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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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月下-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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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扬起眉看着他,“再见吧,哥哥。”屈膝行礼,像是吟唱一般地拜别道:“朱弦断,明镜缺,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决。”

四年的爱,就此终结在这一句话中。

他眼含泪光痴笑:“勿年?长决?……你要我如何不年?如何狠决?!浅儿,你太过残忍了!”

我目不斜视地望向远方,只轻轻侧首:“终究与我无关了。哥哥,我们各自珍重。”

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胸膛中,那颗我以为早就已经死了的心,在骤然又痛了起来,撕心裂肺, 痛不欲生。

第末盏  归宿

玄王在位已有二年。

两年中,玄王雷厉风行地收服了西北边的凉州,东北边的幽州,削去冀州的兵权。羌胡、鲜卑纷纷称臣进贡。

尤州大地 ,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经玄帝二年,八月十五,中秋。

邺城。

傍晚时分,豫水边的一座小木屋,有人敲响了我的家门。

我想应是私塾里的孩子来给我送中秋月饼的,笑吟吟地开了门,站在门外的,却是一袭紫衫的楚晨轼。

“大哥?”

当年玄王入城后,传出白帝自尽而亡的消息。但我知道那必然不是真的,多半只是晨轩让他假死,好离开京城,改名换姓地活下去。

这两年,诸多故人中,只有晨轼知道我在哪里。逢年过节的,他也会来看我,但我们之间,也只能停留至此了。

此时晨轼举了举手中的八角盒:“带了些月饼来给你尝尝。”

我微笑道:“进来吧。”

坐下后,我打开晨轼带来的八角盒,盒中放着两只硕大无比的月饼,皮是灿烂的金黄色,泛着微微的油光,很是诱人。

不由得问:“什么馅儿的?”

“我也记不请了。只记得,这个是甜的,这个……嗯……好像也是甜的。”

我立刻喜滋滋地拿了一个。

看我吃得开心,晨轼的嘴角微微上扬:“慢一点。”过了一会儿,又问:“半年未见了,近来过得好么?”

“就这样吧。”我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地答着,“私塾里的孩子都挺喜欢我的。”

晨轼欲言又止,我瞧了他一眼,戳破他心中所想之事,淡淡道:“我听说了。”

一个月以前,玄王下诏,宣布三月后举行选秀大典,大经所有未成婚的女子都可参加。

吃着嘴里的月饼,突然有点食不知味。我几乎有些仓皇地说:“我没事的,别以为我会有多难过,你忘了,当初也是我先放弃的。现在已经过了快两年,他要寻新欢也无可厚非。”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晨轼叹口气,“从来都这么犟。”

我不理他,假装埋头吃着月饼。

晨轼又开口道:“几天前我去了京城。”

我的手顿了顿。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没进宫,所以没见着轩儿。但我在路上偶遇了魏长虞。你猜,他对我说什么?”

我讷讷地问:“什么?”

“选秀并非轩儿的意思,是那群忠心的老臣们拿着三纲五常去压他。所以他假装答应,准备在选秀大会后说一个都没瞧上,班师回朝。这样,接下来的几年里都可以堵住那些老臣的嘴。”

我被月饼噎了一下,忽然间心情有些愉悦,“长虞是不是还得意地告诉你,那是他给晨轩出的主意?”

晨轼会心地笑笑:“是啊。”转而又语重心长地说:“两年了,你对他的惩罚也该够了。你的心里明明还放不下他,回去吧。”

我避重就轻:“我哪有惩罚他。”

“落天阁众多暗人在轩儿的手中,你以为他是真的找不到你?”晨轼反问,“不过是知道你不想被他找到,顺着你的意思罢了。”

“你胡说。”

晨轼把八角盒我面前推了推:“这是我走前,他让风色送到我手中的,叫我带给你,说你喜欢吃甜馅儿的。”

我愕然看着那八角盒,盒外花玟雕刻得精致繁复,除了宫中,旁人是不会有的。

眼前顿时就不争气地湿润了。我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楚洛婉,别犯傻!

“还要我说下去?”晨轼又道,“这半年,我跟着司乾先生学医。听得许多我从来不知的事情,想来你也并不知晓的。今儿我一快儿告诉了你,然后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

我赌气地嘟嘴。心想不论你说什么,都无法改变我的决定!

