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如何?”
我张了张嘴,他的建议似乎有一点偏出我的设想,我原是想,让他单独给我一个人饯行的。不过,既然他这么说,我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只好故作雀跃地说:“那当然最好啦!”
云扬笑笑,便径自吩咐人准备去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点难受。我想,如果这几日的相处让他对我生出一分不同于朋友的感情,他是不是就会抓紧这个机会,单独请我吃酒呢?我觉着,他应该会的。可是,他没有。
所以,也许,只是我一个人剃头担子一头热。
忽然觉得有些悲伤。悲啊悲的,就又想起师姐的事来,让我感觉,真是祸不单行。
翌日,饯行宴之前,我溜去三哥的书房找他。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想旁敲侧击地打听一点和云扬有关的事情。嗯,比如,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啊什么的。就算他没有对我倾心,但,也总还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全然没有机会了。
我觉着,前一日在云扬那里遇的那一遭失望,反叫我更看清了自己的心境。我觉着,喜欢云扬这样玉树临风的男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觉着,其实喜欢一个人,挺开心的。
但是三哥和云扬关系那么好,我还是不敢与三哥挑明了讲。我怕他转身告诉云扬,怕云扬为了避嫌从此就不再搭理我了,那我真是得不偿失了。
书房中,三哥正坐在案后提笔写着什么。我挪到他身边,有些做贼心虚地主动磨起墨来。他的笔一顿,好像再也写不下去一般。
他没有抬头,语带戏谑道:“今日这么乖,说吧,想要什么?”
我讷讷地放下墨,在案边的椅子上坐下,用手撑着下巴,扁扁嘴,道:“哥,我今天突然想起一件事,然后发了许久的愁。”
他嘴边略带一丝笑:“什么事?”随后重新提笔继续方才的书写。
我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道:“哥,你说,我会不会嫁不出去啊?”
三哥的笔顿了顿,一个收尾的点点得太大了。他似笑非笑地回答说:“本将军的妹妹天下无双,谁不愿娶?”
我的表情却愈加愁苦,有点无奈,又有点黯然地说:“可谁愿意娶一个被亲哥哥染指过的女人……”
三哥没说话。我忽然觉得气氛变冷了不少。想来,晨轼对我做的事,让三哥很动怒吧。这桩事,是我一生难以抹去的污点,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坦然面对,不到迫不得已,也绝不愿再提起。
我转移话题问:“哥哥,你说,那个……那个云扬他会介意吗?”
三哥今日的笔似乎握得有些不稳当,因为当我把这句话完整地说出来之后,瞧见他的笔杆子猛地一落,马上就在纸上晕开了一朵墨花。满满一页纸都白写了,他冷着脸把这张纸撕下,揉成团丢在一边,重新铺开一张,才抬眸看我,语气有些僵硬,“怎么,喜欢上云扬了?”
我一惊,三哥怎么那么敏锐?还是……还是我方才说得太露骨了?
见我一惊一乍的表情,三哥复又低头落笔,一边说:“别担心,我不会告诉他。”
我大大松了口气。
他却追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啊?”
“是不是喜欢上云扬了?”
“我……我也不知道嘛。”我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承认,愁眉不展地,又道,“他对我好,是不是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妹妹呢?”
三哥回答得格外没有起伏:“这,你就要去问他自己了。”
我嘟嘴:“我不敢嘛!哪有女子这么主动的?”
不过,既然三哥都已经看出我的心思了,那我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干脆光明正大地问:“哥哥,他都二十好几了,风华正茂的年纪,为什么不娶妻呀?”
“我也不知。不过,的确没有听闻他与什么女子有瓜葛。”
我心中一喜,又惶惶地生出另一层疑虑:“难不成,他是个断袖?”
三哥浅浅笑出来,“这,你也要去问他自己了。”
我吐吐舌:“那更不敢了……”
两人沉默了半晌,他放下纸笔,定定地看着我:“奉浅,你对他,是真心的?”
我略带羞涩地点一点头:“真心。”
他淡然地笑笑,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察不出一丝笑意。他说:“那就好。”
我尚未理解他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就听他又说 :“我也的确找不出别的什么人更适合照顾你。”
这句话我立马听懂了,脸随即一红:“哥哥,他、他对我不一定有意的,你、你不要胡来啊。”
三哥扑哧一笑,“你既然想要,哥哥就一定帮你做到。你只消说,要不要?”
