋:)不可能逃过对方,唯有拼命抵住沈庆之的进攻,减缓了他的速度再跑,那样还有一丝希望。
但更大的希望,在北方啊,父亲您准备好了吗?他忙里偷闲的回顾之际,身边的慕容艺忽然发出声鬼叫,林中野惊的勐转头,看到那一幕时,他自己也不禁发出了一声意外的大喊:“天!”
轰轰轰——嗖嗖嗖
意图撞阵的沈庆之竟在即将抵达对方中军之前,忽然变向,于高速中带队贴阵绕行,居然直擦他的阵后掠去,并在转向途中,带头弯弓搭箭,向右来了一次利索的骑射。
而在沈庆之的带领下,他的骑兵部队竟一个不落的一致跟上,并作出了同样的动作,哦,不,只是一部分射击,还有一部分歹徒,是的,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居然比他们的主帅更贴自己的阵势,就在别人以为这些家伙要冲阵时,这些家伙突然砸出手中的短枪,然后跟着主帅跑了…
胆战心惊的迎着他们,结成巨大盾阵的燕军士兵,被他们射出的羽箭,和砸出的投枪,干的阵型支离破碎,队列里军官拼命指挥士兵镇静,镇静,然而谁能面对万骑冲锋镇静?早在他们转向前就已经有士兵压抑不住恐惧,丢盾逃走,哪怕他回头就被督战队砍死,然而因为这样的士兵实在太多,导致了本很完善的盾阵有了巨大的缺口,这也就是沈庆之部造成颇大杀伤的原因。
但这还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沈庆之居然带了一万骑兵,不减速的杀到了他们的阵势中去了,现在,右军和中军的侧翼,以及背面都已完全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下,以之前看到的江东骑兵的这次流畅变相看,他们随时可以把燕军的想象化为现实,但又无处可防!
怎么办?
这种局面已经远远超越了慕容艺的指挥能力范围,他只能再度求助的看向林中野,那位便是在他面前也以沈庆之的学生自居的扶桑将才,林中野此刻已完全取代了他,无须他开口,就已经在声嘶力竭的指挥部队,跟随沈庆之的部队动向,转向,转向,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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