晨轼叙叙说道:“五十年前,江湖上发生过一次血拼,几大门派围剿落天阁,黄泉剑便是在那时遗失的。那场战争中,落天阁伤亡惨重,作为先锋的风系暗人,几乎全军覆没。”

风系毕竟曾经是我的暗人,因而听到这里,我不自觉地抬起头,问:“然后呢?”

“你应该知道,风系暗人扬名立万的法宝是他们行动起来迅疾如风,来无影去无踪。”

我点点头。风声、风云、风色三人皆是如此。

“但你可知道,他们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因为他们轻功了得,而只是因为他们的血统,风族的血统。”

“你的意思是……”

“为了保持血统的纯正,风族人都是族内通婚,而那一场战役中,风系暗人,或者说是整个风族,遭受了灭顶之灾,所剩无几,不足以繁衍后代,所以风系从此没落。”

“不可能。”我喃喃着摇头,“我分明见过风系暗人的,有许多人……”

“你可见过他们行动?”

我再一想,泄气地摇头:“除了三位将军,其他的未曾见过。你这么一说,真正保护我的,其实一直都只是他们三个,还有云系暗人。”

晨轼叹气:“因为风系暗人实际上只有三个人,其余的,不过是落天阁的侍卫,拉来充数的。”

我惊道:“什么?!”

晨轩无奈地笑:“且更让我意外的是,风声、风云、风色三位将军中,其实只有风色才是真正的、唯一的风族后人。”

“那风声和风云……”

“他们两人都是依靠强大的轻功才做到风族人天生就拥有的能力。”晨轩定定地看向我,“你觉得,还会有谁?”

我猛地站起来,“不会的……”

晨轼说:“风云是你的三师兄,魏长虞。而风声,就是楚晨轩。”

我不住地摇头,哽咽道:“不是的……”

晨轼却说:“你自己想一想,风声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你身边的?”

什么时候?我失 忆之后,逃往荆州的路上,他救了我,然后陪我一路到了夏城。

在苍梧王宫的时候,他和风云、风色经常轮流在王宫里保护我。我怀孕时,在城里遭到行剌,亦是他救了我。

原来,那些年,他竟一直在我身边? 一直、一直守着我,哪怕我与云扬在他面前恩爱?

泪水夺眶而出。

晨轼无奈地叹惋:“若不是他忙着分饰三角,只怕我早就败在他手上了吧,又何需三年。这个弟弟,我自认,无法企及。”

我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气急败坏地说:“我不要听你说,我不要原谅他!”推推搡搡地把他推到门外:“你走!你要当他的说客,你就与他是一伙的,合起伙来气我!”

“九儿……”

我决绝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慢慢滑坐到地上。

两年来我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此时却哭得泣不成声,活脱脱成了一个泪人。

楚晨轩,有本事,你做了就不要让我知道!不要让我知道你是我师傅,也不要让我知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经玄二年,十月初二。

京城皇宫,神风殿外站满了花枝招展的女子,在这个总是少有人烟的后宫中,平添了一份绚烂。

这一日,是选秀的日子。

殿外的少士们青春美丽,有着或害羞、或渴望、或高傲的眼神,打扮得或淡雅、或俏丽、或妖艳。她们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那位至高无上的、传说中比当年的美容王还要英俊三分的帝王。

我混迹在她们之中,一个人静静地站着。

晨轼替我打通了关系,让我用“司洛”这个名字,进入了最后由陛下亲自挑选的面选之中。

司洛。本就该是我的名字。

新的名字,新的人,没有过往,没有楚洛婉。

时辰到。

内监在拂风殿外宣道:“秀—女—入—殿!”

随后少女们按着之前定好的顺序,十人一组排好队,共五组,分批入殿。

我在最后一批。听得后面两个女孩小声地咬着耳朵,一个说:“妹妹,我们排在最后,会不会前面的都挑完了,轮不到咱们了呀?”

另一个说:“妹妹也很是担心。”

然而,第一组十个人不到半盏茶光景就全都出了拂风殿,个个面色不霁。

第二组,也是十人飞快地被淘汰了下来。

第三组,依旧如此。

身后两个女孩儿又交头接耳起来:“这怎么回事?我记得第三组里的林燕儿,可是当今洛阳第一才女,人漂亮,家世又硬,竟连她也没选上?”

