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春花没想到,鲁千户一定要给她行礼,而且是正式的大礼,于娘子要比鲁千户高一辈。春花措手不及,怎么也没想到鲁千户能这样。
鲁千户毕竟是五品的武官,年纪比春花的两倍还大,而张氏,虽然一样的衣着寒酸,但毕竟是朝廷的五品诰命夫人。
春花涨红了脸,手忙脚乱的扶起大着肚子的张氏。
鲁千户行了礼就说:“张氏,今天卢总旗和小婶过来,你赶紧加几个菜,再拿点酒过来。”
张氏应着,将春花几个人交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就出了堂屋。
老妇人带着春花等人到了里面的桌子,有人换了桌子,给她们几个人腾出了座位,并请春花坐上座。
春花十分推让,最后坐在了老妇人的旁边,她回头看去,卢总旗已经坐在了鲁千户身边,而勇子也在另一张桌子上挤了个地方。
又有几个人给他们送来了碗筷。
接着,酒送了过来,又过一会儿,张氏带着人回来了,给每张桌子加上了一盘炒腊肉,一盘炒鸡蛋,还有两盘素菜。然后春花就看到桌上的人都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就是刚回来的张氏也不例外。
在舅母家也不是每天都能吃到肉的,看来鲁千户家也是一样。
吃过饭,春花等几个人在张氏的安排下,住到了一间厢房里,这还是临时给她腾出来的,她们离开堂屋时,鲁千户与卢总旗等一干人还正喝着酒呢。
第二天一早,卢总旗就离开了千户所,他还得赶一天的路,在定辽前卫城门关闭前进城,春花陪着鲁千户将他们送到堡门外。
回去后,鲁千户就着吃早餐的时机,将大家招集起来,将家里所有的人向春花介绍一下,春花惊奇地发现自己成了奶奶辈的人物,是这里最高的辈份,就是昨天坐在春花旁的老妇也不过与她同辈。
于时,同辈间行礼,小辈给长辈请安,忙乱了快一个时辰,好在有了昨天的经历,春花也淡定多了,把卢总旗帮忙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一一发了下去,每家两包点心,两包茶,所有没成亲的小辈都给二十个制钱,还有专门送给鲁千户的两坛酒,送给张氏的两匹布。
礼物都很适当和受欢迎,卢总旗对这里的人情往来要比她这个外来人熟悉得多。
家人见礼后,鲁千户恭敬地与包括春花在内的长辈们打了招呼,就去安排堡内的事务和家里的田地粮食了。深秋时分,刚刚结束秋收,做为千户所的最高长官,鲁千户不但要管理军事上的事,还要负责税收、民事纠纷等杂事,以及担负着一大家的衣食。
春花则在院子里与女人孩子们准备午饭。张氏管着家里的各种食物,她把午饭要用的面量出来,又拿出几样菜,大家一面干着活,一面说着话。
春花自然是话题的中心,她一一答了大家的话,都是些关于她、留儿还有范娘子母女的一些情况,有一些她不知道的,就用她进门时间太短,不知道情况应付了过去。
于娘子曾说过祖籍那里没有鲁家的族人了,那么这些人应该就都没有见过于娘子,而于娘子也确实是一个进门没多久的小媳妇,这样说完全能说得通,果然大家并不怀疑。
有人问春花:“小婶以后就带留儿在这里住下了?”
春花抬头看到张氏正关切地看着自己,便说:“那时候我是跟着夫君过来的,也没想那么多。后来,夫君半路上没了,我也只有继续前来。眼下,我也没有想好,但留儿总是姓鲁的。”
春花本意是想给将来说明真实情况做些铺垫,并确定一下大家对留儿的态度,没想到得到了大家的齐声反驳。
“孩子还是跟着自己的娘好一些。”张氏看着春花说。
也有几个妇人这样说,“孩子没了亲娘可不行,没娘的孩子就像没根的草。”
“是啊!”
“除了亲娘,谁能真心疼爱孩子?”
几句话下来,春花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不负责任的坏母亲。不过,她也下了决心,不把留儿送回来了。
倒不是她不放心张氏她们,这些人能这样说,说明她们的人品还不坏,起码她们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就是真的把留儿留下来,也不会过于苛待她,顶多是不大上心罢了。
她下决心的原因是几位妇人说没娘的孩子时,春花心里特别的痛,好像留儿真的成了没娘的孩子,那样自已是不能容忍的!