我脸愈红,估计已红若流霞,羞涩地点一点头,含笑怯怯道:“要。”
“那不就行了。”他执起笔,埋头认真地写起来,一边说,“你且先去吧,等我的回音。”
“哦。”
我喜滋滋地出了门,不知三哥是怎么打算的。
当晚的饯行宴上,三哥突然宣布说他决定不回锦城了,而是带着五千将士直接返回夏城,预备尽快对雍州下手。
于是,顺理成章地,三哥对云扬说:“我妹妹,就再托你照顾一段日子。”
云扬也爽快地应下。
——————
碎碎念:呜呜好心疼我家晨轩。
梦中月下 第十五盏 托付
“小轩轩,你找我?”
慕容云扬推开楚晨轩的书房门,“我正和长虞讨论出兵亭锁的计划呢,什么事情非得现在火急火燎地叫我过来,不能等下饯行宴上再说?”
一进门,云扬就觉得不对劲。抬头看见楚晨轩闭幕靠在案后的椅背上,似是十分疲惫的样子。他想起方才在院子里碰到络婉,她倒是春风满面,脸上两朵飞霞,十分好看。怎么这对兄妹的心情,今日是反着来的?
晨轩听到云扬的问话,眼睛都没睁,只淡淡答道:“重要的事。”
见此,云扬更觉得晨轩今日的情绪不对劲,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你说。”
晨轩终于睁开眼,抬手揉了揉眉骨,定定地看着随便找了一处坐下的云扬,开门见山地说:“云扬,你喜不喜欢我妹妹?”
“咳咳,”云扬噎了一下,“什、什么?”他暗想,他明明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牢,晨轩是怎么发现的?
“我想让你照顾她,”晨轩没察觉出他的异样,他自己的心里已经乱成一团,无法分心,只沉声直白道,“不只是几天,是一辈子。”
云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脱口而出:“你舍得?”
晨轩顿了顿,回答:“舍得也是因为舍不得。”舍不得让她难受,也舍不得自己在她眼里所剩的“好哥哥”的地位。
一句话,把人勾得无限伤感。
“你有没有想过,”云扬不知怎地,情绪亦沉到了极点,“若是有朝一日她恢复记忆,会怎么看你?你又将她置于何种境地?”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便让她自己选择吧,继续跟着你或者回到我身边。我们可以一赌,愿赌服输。”晨轩坦然道,“可这一天遥遥无期,而现在,我只是……想让她得到所有她想要的,仅此而已。”
云扬愣了愣,言下之意,也就是说,洛婉现在对自己有意?
这可能是真的吗?
他以为洛婉的身上,早已印上“楚晨轩的女人”的印记,一生一世。
可这算什么呢?她忘记了前生,今世爱上另一个人,却还要前世的爱人做媒人?
这世道,怎会是如此的?
云扬心里,竟生出一丝悲悯。
晨轩有揉了揉眉骨,闭眼靠回椅背上,轻轻说:“我没有勉强你的意思。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
云扬想,若单说这件事,根本用不着考虑,他慕容云扬也算阅女无数,却从没见过像洛婉这般令人着迷的女子。
可他太了解晨轩了,了解晨轩有多爱这个妹妹。若洛婉成了他慕容云扬的妻,今生今世他绝不会负她,他与她会过得无比幸福、快乐。可也正因为如此,他与晨轩之间就再不会全无芥蒂。关心则乱,晨轩以为自己能看得开,可云扬知道,晨轩不能,这一辈子,他都不能。
“如果考虑好了,”可晨轩最后说,“你从亭镇回来后,便成婚吧。”
三哥与长虞奔赴夏城后,云扬也变得忙碌起来,整日除了饭点都不见人影。起先我还以为是哥哥跟他说了什么以至于他在躲着我,可慢慢地,我意识到并不是这么回事,整个行宫里分明就弥漫着一股大战将至般的紧张的味道。
我不明所以,便打算直接去问云扬。
闯进他书房时,他似乎正在与手下幕僚们商量着什么,听到不速之客的声音,纷纷回头看过来。云扬也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很快支走其他人,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你来得正好,”他说,“回屋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下午就要离开华都。”
我莫名:“这是要去哪儿?”