第三组的少女们从身边走过时,奴们俩拉住了林燕儿:“林姑娘,陛下他……”

林姑娘摇摇头,眼中已有泪光。

又问:“才这么点时间,陛下来得及把每个人的样子都看一遍吗?”

林姑娘又摇头,泫然欲泣地走了。

第四组,依旧如此。终于到了最后一组。

我低着头,跟着前面的人走入拂风殿,在金玉銮座的台阶下站成一排。我站在最右边,稍稍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一身绣着龙纹的黑袍,腰系藏青色的带,头顶上玉冠莹莹,黑发如瀑布自冠中倾斜而出, 辍着青玉的束发长缨落于肩侧。一切的一切,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一如我十七岁那年回到楚府,初见他时的模样。

什么没变,什么变了……

他一手撑着太阳穴,手肘支在龙椅的把手上,闭着眼,似是在假寐。

他没有说话,却浑然天成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帝王之气,让同组的少女们都不由得因这威严而半低下头。然而却让我觉得,他一人坐在那高处,竟显得无比寂寞。

是我把他扔在那里的。我要他做一个好皇帝,他做到了。

侍立在一边的内监见陛下没有指示,只能硬着头皮,从左至右开始报名道:“第五组秀女,江南何家……”

晨轩突然抬起手打断了内监的话,微微睁开眼,看着龙案上的香炉,“孤乏了。名字都不必报了。”

“……是。”内监请示道,“那这些秀女……?”

晨轩站起来,眼神慢慢地从左看到右:“孤感谢诸位姑娘的盛情,但孤已心有所属,实是力不从心。请各位姑娘回去吧,孤会下旨赏赐,以表孤的歉……”

他的话头断了。

我怔怔地抬眼,见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晨选三步并两步地从台阶上疾走至我身边,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目光炙热地看着我许久,大手一扬,将我搂进怀里,死死地抱住,仿佛他再也不会松手。

“浅儿……浅儿……”他喉咙沙哑,“你回来了。”

我强忍着泪水,轻轻推他,“陛下,民女……”

他诧异地放开我,重复我对他的称呼,“陛下?”

我立马跪下,“民女司洛,洛阳商贾之女,见过陛下。”

“司洛?”他一双眼深不见底地看着我,叹道,“洛阳司家,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啊。”

我挤出一个笑容来:“民女只是跟随父姓。”

“是么。”他蹲下身来,“那你告诉我,你是从小长在洛阳的吗?”

“民女……”我略有犹豫,“民女不知……”

“你不知?”

“民女生过一场大病,醒来后便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

“不记得?”

他深深地凝视着我,而我带着三分羞赧七分真诚地摇摇头。

他说:“那为何要入宫?”

我微微一笑,答说:“家兄希望民女入官。民女也觉得,若能服侍陛下,是民女三生有幸。”

“呵,家兄。”他脸上挂着无可奈何的笑,随即转头对内监说,“传孤的旨意,封司洛为王后,赐游龙宫。省去所有繁文缛节,今日就留在宫中。”

内监速速记下:“是。”

我俯首道:“谢陛下。”

農轩朝我伸出手来,柔声道:“洛儿,随我回家吧。”

经玄三年,腊月初六。

我诞下了一名小王子,晨轩给他取名“怀安”。

怀安的满月宴上,晨轩喝得烂醉如泥。在我的要求下,他与我回了游尤宫,却在哄我入睡后,又一个人溜了出去。

夜半,我醒来时,身边是空空的,枕边人不在。我坐起来,疑惑地朝外看去,却听到一阵压抑着的哭声。

心弦猛然触动。

这是我第二次遇见他哭。头一次,是在苍梧王宫。

我捂着嘴拼命咽下哭意,朝他的方向换道:“子攸?”

做了他的王后之后,我便不再唤他陛下了,只叫他的字,子攸,而他则唤我洛儿。

他不答。

我又唤:“子攸?是你在那儿吗?”翻身下床,绕过屏风,果然找到了他。他坐在地上,身旁七七八八放了许多酒瓶子。我叹口气,蹲下身来,捧起他的脸:“子攸,别喝了。”

他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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