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但一路上抱到了这里,春花就已经非常舍不得了,而范娘子比春花带留儿的时间还要长,昨天晚上她还偷偷地掉了泪,就怕留儿会被留在千户所,现在她一脸的笑意,收都收不住。
既然留儿的事情已经定了下来,春花便打算离开千户所了。
人就是这样的奇怪,如果不是亲自到千户所来,春花还不能下定决心。可是,仅仅与几位妇人说了几句话,她就想好了一切。
估计时间,卢总旗和勇子还没走出去一半的路,如果知道是这个结果,还不如请他们等一等,自己也就一同回去了。
现在想回定辽前卫,就没那么容易。春花就是再急,也不能立刻对鲁千户和张氏说要回去的事情。那样就太不懂事了,而且也不能让他们专门送自己一次。
春花便注意听大家说话,以便及时了解千户所里是否有人近期要去定辽前卫。没几天就她就知道,只等军屯的粮食收拾完毕,鲁千户就会亲自押车运送交税的粮食到定辽前卫,大约就在十天后。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与鲁千户的送粮车一同回卫城,又安全又方便,春花放下了心。
既然住下了,就免不了与这里的人打交道。鲁千户家人众多,其实真正嫡亲的只有一妻三子三女,亲兄弟都没有一个。他之所以这样照拂亲人,是因为鲁千户从小就成了孤儿,就靠鲁氏族人,东家一口饭,西家一件衣的长大。
成年后,他投了军,在战场上很拼命,立下了战功,当了军官,娶妻生子后,并没有忘了当年帮过他的族人,只要族人过来,他都肯照顾。其实不只是族人,只要是来投奔他的,他都会热情地把人留下。
过了两、三天,她就知道鲁家的生活习惯和规矩了,所有的活都是大家一起做。在明朝时,官员的俸禄非常低,鲁千户之所以能养这些人,而且还过着比一般人家还要好些的日子,是因为作为千户,他在军屯这里,有着比较多的土地。
军屯的官兵们都有一定数量的土地,但军官们自然能多得到一些,鲁千户就有好几百亩的地。在他家里男人们耕种,女人们就在家里做饭、洗衣,家里一个下人也没有。
听说在外面,鲁千户跟大家一样下田干活,家里,则是由张氏统筹全局,将大家分成了几个组,大家轮流做饭,各房的衣服自己浆洗。
不过这样的一个大家庭,不可能每一个人都像鲁千户那样,实心诚意的一心付出。总是有人多辛苦,有人只想享受。
有埋头苦干的,也有偷懒耍滑的,矛盾就产生了。
于是,春花就看到了一场争吵。两个妇人为了哪一个烧火,哪一个烙饼吵了起来,春花看得目瞪口呆。张氏出来说了几句,勉强压了下来,春花见她挺着大肚子还在操心这些事,便觉得不忍,和几个人上前将她扶进了屋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七章
没想到争吵的两个妇人并没有收敛,下午又在院子闹了起来,然后进了屋子里请张氏评理,正陪着张氏的春花在一旁劝了几句,可没什么效果。闹得正凶的时候,进来了一个又黑又壮的中年女人,一手一人,把两个半拖半拉弄出了屋子,骂道:“真不要脸,不干活还打架!再让我听到你们吵,我就一人一巴掌!”
院子里有人拍手称快,“总得姑奶奶这样的人才能镇住你们!”
张氏眼里也露出了轻松。
春花觉得好像没在院子里看到这个她们称为姑奶奶的人,便问:“这位姑奶奶是谁?”
有人告诉她,“她是千户的堂姑,一家子也投奔过来,这两天你没看见她是因为她天天出去和男人一样干活,是个最爽快能干的人!”
“千户总说不让堂姑再出去干活了,她也快四十了,”张氏说:“我也愿意让她留在家里,还能帮帮我,可她就是讨厌这些人天天吵吵闹闹的。再说,她一个姑奶奶在娘家,总有些腰杆子不硬,也不好多说话。”
“总吵?”春花问,她以为只是碰巧,她才看到了。
“唉,人一多就这样。总是为了些小事,”张氏说:“这两个月,我也没精神,实在是管不过来。”
春花笑着问:“为何不将每个要做的活分得细一点呢?烧火、洗菜、和面、收拾桌子等,每一个活都分下去,大家也都按日子轮流,这样各司其职,哪里出了错,就找这个负责的人问就好了。”
其实大家出现争议,也是张氏的分工不够详细,大家为了争轻松的活,才矛盾不断的。
张氏却说,“做饭做菜而已,还能怎么细分下去?”