“金陵。”
“为什么?这儿不好吗?”联想起近日来的氛围,我略一思索,恍然道:“等等,这……这真的是要开战?”
他点一点头。
我追问:“哪里?”
简短答曰:“亭镇。”
亭镇地处青、豫、扬三州交界处,是个军事重镇。云扬突然要攻亭镇,目的何在?我藏不住心思,马上就问了出来。
云扬:“晨轩公雍州,楚晨轼必定倾力与其抗衡。而楚晨轼手中握有大庆残余的势力,在兵力上药胜过晨轩一筹,若要死磕,胜算不大。所以……”
我马上就反应过来:“所以需要你在亭镇牵制大哥部分兵力?”
“对。”他点点头,“倘若让我得了亭镇,向北可以攻青州,向西可以打豫州,是个大祸患,他经受不起这个损失的。”
好啊,想到可以帮三哥,我很是兴奋,又问:“既如此,为何还要绕道去金陵?”
云扬笑笑,似是理所当然地说:“自然是先把 你送过去啊。听晨轩说你来荆州的一路上有不少追兵,金陵重兵部署,比较安全。”
“什么,我不去!”我忽然急了,大叫出来,“我难道不能随军吗?我可以上战场的啊,我比你那些士兵都更能战,不信拉出来试试!”
最重要的是,他怎么可以一个人到战场上去呢?万一受了伤,都没个放心的人照顾啊。
见我急,云扬连忙劝了开来:“不是这样的,我自然知道你武功好。只是,”顿了顿,“只是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
他还没说完,我迫切地打断他:“怎样?”
他……他是在担心我吗?
谁知下一刻,他敛容,一本正经道:“我没办法与你哥哥交代。”
“你……”
与三哥交代?果然如此,他到底只是把我当做知己好友的妹妹,到底,还是我想多了,到底,我本就不该报什么希望!
我冷冷道:“我自会与他交代,用不着你来!当真亭镇我是去定了,你别想将我关在华都或者是金陵!哥哥在夏城,他也管不着我!”
“洛婉!”
我不想理会他,扭头就走。
往回走的路上,我渐渐冷静下来,想想,虽然方才我与云扬吵的时候显得十分理直气壮,但其实,我是不占理的吧?云扬什么也没做错,本就是三哥将我托付给他照顾。错就错在我对他存了痴心妄想,所以受不得他关心我是因为别人,也受不得他忤逆我的意思。
而在他看来,一定觉得我这通脾气发得莫名其妙吧?
所以,我打算还是饭后主动去与他道个歉,我这个做客人的,也真没有客人的样子,唉。
没想到,云扬倒是好脾气,我还没去找他,他先笑容可掬地来跟我赔不是了,纵然不不知他错在哪里,他自己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不过,既如此,我当然大人有大量,笑盈盈地受了,接着美滋滋地准备起行军的行头来。
这件事更加让我觉得,云扬是个好脾气的、十分讨人喜欢的人。
这次行军并非只是演练,我们越早赶到亭镇,便能越早替三哥的玄武军分担,因此全军连夜行了整整两天,终于在第三天天不亮的时候抵达了亭镇南边。
此番既是随军,我自然不能享什么特权,是以一路上,尽管云扬几次问我是否要休息,我都一一拒绝了。我想,大部分的将士们都还是步行的,我同几个高级军官一般骑马前行,已经是很大的照顾了,我万万不能再拖后腿。
抵达亭镇,云扬吩咐下去,说我们要在此处守一段时间,所以全军准备安营扎寨。我还从未过过军旅生活,此番很是兴奋,连日奔波的疲惫也顾不上了,和几个军士们一起搭帐篷,觉得乐趣横生。
中午云扬寻我一道吃饭,见我满头大汗,无奈地摊摊手,调笑道:“这军营里没有侍女们伺候,你可得自己打水洗洗,总不能让那些粗佬们来。”
“这你不用担心。”我搭帐篷搭得有些腰酸背痛,不过精神体却越来越好,“我和师姐从京城逃到夏城的一路上,不也是样样亲力亲为的?”
师姐。
蓦然说出这两个字,我不由得低了低头。以为不提这件事它便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