明确各个岗位的职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深入了解岗位的情况,考虑到实际的困难,还有一些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变故。不管是国家大事,还是家里的细务,都是一样的道理。
但眼下她一个来做客的“亲戚”,真不适合管太多,张氏能不能听进去,按不按这个方法办事,那就看她自己的决定了。所以春花只是大致举了两个例子,并不多说,看张氏若有所思,就打算告辞。
张氏却面叫住了她,“小婶,我们多聊聊。”
春花只有笑着坐下。
张氏又说了几句闲话后,恳切地说:“小婶,一看就能知道你在娘家时就是娇养的,并不知道世道的艰难。祖籍那边的家底,我们都知道,实在是没剩下些什么了。就是你有些陪嫁银子,以后也不能再大手大脚地用。”
春花来时买了不少的东西,后来又给年青的小辈发了钱,张氏认为她花的钱有点多了。
春花知道她是好心,便点头应了。
张氏见她同意,便更加地热心指点起来,“留儿也大了,很快就满一岁。腊月里,你就让范娘子母女两个走吧,她们跟着你,每月也得开销不少。”
春花想幸亏她嘱咐过范娘子母女,不让她们将自己给她们月钱的事说出去,否则,会是更大的麻烦。便笑着说:“我到了定辽前卫后,因为瓦刺人出现的原因,没能及时到千户所,便在定辽前卫住了些日子。”
“没想到,倒觉得那里很好,就想留在定辽前前卫了。等过些时间,千户去卫城送粮,我便也同他一起去那里,以后就在那边做点小生意。”
“做生意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再说你在定辽前卫里人生地不熟,哪像在千户所里方便?也没个人照应。在千户所里,大家都认识,只要是咱们鲁家的人,谁不让着几分?家里虽然不富裕,但也有几百亩地,吃喝都是不愁的,小婶还是留下来好。”
春花度其语气,并不是很诚恳,就笑着说:“我已经想好了,只等鲁千户去交税粮时就跟着去卫城。”
张氏并不相信春花一定要回卫城,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到了卫城能干什么呢,就是真去了卫城做生意,过不下去了,还不是得回千户所,还不如直接就在千户所嫁了,既让小婶有了依靠,也免得自家多了两个负担。
于是张氏说:“小婶,你虽然辈份大,其实还不到二十,又只有一个女儿,总不能这样孤老终身。趁着现在年轻,不如再找个人好好过日子。我们千户所里有几个没了老婆的,我帮着你相看个老实能干的,再有千户帮扶着,日子一定能过得红红火火。”
春花感谢她的好意,笑着推辞说:“我夫君的孝还没满,现在不想这些。”说着便要走。
张氏拉住她,因为张氏怀着身孕,春花并不敢用力推开她,只得又听她说:“这也是人之常情,又有谁能笑话呢?况且小婶已经过了一年的热孝,总比那过了三个月就嫁的好。”
春花想了想才明白,张氏是愿意自己嫁出去的,在她看来,自己不嫁,和留儿两个也得同这些族人一样长住鲁家,由他们夫妻负担着。
春花摇摇头,虽然理解张氏,但毕竟不愿意听她要帮自己找个鳏夫嫁了的事,反正过几天自己就走了。
没想到,第二天,张氏就让人把一个男人领进了堂屋,而春花正在这里与大家闲话。
辽东镇这里就像世子夫人所说的那样,女人身上束缚的各种规矩很少,一来是民风如此,再者是这里人烟稀少,劳动力不足,女人也都也都像男人一样要做事,出头露面算不得什么。
没出嫁的大姑娘都可以自己相看一下未来的夫婿,更何况春花一个寡妇。于是春花就面对着一场古代的相亲。
这是一个很老实的男人,他害羞地没怎么抬头,春花也不肯细看,只听张氏说是个小旗,家境很殷实,前面的老婆死了,留下两个女儿,正好也想续弦。
春花哭笑不得,等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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